蒋妈的声音传了上来。
“二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绊我一脚呢？我端着咖啡杯走到你跟前，你故意伸出脚、绊倒了我！”
“你没长眼睛啊？你偏偏要从我跟前走！你心急火燎的准备干什么？楼上那位等着你吗？”
细烟的心都快要憋炸了。她收住眼泪，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
她把房门摔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这声响立即让楼下的会客室安静了。
可是，她的父亲陶天玑却从卧房里出来了。他刚才歇晌，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了。他带着几分不耐烦，抱怨道：“你们又吵什么呢？”
细烟道：“我一直在房里呢。分明是长安找茬！蒋妈实在碍她的眼！”
话音刚落，姨太太谢曹太太走出了卧房。
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如今年过不惑，她失去了自然美，维持着高级化妆品打造出的人工美。她穿着一件银白绣暗紫喇叭花的短襟盘扣褂子。一条百褶淡紫洋纱拖地裙。一双咖啡色的南洋牛皮凉拖。
她刚梳理完满头的卷发，手里还捏着一把象牙骨的梳子。
她故意把梳子在墙裙上磕了几下，挑起眉头，歪着脖子，似笑非笑的道：“大小姐，长安是陶家的主子，蒋妈是陶家的佣人。主子教训佣人几句，天经地义！更何况，蒋妈做错了事情，打碎了咖啡杯！这怎么是长安找茬呢？你用这梳子理一理烦恼丝吧！别让脑子稀里糊涂的！”
细烟一把夺过曹太太手里的象牙骨梳子，把上面缠着的几根头发揪下来。她挣断了那几根卷曲的头发，轻飘飘的丢在花纹木地板上，道：“姨娘，你瞧，你头发又黄又枯。平日里，你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曹太太一把夺回了那把象牙骨梳子，捏在手里，恨道：“我是陶公馆的太太，我当然要操心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像你一样！整天不操心，躲在房里闭门思过！”
细烟冷笑道：“可我觉得，你还是先把长安管好吧。刚才，她那么尖声浪嗓的嚎，被隔壁公馆的人听见了，岂不是让人家猜忌，我们是不是虐待底下人了？”说完，白了曹太太一眼，自陶自的下楼了。
曹太太朝着细烟的背影喊道：“谁敢放半个屁？我就撕烂谁的臭嘴！”
天玑道：“行啦！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春霖在下面呢！”
曹太太也害怕春霖会笑话，不再吭声，一溜烟的进了卧房。天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息着下楼了。
细烟坐在会客室中央的皮沙发上，沉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地板上的碎玻璃片儿。
蒋妈小心翼翼的清理着事故现场，满眼睛里都是话。
细烟道：“蒋妈，小心手儿！不就是一只咖啡杯吗？她至于尖声浪嗓的嚎吗？再说了，妹夫刚不是说了吗？他不渴，不想喝咖啡！都是一家人，他又不见外！”
蒋妈听到这话，抬起眼皮，兀傲的看了身旁的长安一眼。
长安气鼓鼓的，抱着胳膊，白了蒋妈一眼，道：“真晦气！打碎了东西！”
细烟接口道：“蒋妈伺候了我们这么多年，很少打碎碗碟杯盏。偏偏在你跟前打碎了咖啡杯！这岂不是透着邪性儿？”
长安刚要反唇相讥，却听到蒋妈说道：“老爷起来啦？还是喝茉莉香片儿？我已经沏好了！这就给您端来！”
天玑道：“先不喝了。你把茶壶在炉子上煨着吧。我什么时候想喝，你再端来吧！”
蒋妈趁机退下了。
长安的话憋在了心里，噘着嘴，走到角落的小沙发跟前，使性惯气的拍了拍坐垫。
春霖看到岳父下来，急忙起身问候。
天玑笑道：“春霖来了。今天是乞巧节，长安正盼着你呢！早晨的时候，我听她说，你俩晚上去看电影。可中午的时候，她吃了几个基围虾，皮肤过敏了。你的心里肯定觉得扫兴。”说着，便坐在了长安刚拍打过的那只小沙发上。
他习惯在歇晌后坐在这里，喝茶，看报，听无线电广播。
春霖走到岳父身边，道：“没事的。电影什么时候看都行。长安的身体要紧。”说到这里，朝着长安看了一眼。
长安走到春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道：“我早好了！只可惜，电影已经开始了。我们明晚再去看吧！”
春霖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明晚再去看吧。”说着，朝楼梯上看了一眼。
曹太太立在楼梯的半腰，身影隐在暗岑岑的光影里。她一手扶着镂空栏杆扶手，一手用金耳挖子剔牙。她挑起眉头，瞪大一双桃花眼，虎视眈眈的望着细烟的身影，朝着猩红的地毯上啐了一口。
春霖急忙向岳母问候。曹太太把寒森森的眸光挪移到春霖的身上。她满眼睛里都是笑，声音里也都是笑意，道：“春霖，你准备怎么给长安过乞巧节？有什么稀罕东西送她呢？”
这话正好说到了春霖的心坎里。他当然是有备而来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只红丝绒盒子。
他兴奋的打开盒子，拎起一块儿绿莹莹的缅甸玉坠，小心翼翼的戴在了长安的脖子上。
长安目瞪口呆。她吃惊的样子实在太夸张了，嘴里仿佛有一只口撑子。
她惊叹道：“我的老天爷！你从哪儿淘来的这宝贝？这可是玉石里的祖宗！”
曹太太早已来到女儿跟前，悉心打量着那块儿温润的缅甸玉坠，也掩饰不住愕然，尖着嗓子议论道：“真是稀罕东西！我娘家就是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这祖宗呢！”
天玑也好奇的朝女儿的脖子上看着。
春霖得意洋洋的笑道：“我从一个洋人朋友手里高价买来的！那洋人在缅甸当记者，不知道怎么弄到了这东西。他来上海游历，准备购置房产，可手里缺钱，就把它卖给了我！”顿了顿，咽下嘴里的唾沫，继续道：“我请曹氏珠宝行的掌门人看过了。曹太太说，这是货真价实的缅甸玉！把它誉为玉石的祖宗也不为过！”
长安故意凑到了细烟的身边，丹凤眼里凝聚着兀傲，嘲讽道：“姊姊，你瞧，春霖多有眼光呀！这可是上乘的缅甸玉，上海滩买不到的！”
春霖看了细烟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眸光。他实在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样。
细烟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像是涂抹着一层辣椒酱似的。
她用手捏起长安脖子上的那块儿缅甸玉，揉搓着，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笑道：“成色倒是不错！可这种东西毕竟是身外之物，不见得能跟谁一辈子。”说完，松开了那块儿缅甸玉。
长安气的脸色铁青。她还没开口，曹太太抢着说道：“细烟呀！你这话不可对！这玉石虽然是身外之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上的！远的不说，就说眼下吧。长安能戴上，你就戴不上！”说完，便翘着兰花指，伸手捏住了细烟脖子上挂着的那串珍珠项链，啧啧啧了几声，道：“这还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留给你的！”
细烟道：“姨娘，我母亲虽然可怜，早早就过世了，可她毕竟是陶家的正房太太。不管到什么时候，她的名分都在。陶家家谱上，她的名字永远在你名字的前面！”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捂住嘴，可笑声照旧从指缝里溜出来，道：“我忘了！姨娘不识字！”说着，又白了长安一眼，道：“长安妹妹也只不过是中学毕业罢了！”
曹太太的眸光里凝聚羞愤之情，她恨不得眸光里能喷射出万箭，把细烟刺的千疮百孔。
“细烟！你这么跟姨娘说话呢？是不是很没有礼貌？幸亏你是念过大学的人，竟然不懂得尊重长辈！是呀！你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是寒门小户出身的毛丫头！我哪里敢和你母亲比呢？别说她过世了，就算她还在世，我也不敢越俎代庖，骑在她脖子上抖威风！”曹太太说完这话，气的双手叉腰。
“姊姊！你这人最讨厌了！平白无故的，非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病呢？你口口声声的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你心里却把我们当外人！”长安为母亲忿忿不平的抱怨道。
细烟仿佛没听见这话，朝着曹太太母女俩人白了一眼，踱着脚上的白色系带高跟凉鞋，飘飘摇摇的走到西洋留声机跟前，把唱片针轻轻的一拨。
唱片机太阳花似的喇叭里流淌出了周旋的歌曲。她甜美的嗓音婉转如莺，娓娓的讲述着电影故事里的爱情。
细烟哼唱着，张开白皙如笋的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踏着乐音，翩然起舞。
春霖一直笑看着陶家的热闹。他来了陶家这么久，早已经习惯陶家母女们的打嘴仗。可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细烟跳舞。他眼瞅着她窈窕的身影，简直被她迷住了。其实，他早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先认识细烟呢！
曹太太和长安冷眼瞅着细烟，心里越发的嫉恨了。曹太太的爱好就是打麻将。长安的爱好是买珠宝首饰。母女俩人都没有文艺细胞，实在太平庸了。
曹太太嚷道：“我说大小姐！你有没有分寸？你把公馆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又不是夜总会跳舞场！”
长安气的双目通红，跟着母亲嚷道：“你也不怕春霖笑话！我们陶家竟然出了一位舞女！爸爸！你管一管吧！”
天玑照旧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边老花镜，专心的看着《申报》。他早已习惯家里这三个女人的斗嘴，实在懒得搭理，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长安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冲到了角落的那只暗红沙发跟前，一把抓扯下父亲手里捏着的报纸，跺着脚，撒娇道：“爸爸！你管一管！你瞧，姊姊又扭又跳的，成什么体统！我们陶家的家教森严，怎么能容忍小姐学跳舞呢？”
曹太太高亢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道：“老爷子！你的宝贝女儿不学好，竟然学会了跳舞，简直丢人现眼！她前面的三个男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不三不四的！把她带坏了！”
天玑朝着细烟看了一眼，觉得女儿的舞姿很曼妙。他很欣赏女儿的舞蹈才艺。可是，他又觉得，春霖肯定会笑话陶家。所以，他朝着细烟挥了挥手，道：“歇一歇吧！你也出够风头了！你没瞧见，春霖正笑话你呢！”
细烟停下了跳舞，飘飘摇摇的来到春霖的身前，侧昂着头，挑起黛色峨眉，眸光里凝聚凌厉，问道：“妹夫，你觉得……我跳得好吗？嗯？”
她的这声“嗯”显得很娇弱。只有春霖能听到。他笑的愈发的大方了，道：“姊姊，你真有艺术天赋！周旋要是看见你，都会嫉妒你的！”
细烟眸光里的凌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温存。天玑望着她眸光里涌出的咕咕温存，心里跟着一暖，低声道：“你可真美！你要是当了明星，时代影后蝴蝶都没饭吃了！”
细烟听到这话，心里一酥，可口气却很硬朗，低声道：“你撒谎！男人都擅长撒谎！就好比女人都擅长狡辩！”
天玑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真话！可你偏偏不能钻进我心里……”
细烟微微的点了点头。她眸光里溜出的那股子暖意愈发的强烈了。她的那双秀丽眼仿佛两只小太阳。他的两只俊俏眼仿佛两湾春水。暖阳照耀着春水。春水波澜微漾，涟漪圈圈。
长安眼瞅着俩人的窃窃私语，羞愤交加，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细烟，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天玑立即对长安解释道：“我刚才问她，这舞蹈是哪一派的风格？我知道，你不喜欢舞蹈，要是大声问出来，你肯定会生气的！”
长安道：“你干嘛要打听呢？这也叫艺术吗？”
细烟接口道：“这难道不是艺术？你身上没有艺术细胞，哪里能懂艺术呢？我记得，女中里有舞蹈课。不知道，你的那门课及格没有？”说完，便故意抱起了胳膊，面满得意。
长安气的眸光流火。她的心病确实被姊姊说中了！当初，她的舞蹈课不及格，被带教的先生痛骂一场。当时，那位女先生怪责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笨呀！你都能被自己的脚绊倒！”
细烟眼瞅着妹妹气的眉毛都红了，故意拍着巴掌笑道：“我说对了吧！当初，你为什么不请教我呢？白白的吃了亏，一门课不及格！这可是一辈子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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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绊我一脚呢？我端着咖啡杯走到你跟前，你故意伸出脚、绊倒了我！”
“你没长眼睛啊？你偏偏要从我跟前走！你心急火燎的准备干什么？楼上那位等着你吗？”
细烟的心都快要憋炸了。她收住眼泪，一阵风似的出了房门。
她把房门摔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这声响立即让楼下的会客室安静了。
可是，她的父亲陶天玑却从卧房里出来了。他刚才歇晌，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了。他带着几分不耐烦，抱怨道：“你们又吵什么呢？”
细烟道：“我一直在房里呢。分明是长安找茬！蒋妈实在碍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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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如今年过不惑，她失去了自然美，维持着高级化妆品打造出的人工美。她穿着一件银白绣暗紫喇叭花的短襟盘扣褂子。一条百褶淡紫洋纱拖地裙。一双咖啡色的南洋牛皮凉拖。
她刚梳理完满头的卷发，手里还捏着一把象牙骨的梳子。
她故意把梳子在墙裙上磕了几下，挑起眉头，歪着脖子，似笑非笑的道：“大小姐，长安是陶家的主子，蒋妈是陶家的佣人。主子教训佣人几句，天经地义！更何况，蒋妈做错了事情，打碎了咖啡杯！这怎么是长安找茬呢？你用这梳子理一理烦恼丝吧！别让脑子稀里糊涂的！”
细烟一把夺过曹太太手里的象牙骨梳子，把上面缠着的几根头发揪下来。她挣断了那几根卷曲的头发，轻飘飘的丢在花纹木地板上，道：“姨娘，你瞧，你头发又黄又枯。平日里，你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曹太太一把夺回了那把象牙骨梳子，捏在手里，恨道：“我是陶公馆的太太，我当然要操心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像你一样！整天不操心，躲在房里闭门思过！”
细烟冷笑道：“可我觉得，你还是先把长安管好吧。刚才，她那么尖声浪嗓的嚎，被隔壁公馆的人听见了，岂不是让人家猜忌，我们是不是虐待底下人了？”说完，白了曹太太一眼，自陶自的下楼了。
曹太太朝着细烟的背影喊道：“谁敢放半个屁？我就撕烂谁的臭嘴！”
天玑道：“行啦！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春霖在下面呢！”
曹太太也害怕春霖会笑话，不再吭声，一溜烟的进了卧房。天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叹息着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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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妈听到这话，抬起眼皮，兀傲的看了身旁的长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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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烟接口道：“蒋妈伺候了我们这么多年，很少打碎碗碟杯盏。偏偏在你跟前打碎了咖啡杯！这岂不是透着邪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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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习惯在歇晌后坐在这里，喝茶，看报，听无线电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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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急忙向岳母问候。曹太太把寒森森的眸光挪移到春霖的身上。她满眼睛里都是笑，声音里也都是笑意，道：“春霖，你准备怎么给长安过乞巧节？有什么稀罕东西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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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目瞪口呆。她吃惊的样子实在太夸张了，嘴里仿佛有一只口撑子。
她惊叹道：“我的老天爷！你从哪儿淘来的这宝贝？这可是玉石里的祖宗！”
曹太太早已来到女儿跟前，悉心打量着那块儿温润的缅甸玉坠，也掩饰不住愕然，尖着嗓子议论道：“真是稀罕东西！我娘家就是做玉石珠宝生意的！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这祖宗呢！”
天玑也好奇的朝女儿的脖子上看着。
春霖得意洋洋的笑道：“我从一个洋人朋友手里高价买来的！那洋人在缅甸当记者，不知道怎么弄到了这东西。他来上海游历，准备购置房产，可手里缺钱，就把它卖给了我！”顿了顿，咽下嘴里的唾沫，继续道：“我请曹氏珠宝行的掌门人看过了。曹太太说，这是货真价实的缅甸玉！把它誉为玉石的祖宗也不为过！”
长安故意凑到了细烟的身边，丹凤眼里凝聚着兀傲，嘲讽道：“姊姊，你瞧，春霖多有眼光呀！这可是上乘的缅甸玉，上海滩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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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烟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像是涂抹着一层辣椒酱似的。
她用手捏起长安脖子上的那块儿缅甸玉，揉搓着，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笑道：“成色倒是不错！可这种东西毕竟是身外之物，不见得能跟谁一辈子。”说完，松开了那块儿缅甸玉。
长安气的脸色铁青。她还没开口，曹太太抢着说道：“细烟呀！你这话不可对！这玉石虽然是身外之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上的！远的不说，就说眼下吧。长安能戴上，你就戴不上！”说完，便翘着兰花指，伸手捏住了细烟脖子上挂着的那串珍珠项链，啧啧啧了几声，道：“这还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留给你的！”
细烟道：“姨娘，我母亲虽然可怜，早早就过世了，可她毕竟是陶家的正房太太。不管到什么时候，她的名分都在。陶家家谱上，她的名字永远在你名字的前面！”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什么，哑然失笑，捂住嘴，可笑声照旧从指缝里溜出来，道：“我忘了！姨娘不识字！”说着，又白了长安一眼，道：“长安妹妹也只不过是中学毕业罢了！”
曹太太的眸光里凝聚羞愤之情，她恨不得眸光里能喷射出万箭，把细烟刺的千疮百孔。
“细烟！你这么跟姨娘说话呢？是不是很没有礼貌？幸亏你是念过大学的人，竟然不懂得尊重长辈！是呀！你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是寒门小户出身的毛丫头！我哪里敢和你母亲比呢？别说她过世了，就算她还在世，我也不敢越俎代庖，骑在她脖子上抖威风！”曹太太说完这话，气的双手叉腰。
“姊姊！你这人最讨厌了！平白无故的，非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病呢？你口口声声的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你心里却把我们当外人！”长安为母亲忿忿不平的抱怨道。
细烟仿佛没听见这话，朝着曹太太母女俩人白了一眼，踱着脚上的白色系带高跟凉鞋，飘飘摇摇的走到西洋留声机跟前，把唱片针轻轻的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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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烟哼唱着，张开白皙如笋的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踏着乐音，翩然起舞。
春霖一直笑看着陶家的热闹。他来了陶家这么久，早已经习惯陶家母女们的打嘴仗。可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细烟跳舞。他眼瞅着她窈窕的身影，简直被她迷住了。其实，他早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先认识细烟呢！
曹太太和长安冷眼瞅着细烟，心里越发的嫉恨了。曹太太的爱好就是打麻将。长安的爱好是买珠宝首饰。母女俩人都没有文艺细胞，实在太平庸了。
曹太太嚷道：“我说大小姐！你有没有分寸？你把公馆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又不是夜总会跳舞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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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照旧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边老花镜，专心的看着《申报》。他早已习惯家里这三个女人的斗嘴，实在懒得搭理，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长安没有听到父亲的回答，冲到了角落的那只暗红沙发跟前，一把抓扯下父亲手里捏着的报纸，跺着脚，撒娇道：“爸爸！你管一管！你瞧，姊姊又扭又跳的，成什么体统！我们陶家的家教森严，怎么能容忍小姐学跳舞呢？”
曹太太高亢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道：“老爷子！你的宝贝女儿不学好，竟然学会了跳舞，简直丢人现眼！她前面的三个男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不三不四的！把她带坏了！”
天玑朝着细烟看了一眼，觉得女儿的舞姿很曼妙。他很欣赏女儿的舞蹈才艺。可是，他又觉得，春霖肯定会笑话陶家。所以，他朝着细烟挥了挥手，道：“歇一歇吧！你也出够风头了！你没瞧见，春霖正笑话你呢！”
细烟停下了跳舞，飘飘摇摇的来到春霖的身前，侧昂着头，挑起黛色峨眉，眸光里凝聚凌厉，问道：“妹夫，你觉得……我跳得好吗？嗯？”
她的这声“嗯”显得很娇弱。只有春霖能听到。他笑的愈发的大方了，道：“姊姊，你真有艺术天赋！周旋要是看见你，都会嫉妒你的！”
细烟眸光里的凌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温存。天玑望着她眸光里涌出的咕咕温存，心里跟着一暖，低声道：“你可真美！你要是当了明星，时代影后蝴蝶都没饭吃了！”
细烟听到这话，心里一酥，可口气却很硬朗，低声道：“你撒谎！男人都擅长撒谎！就好比女人都擅长狡辩！”
天玑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真话！可你偏偏不能钻进我心里……”
细烟微微的点了点头。她眸光里溜出的那股子暖意愈发的强烈了。她的那双秀丽眼仿佛两只小太阳。他的两只俊俏眼仿佛两湾春水。暖阳照耀着春水。春水波澜微漾，涟漪圈圈。
长安眼瞅着俩人的窃窃私语，羞愤交加，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细烟，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天玑立即对长安解释道：“我刚才问她，这舞蹈是哪一派的风格？我知道，你不喜欢舞蹈，要是大声问出来，你肯定会生气的！”
长安道：“你干嘛要打听呢？这也叫艺术吗？”
细烟接口道：“这难道不是艺术？你身上没有艺术细胞，哪里能懂艺术呢？我记得，女中里有舞蹈课。不知道，你的那门课及格没有？”说完，便故意抱起了胳膊，面满得意。
长安气的眸光流火。她的心病确实被姊姊说中了！当初，她的舞蹈课不及格，被带教的先生痛骂一场。当时，那位女先生怪责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笨呀！你都能被自己的脚绊倒！”
细烟眼瞅着妹妹气的眉毛都红了，故意拍着巴掌笑道：“我说对了吧！当初，你为什么不请教我呢？白白的吃了亏，一门课不及格！这可是一辈子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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