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听到这里,试探着问道:“平日里,你不喜欢花钱吗?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很喜欢花钱的。”
    长安道:“以前,我在南洋念书的时候,每个月收到家里寄去的生活费,总是很仔细的规划着。除掉必要的生活用度,我每月都能攒下钱呢。我身上的穿戴都是家里花钱买的,我不用额外的开销。”
    春霖道:“这个习惯真好。很少能见到你这种知道节俭的女孩子。”
    长安已经把所有的草莓都洗完了,朝着盈盈的绿草甩了甩手,立起身,觉得宽沿草帽遮住了视线,道:“帮我扶一扶。”
    春霖一只手拎着尼龙网兜,腾出另一只手帮她把草帽扶正了。俩人回到了木椅跟前,却发现网兜松开了,里面的柠檬都滚到了地上。春霖笑道:“真有意思。这些柠檬们准备溜走。”
    长安跟着笑了起来,和他一起弯腰捡着柠檬,道:“这里真的是巴黎!连柠檬都崇尚自由,想越狱逃跑。我们现在正抓捕着逃犯,看你们一个个的准备逃到哪里去?”
    俩人把逃跑的柠檬规整到了网兜里,照旧并肩坐在木椅上。俩人吃着红艳艳的草莓,感受到了那股子甜蜜。
    春霖问道:“你准备去巴黎大学留学吗?如果有合适的机会?”
    长安道:“在上海的时候是这么打算的!过几天,我去大学里问一问吧。”
    春霖的心里很赞成她继续深造留学的想法。他急忙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说不定,我的那位老资格的导师能帮忙呢。你学的是文学。他的太太好像就是文学院的。”
    长安道:“那太好了。要是有机会,我就去文学院深造。”说到这里,脸颊上涌出笑靥,看了春霖一眼,笑道:“在南洋念书的时候,我还没谈过恋爱呢。现在,要是能在巴黎大学里谈一场恋爱,也算是一件趣事吧。”
    春霖故意问道:“你为什么没在大学里谈恋爱呢?肯定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吧?”
    俩人已经吃完了草莓。
    长安把那只尼龙网兜握在了手里,用指头抠着网眼,道:“那会儿,我觉得自己年龄还小,所以不想谈恋爱。”顿了顿,看了不远处的盈盈绿草坪几眼,意味深长的道:“另外,在我的心里,爱情应该是神圣的,不敢轻易的涉足,可一旦涉足、就要全力以赴的追寻最精华的部分。”
    春霖道:“原来如此。所以,我觉得你很特别。不像那些烂俗的女孩子们,一进大学就忙着谈恋爱,整天和男朋友们在外面疯。我想,在她们那些人的眼里,爱情肯定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吧。”
    长安道:“你分析的很对。那些烂俗的女孩子们都是爱的奴隶,被爱肆意的玩弄。其实,她们还是太年轻了,一昧的瞎胡闹。等过上十年,二十年,或者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回头想一想当年的傻,肯定会大为感慨一番的。当年怎么会那么傻,傻的认真,傻的活该!”
    春霖道:“你才二十多岁,只比我小三岁,可你的想法却很成熟了,甚至可以说很深邃。我有些不懂了。你不是喜欢浪漫吗?为什么不追寻早恋的浪漫呢?”
    长安照旧把手指头往网眼里戳着,道:“我分的很清楚。什么地方该矜持,什么地方该浪漫,心里有一只铃铛。该矜持的时候不矜持,该浪漫的时候不浪漫,那只铜铃就会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提醒我!”
    春霖笑道:“可谓警钟长鸣了!看来,你是个规矩人,懂得分寸,并且恪守分寸,不逾越雷池半步。”
    长安把尼龙网兜举起来,举到了眼前,十个纤细的手指头都插进了网眼里,道:“每个人都应该被规矩的格子束缚着。这和我自小的家教有很大的关系。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自小就清楚了。”
    春霖看着尼龙网兜,道:“这和我的想法一致。我是学数理逻辑的,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按部就班,遵从规规矩矩的公式。说白了,我的思想是被规矩束缚着的。在规矩许可的范围里,可以自由创造。”
    长安放下了尼龙网兜,把双手搁在了并拢的膝盖上,道:“在南洋念书的时候,我拜读过一些言情大作。有人把婚姻比作枷锁。又有人说结婚是爱情的坟墓。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恋爱是自由的,浪漫的;结婚是古板的,规矩的。”
    春霖道:“这是定律。谁要是违背了这个定律,谁就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有人离婚了。当事人也许觉得无所谓,可周围熟悉他的那些人们肯定都会说三道四的。不管到了哪一种社会形态里,在世俗人的眼里,离婚的人都是有污点的。尽管,离婚的缘由不一样。”
    长安道:“是呀。男人倒也罢了,离婚以后,照样可以找女人。可女人不一样了,离婚以后的再嫁简直是一件不光彩的行为!哪怕她应该受到同情,可世俗的人又有几个会同情她呢?”
    春霖道:“现在毕竟不是母系氏族社会了。女人现在是弱者,需要怜悯和关怀。”
    长安道:“可很多女人却不愿意服服帖帖的做弱者的。我们在阳台上讨论的女博士们就是例子!”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霖也跟着笑了起来。俩人笑的很开心,吸引了路人们的目光。春霖道:“女博士们在学术上有成就,在知识的夜空中嵌入了一颗闪亮的星。可不是所有的女博士们都能成功的经营爱情。”
    长安道:“所以,女强人们都有可怜之处。总之,这个世界对女人很不公平的。可很多男人们,又都希望女人们能多承受一些东西。”
    春霖道:“男人们觉得,女人多半条染色体,所以拥有更多的忍耐性。可女人们即便忍耐了更多的东西,总体的寿命要比男人的长。这也算是弥补吧。”
    长安道:“那就是说,上帝还是公正的。我在想,真的要有上帝,他要是有一颗公平公正的心,定会让男人和女人的性别在来世颠倒。这辈子是男人,下辈子就是女人。反之亦然。”
    春霖道:“科学无法证明人没有灵魂存在。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长安道:“我们是不是太喜欢刨根问底了呢?把什么事情都要问个究竟。这辈子的故事还没经历完,竟然都想到颠倒性别的下辈子了!”
    春霖道:“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呢?这辈子相爱的一对男女,下辈子颠倒了性别、重新相遇相知相爱?”
    长安笑了起来。她不是笑话春霖这句话的幼稚,而是很欣喜的笑。因为,她很赞许春霖的那句话。这辈子相爱的两个人,下辈子颠倒了性别再爱一次。这样一来,彼此更能尝尽爱情的味道——把男人对爱的疯狂,把女人对爱的细腻——都经历一番。
    她把这个意思告诉了春霖。春霖笑道:“我们的野心是不是太大了呢?上帝要是听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长安道:“那我们就去圣母院里问一问吧。”说到这里,站起身,眸光里涌出了盈盈的笑,居高临下的望着春霖,解释道:“现在才六点半,去一趟塞纳河边的圣母院应该还来得及吧?刚才,那对路过的情侣们不是说要去圣母院吗?姨妈的晚餐在九点钟开始。”
    春霖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他说道:“那我们坐计程车去吧。”
    长安伸出胳膊,一把拉起了春霖。春霖拎起了乘着柠檬的尼龙网兜。长安顺手把手里团着的网兜放在了裙裤的口袋里。俩人走到了啤酒街,路过一家家各具特色却又都很文艺的精致小酒馆,来到了坐计程车的地方。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巴黎。俩人刚上车坐好,他就问道:“是去塞纳河修道院吗?”
    长安笑问道:“是呀!你怎么猜到的呢?”
    老司机笑道:“我天天在这里拉客,早已经摸透了情侣们的路线。”
    春霖道:“我们晚上八点之前要赶回家。等下车的时候,不妨约个时间吧。到时候,你去接我们。”
    老司机道:“好呀。我乐的赚两次钱。我不习惯讲价钱的。你们也要学会入乡随俗。”说到这里,故意狡黠的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春霖故意叹息道:“我在巴黎都留学三年了,也算是老巴黎了吧?我很清楚路费,不会被欺负的。”
    老司机听闻此言,半信半疑,故意笑问道:“那你说说看……一路开过去,都经过什么地方?”
    春霖像是背课文似的背了一遍,然后笑道:“我的鞋要是有知觉,脱下它,它自己就能走着去了!”
    老司机知道春霖很熟悉巴黎了,打消了准备欺负人的邪念,撇着地道的巴黎腔,眉飞色舞的和他聊起了最近的新闻。他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流畅自如的说着巴黎话,占据了极大的心理优势。
    春霖拘泥于法文语法,语速比较慢,可也说的噼里啪啦的。
    长安觉得很开心,兴奋的看着巴黎的街景。她不会说法文,可是能听懂。因为,她小时候,在纽约长大,对门的邻居就是一对法国夫妇。长安经常去串门,和那对法国夫妇的儿女们很要好。
    计程车来到了塞纳河畔。春霖付给了老司机车费,和他约好了返程的时间。长安缓步走到了塞纳河边,用双臂撑着汉白玉石栏,望着河对面古朴典雅的圣母院。春霖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河对岸的景致。
    春霖道:“以前,我来过这里,可却是单身。现在,我的身边有了你。同样的景致,可却觉得味道不一样了。”
    长安道:“味道怎么不一样了呢?能具体点儿吗?嗯?”说着,便侧过头看着这尊男神的侧颜。她生怕草帽被风吹进蔚蓝色的多瑙河水里,用手抚着帽顶。
    春霖想了一会儿,找到了合适的词藻,道:“身边多了一位曼妙的女郎,如画的景致变得愈发的柔软了。”
    长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想了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真有意思。”
    春霖跟着笑道:“我要是和你讲专业方面的东西,肯定能滔滔不绝的讲好久呢。”
    长安道:“我可不要听你的专业。太数理逻辑,太枯燥了。说不定,我会受不了那种枯燥无味,恨不得能跳进多瑙河里。”
    春霖道:“那我还是不要讲了吧。免得我也跟着你跳进河里。真要那样,我们俩人就成了巴黎的头号明星人物了!”
    长安道:“我无所谓,巴黎的人都不认识我。可大学里的很多人都认识你的……”
    春霖道:“我们去对岸的修道院吧。远看是一种美,到近处看又是一种美。”
    长安转过头,望着那座古朴沧桑的修道院,幽幽的道:“你肯定知道维克多雨果吧?”
    春霖道:“当然知道了。他在小说里创造了两个举世闻名的人物:钟楼怪物,卡西莫多;吉普赛女郎艾斯米拉达。”
    长安道:“作家死了,可小说里的人物们却永垂不朽。这真是一种有趣的现象。”
    春霖道:“所以,作家其实才是最大的悲剧。因为,他享受不到小说人物的辉煌。”
    长安把草帽摘了下来,捏在了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摩挲着烫着的满头卷发,道:“可作家毕竟真真切切的在人间世里活过一场。不管活了多少年,毕竟以鲜明的肉身存在过。而小说里的人物只能活在虚构的世界里。”
    春霖随着她朝着那座洁白色的拱形廊桥走着。他说道:“你的话很有哲理。那我们就不要讨论这些了,还是用一双鲜明的眼睛,欣赏世界建筑的奇迹吧。”
    俩人走上了拱形廊桥,在桥的最高处停留了片刻,看着墨蓝色的多瑙河水缓缓而逝。随后,俩人便偎依的来到了圣母院的门口。参观圣母院是要买门票的。春霖去买票了。长安立即被照相师傅围了上来。那厮是老油条,见人说话,花言巧语的吹嘘着自己的摄影技巧。
    长安能听懂法语,可不会说。她试着跟照相师傅说英语。对方能听懂,说了几句英语以后,照旧说着法语。长安觉得这人很有意思,竟然如此的捍卫本国语言。他是个头发谢顶的中年发福男人,小山眉,三角眼,圆嘟嘟的身材很有喜感。
    长安和他聊着天,等着春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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