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道:“我现在很怀疑,那鬼子到底有没有诚意!他也许是故意这么说,其实背地里准备霸占我们曹家的房产。”说到这里,眸光里便涌出了很大的疑虑。
    长安道:“可我们要是不去见岗村,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他了。”
    曹太太道:“我们明天就和董槐园联系,让他转告岗村小野,我们准备和他谈判。我倒要看一看,岗村小野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春曦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顿了顿,道:“上午,我们出去的时候,路过了码头。那里还是没有恢复通航的通知。看来,我们短时间内不能离开上海滩了。我们既然还要在这里生活,就不能得罪了鬼子。这里毕竟是日租界了!”
    曹太太道:“一切都是定数。反正,我们曹家的那些古董都已经卖出去了。商号不过就剩下一处空房子而已。”说完,便满面愁容的坐在了沙发上,沉默不语。
    那晚,曹家的人都心事重重的。凝萃住在亲戚家的筒子楼里。她压根就不敢出门。晚上的时候,许先生和太太去看了凝萃。凝萃看到爸妈满面愁容,不由得劝道:“我们现在已经没事了。那鬼子肯定打听不到我们的下落的!我们不要担心了。在这里躲几天,然后就想办法离开上海。”
    许太太道:“但愿不会被鬼子发现。”
    许先生道:“我想,岗村肯定会让董槐园找我们的下落的。董槐园知道我们许家的情况。”
    许太太愁眉苦脸的道:“那可如何是好呢?这个董槐园真麻烦!他偏偏成了岗村的人!”
    凝萃道:“董槐园肯定不知道我们藏在这里的。他压根就不晓得我们这一房亲戚。再说了,他即便打听熟人,也不能打听出来。谁愿意多管闲事呢?”
    许太太道:“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吧。你早点儿歇着吧。我们先回去了。”说完,便和许先生下了筒子楼。
    凝萃走到了窗户跟前,从窗帘缝隙里向外面看着。许先生和太太上了一辆停歇着的洋车,很快就消失了身影。凝萃落寞的走到了床边,缓缓的坐下了。她的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离开上海滩。渐渐地,夜深了。她坐累了,便躺下歇息了。因为白天太过紧张和操劳了,她很快就入睡了。
    梦境来了!
    她身处一片盛开的樱花林中。一条泥土路蜿蜒曲折,渐渐的伸向了远方。路两旁栽种着很多棵樱花树。那粉灿灿的樱花盛开着,像是待字闺中的女儿,显露出了娇羞和柔弱。凝萃徜徉在其中,赏析着樱花,仿佛走进了曼妙醉人的诗词里。渐渐的,她走到了樱花林的深处。她走累了,便坐在路边的石鼓上休息。
    远处,一阵清脆的口哨声传来了。她听着那阵欢快的口哨声,猜到来人肯定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走来了。他看到凝萃的时候,眸光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他不由得专注的打量着凝萃,甚至都忘了吹口哨。
    凝萃也十分好奇的打量着他。过了几分钟,那小伙子笑着走来了。
    他走到近前的时候,问道:“姑娘,你一个人来赏樱花吗?”
    凝萃点了点头,道:“是呀。”说着,便更加专注的打量着那小伙子。此时,她可以近距离的赏析着那小伙子的标志长相。她的心里像是洋溢着一池春水。那池春水正微波荡漾着。
    那小伙子笑的很甜,问道:“我也是一个人。我走累了,想在这里歇一歇。可以吗?”
    凝萃反而笑了起来,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那里不是还有一只石鼓吗?你总不至于和我坐一起吧!”
    那小伙子笑道:“我就坐在对面吧。”说完,便坐在了对面的那只石鼓上。可是,他显得很不专心,装着看了几眼樱花,便用余光打量着凝萃。
    凝萃当然也不是很专心的看着樱花。她也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小伙子。后来,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伙子笑道:“我叫岗村小野!”
    凝萃听说以后,吓得目瞪口呆。她仔细的回想着,发觉眼前的这个清秀的小伙子正是那天遇到的岗村小野。只不过,他留了小胡子!想到这里,凝萃不由得站起身,撒腿就跑。小野跟着站起身,一直追着凝萃。俩人在樱花林里一前一后的跑着,跑出了好远的距离。
    在那片偌大的樱花林里,凝萃渐渐的跑累了。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抱着身侧的一棵樱花树干,拼命的喘息着。岗村小野跑到了凝萃的身边,问道:“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老虎!”
    凝萃道:“你是岗村小野!你是日本鬼子!”
    小野笑问道:“你说,我像坏人吗?嗯?我又没有伤害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凝萃看着小野那清俊的长相,道:“你长得不像坏人。可你的心是很坏很坏的。你说,你为什么要软禁我!”
    小野很认真的说道:“许家小姐,你听我说。我那么做,实在是因为喜欢你。”
    凝萃喊道:“你住口!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要喜欢我!”
    小野道:“许家小姐,你还没有结婚吧。你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所以,你为什么要排斥我对你的爱呢?”
    凝萃恨道:“我没有结婚,我没有男朋友,可我不能和一个日本鬼子谈恋爱。所以,请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小野道:“你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和你只讨论爱情,并不讨论战争。”
    凝萃道:“你不要多说了。我是坚决不会答应你的。你趁早死心吧。你要是再继续纠缠我,我就和你拼了这条命!”说完,便对小野怒目而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个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的白裙,披散着长发。她走到了凝萃的跟前,道:“我是小春!”
    凝萃惊讶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道:“我不认识谁是小春。”说完,便准备往前走。可是,小春却偏偏拦住了凝萃。
    凝萃喊道:“你要干什么!我压根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挡着我的路。”
    小春道:“答应我,嫁给小野君!否则,我就一直缠着你!”
    凝萃发狂的喊道:“你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说完,便拼命的朝着远处跑去了。可是,她被泥地滑倒了。她蓦然惊醒,发觉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她的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她侧过头,看着旁边的窗帘。天照旧黑着。凝萃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凝萃睡不着了,她坐起身,倚靠在床头上,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她觉得,那个梦境实在是太荒诞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樱花林里?她为什么会遇到岗村小野?为什么还会遇到一个叫小春的女孩子呢?
    梦里的信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一直呆坐在床上,直到窗帘上显出了青涩的晨光。
    早起的时候,曹太太给董槐园打了个电话。董槐园听到是曹太太的声音,急忙问道:“原来是大嫂,你们全家不是去无锡探亲了吗?”
    曹太太故意道:“商号里的小伙计给我拍了紧急电报。我们全家连夜从无锡赶回到上海了!”
    董槐园道:“大嫂,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昨天上午,岗村君告诉我,他准备在法租界里成立办事处。后来,他拉着我和他去了南京东路。他一路看了过去,竟然发现了你们曹家商号。他看中了那所洋楼,非要和我进去看一看!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进去了!后来,他竟然打算买下那座楼。他带着我去了你们公馆,可你们全家都去无锡探亲了!他说,他先借用那座楼,等你们回来以后,再和你们商量价格。”
    曹太太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义弟不会做对不起我们曹家的事情的!”
    槐园故意叹息道:“大嫂,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要吃饭的人罢了。我跟着日本人混生活,无非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我们家里的人口多,日常开销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给日本人做事。”
    曹太太道:“你告诉岗村小野,我们准备和他见面。他肯定想着见我们呢。”
    槐园道:“好说。我等会儿就告诉他。大嫂,你放心,他会和你们商量价钱的。你们只要肯答应把那所洋楼卖给他,他肯定会给出合适的价格。”
    曹太太道:“我会和他谈的。”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她把董槐园的话告诉了春霖,长安,春曦。
    春霖道:“我们去看一看!免得让他觉得我们曹家的人都害怕了!”
    长安道:“我和细烟就不去了。免得招惹更多的麻烦!”
    曹太太叮嘱道:“你和细烟留在家里。我们要是有什么事情,肯定会打回来电话的!”
    长安试探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我们不妨告诉岗村,那所洋楼已经被陆懋琦霸占了!反正陆懋琦现在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岗村也没办法!”
    曹太太听完这话,眼睛一亮,道:“长安的话很有道理。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法子。陆懋琦总有一天会露面的!到时候,岗村要是和他对峙,我们就瞒不住了!”
    长安道:“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而已。上海到香港要是恢复通航了,我们就全都离开上海。走之前,把那所洋楼卖给法国总领事。他不知道底细,肯定会买下来的!”
    曹太太道:“如今,我们先去见一见岗村小野,听他怎么说!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们回来再商量吧。你和细烟守在家里,不要露面。”说完,便催促着张妈准备早饭。
    吃完早饭以后,曹太太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等着董槐园的电话。过了一会儿,董槐园回电了。他告诉曹太太,岗村答应和曹家的人见面了,地点就在日本军司令部。
    曹太太放下电话,道:“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觉得,春霖和春曦都不要跟着去了。我一个人去见岗村小野。”
    春霖急忙道:“妈!不行!我们肯定要和你一起去的!”
    曹太太想了想,道:“也好!我想,岗村小野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说完,便催促着小厮准备汽车。
    等曹太太领着春霖、春曦出了公馆以后,长安便坐在沙发的客厅上等候着消息。细烟觉得很无聊,便去后园里走了走。当然,她看了看埋金条的地方,看到那里还照旧。等她回到客厅里的时候,长安正在翻看着当天的报纸。细烟没有吭声,回房里闷着了。
    过了两个钟头,电话铃声响起了。长安接听了电话,听到是春霖的声音。春霖道:“我们见到岗村了。他和我们商量着买那所洋楼,态度倒也恭敬。这会儿,他非要请我们吃饭。我们正在四季春酒楼呢!你不要担心了。”
    长安问道:“妈答应了?”
    春霖低声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我们回去再说吧。”说完,便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长安放下电话,抱着胳膊走到了客厅另一头的玻璃窗前。她打量着外面的景色,琢磨着该怎么对付岗村小野。
    细烟听到长安打电话的声音,来到了长安的身后,问道:“大嫂,怎么样了?”
    长安道:“他们都没事,正在四季春酒楼里吃饭呢。”
    细烟道:“这我就放心了。”说完,便故意走到了沙发跟前,缓缓的坐下,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长安本来就很讨厌细烟,她实在不愿意和细烟呆在一起。于是,她转身上楼了。
    她琢磨着这件事情,想方设法的维护家族的利益。下午的时候,曹太太带着春霖春曦回来了。
    长安急忙下楼了。曹太太道:“我们只能暂时答应了岗村小野!我们已经约好了,一个礼拜以后,签订契约!我们就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春霖叹息道:“岗村小野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很有心计!”
    春曦道:“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把那所洋楼卖掉吧。倒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以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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