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的人回到了公馆里。曹太太和长安心事重重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大帅府的人已经跟着春霖和春曦去了香港。他们很可能会抢夺那只装满金条的大皮箱。那里面装的是曹家这些年的家底。曹太太浑身微微的哆嗦着,目光呆滞,说不出一句话。
    长安也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她更担心的是春霖的安全。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呢?此时,长安真的很后悔,后悔让春霖带着那些金条去香港。她想起了董槐园的来访。如今想来,那分明是一个圈套。
    董槐园肯定被陆懋琦买通了,故意来曹家说那些威逼的话。长安想到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婆婆,道:“董槐园和陆懋琦是一伙儿的!他来我们家里,分明是有目的的。”
    曹太太回过神,含着眼泪道:“昨天晚上,我就觉得里面有问题。可我还以为,董槐园是来通风报信的!我真是疏忽大意了!如今,可怎么办呢!春霖和春曦音讯全无,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安的眼圈也红润了,道:“我只求俩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曹太太哭道:“我们曹家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几天前,我们那么艰难的把金条从银行取回来。可如今,它们都落入了陆懋琦的手里!我恨不得去死!”说完,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长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那天在银行里发生的事情,心里愈发的觉得酸楚了。那晚,她和曹太太俩人都没有睡觉,坐在沙发上整整坐了一晚上。张妈和祝妈躲在下人房里,俩人也叽叽喳喳了一晚上。
    张妈叹息道:“曹家眼瞅着就要败落了。我们在这里做事这么多年,还没有经过这种事情呢!”
    祝妈道:“如今,外面的事情很难找。我们要是没了曹家这个饭碗,将来怎么找事做呢?”
    张妈道:“你倒无所谓了。你的儿子毕竟已经娶过媳妇了。你出来帮佣,无非是为了贴补家用而已。可我不一样,我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呢。我这么卖命的做事,还不是为了给他攒钱娶媳妇!”
    祝妈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要不是靠着我出来帮佣,我们家里的日子肯定要过的很苦的。我的男人不在了,儿子在码头上做工人,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儿钱。”
    张妈道:“谁知道太太有什么打算呢?曹家肯定不能负担以往的开销了!”
    祝妈道:“谁知道呢!大不了,把这座花园洋房卖掉!”
    张妈冷笑道:“到时候,我肯定会尽早想办法的。我可不能吊死在曹家一棵树上!”
    祝妈叹息了一声,翻了个身,引得枕头里的干菊花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声响。她说道:“还是晓儿的命好!她真的是因祸得福了。之前,她在大上海夜总会里风光。如今,她成了大帅的老婆,每天享受荣华富贵!她真是好命!”
    张妈道:“谁说不是呢!还有翠喜那个丫头。听说,她遇见了一个很踏实的男人。况且,那个男人也是做生意的有钱人。翠喜也算是走运的。当初,她要真是嫁给了曹春曦,现在岂不是要跟着倒霉了!”
    祝妈道:“哼!我们都已经老了,就不要想没用的事情了。我要是和那俩丫头一样的年轻,我肯定也能想出办法来。”
    张妈懒得说什么了。她呆望着天花板,想着将来去什么地方找事做。
    祝妈道:“我倒是觉得,如今,大学学堂里肯定有事情做。我们就去做校工,给学生洗衣服!”
    张妈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们就去试一试吧。”
    在香港,春霖和春曦住在一家很简陋的旅社里。俩人从机场出来后,坐着一辆洋车到了市区。他们找到了香港的巡捕房,把在机场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巡捕房的人普通话不好,只是随便登记,压根就没有心思管这件事情。
    春霖和春曦觉得很恼火,吵吵嚷嚷的惊动了巡捕房的长官。
    长官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告诉春霖,他管不了上海滩军里的事情。
    春霖道:“我们在香港出了事情,肯定要求这里的巡捕帮忙啊!”
    春曦道:“那伙人简直太张狂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你身为巡捕房的长官,难道视而不见吗?”
    长官道:“当时,你们还没有下飞机,还没有进入香港市。再说了,有谁能证明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呢?我只管在香港地面上发生的事情,飞机上的事情管不了!你们要是在大街上被抢,我义不容辞的要帮你们抓住凶手!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春霖祈求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曹家是上海滩里有名的古董大户。我们已经和这里的古董老板做了两次生意了。”
    长官道:“即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实在无能为力!因为,你们毕竟是坐着上海的军用飞机来的。我实在管不了上海滩的军里事情。”
    春曦道:“我们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长官,求你帮一帮我们吧。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长官叹息道:“曹先生,你让我怎么帮你呢?那架飞机已经飞回上海了。你让我到哪里去抓人呢?我劝你们还是尽快的赶回上海,找上海那头的巡捕们帮忙吧。我实在帮不了你们,你们还是请回吧。”说完,便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
    春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已经彻底的破灭了。
    春曦搀扶着春霖,出了巡捕房,冒着滂沱大雨,来到了附近的一家大饭店门口。春曦准备定房间。可是,刚才在机场的时候,俩人因为经受了强烈的刺激,在草地上疯狂的喊打发泄,把身上带着的钱包都丢失了。如今,外面大雨滂沱,雨雾凄迷,俩人也不可能回去找钱包了。真是祸不单行!
    春霖和春曦身上的零钱没有很多。俩人只好淋着大雨,去了一家简陋的旅社。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俩人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床上,压根就没有心思换衣服了。春曦抱怨道:“好端端的,非要来香港。我还以为是来香港做生意,没想到,妈竟然把家里的金条都准备存到这里!这下可好,家里这些年的心血统统的白费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你们一直瞒着我……瞒的跟铁桶一样……”
    春霖听着春曦的抱怨,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心里充斥着极大的懊悔。可是,事到如今,他即便把肠子悔青了,也无能为力了。春曦哭道:“妈真是个老糊涂!都是她惹的祸!反正……我什么都管不了……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一个人负责到底吧!哼!我们曹家已经彻底的完蛋了!彻底的完蛋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喝西北风吧!”
    春霖呢喃道:“幸亏没有把那六件古董带来。”
    春曦冷笑道:“我们现在怎么回去!这里的巡捕房压根就不管我们的事情。”
    春霖道:“我认识一个保镖。前两次来香港,我都雇他当向导。我问他借钱,他肯定愿意借给我们的!”
    春曦道:“好!我不管了!你的本事大,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天早晨,我们赶快给家里发一封电报,让妈那个老糊涂也跟着我们高兴!对了!还有你那个老婆!她也跟着高兴一场!”
    春霖道:“妈听说以后,肯定会受不了的。今晚上,她和长安肯定会担心一晚上的!”
    春曦道:“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的船票呢。我们要是被困在了香港,连基本的生活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你认识的那个什么保镖要是不肯帮忙,我只好去求这里的熟人了。你也是知道的,我以前在这里大学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朋友们。可如今,我们如此额落魄,肯定要让人家笑话的!”说到这里,便懊恼的低下了头。
    春霖一声不吭。兄弟俩人沉默着,呆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外面的雨水声哗啦哗啦的,夹杂着电闪雷鸣的轰然声响,实在令人胆战心惊。在这样风雨交加的狰狞夜晚,春霖和春曦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翌日,天气晴了。春霖和春曦赶早来到了邮电所,给上海滩发了一封急电。发电报的时候,春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春曦站在一旁不吭声。春霖想了想,要发报员发出了这样的一封电报:勿忧,回去商量。
    这封电报发出以后,俩人走出了邮电局。春霖找到了那个保镖所在的公司。可是,那人陪着客商去马来西亚了。春霖沮丧的走出了公司,对春曦道:“他去马来西亚了。”说完,便不再啃声了。
    春曦道:“我还是去找老同学吧。到时候,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自己去吧。”说完,便板着脸,匆匆的朝着前面走去了。春霖低着头跟在后面。俩人到了那所大学的门口。春曦独自进去了。春霖在外面焦灼的等待着。过了一个钟头,春曦出来了。他对春霖摇了摇头,道:“我认识的熟人们都不在这里了,有的移民国外了,有的正在休假,有的已经调走了。我实在打听不出他们的住处。这可如何是好!”
    春霖彻底的绝望了。他说道:“我们还是回飞机场吧,说不定能找到丢的钱包呢!”
    春曦茫然的看着匆匆的人流,道;“但愿天无绝人之路!”说完,便拦住了一辆洋车,要车夫送他们去飞机场。
    俩人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赶到了飞机场。春曦给了车夫几个小钱,随即便跑到了入口处。可是,他压根就没有飞机票,守门的人根本不肯放他进去。春霖随后赶到了,说了好半天的好话,又把身上剩下的一点儿钱给了那人,才得以进入飞机场。俩人在草坪上找了好半天,可压根就没有发现钱包的影子。
    春曦不甘心,再次仔细的寻觅了一遍。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那只丢失的钱包。春霖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了。他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四处瞎找。兄弟俩人一直折腾到了傍晚,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飞机场要锁门了,兄弟俩人只好沮丧的走了出去。俩人没有钱坐洋车了,走了一个钟头,好不容易回到了城里。
    那晚的住宿都成了棘手的问题。俩人回到了昨晚住过的那家简陋的旅社里,求着老板暂住一晚。可那老板是个精明世故却又薄情的人。他眼瞅着春霖和春曦落魄的模样,生怕被俩人赖在旅社不走了,随即便招呼着小伙计,把兄弟二人推搡了出去。春霖和春曦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谩骂和指责呢?
    春霖被逼到了绝路上,委屈的红了眼圈,道:“我们两个大男人,难道不能靠着力气挣钱!”
    春曦神色凄凉的道:“这么晚了,哪里有卖苦力的地方呢。看来,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顿了顿,道:“干脆,我们回大学吧。那里有通宵的阶梯教室可以过夜。”
    春霖道:“这总比露宿街头要好!”说完,便托着疲惫的步子,随着春曦朝着大学的方向走去了。
    那晚,俩人就在那家阶梯教室里度过了。里面有几个彻夜自习的学生,还有几对彻夜恋爱的情侣们。春霖眼瞅着眼前的情境,回想着自己当年的留学生活,心里五味陈杂。春曦也发出了感慨,道:“还是以前当学生的日子舒坦。以前,我和细烟经常坐在这里,看着小说书,吃着零食。如今,我照旧坐在这间教室里,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春霖道:“从此以后,我们曹家要过苦日子了。以前的生活都已经是浮云了。”
    春曦嘲讽道:“妈惹得祸,她负责到底。”
    春霖悲苦的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抱怨妈了。妈也是为了家里好。只可恨,我们上了董槐园的当了!”
    春曦问道:“这里面怎么又掺和上董槐园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呢?”
    春霖把那晚上董槐园去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春曦听到这里,冷笑着摇着头。
    春霖道:“我就觉得奇怪,董槐园竟然莫名其妙的来了!”顿了顿,道:“还有……在飞机场,我竟然那么轻松的买到了飞机票。那个帮忙买飞机票的人肯定是陆懋琦安排好的!他简直太恶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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