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眼瞅着晓儿的发脾气,只好拉下脸,低三下四的求着晓儿,道:“你就不要使大小姐的性子了!表哥有一千次不好,可总有一次好吧?你也是知道的!在家里,我哪里能做得了主呢!什么事情不都是你嫂子说了算!那晚上,我哪里想着把你赶出家门呢!”
    晓儿听到表哥的话,叹息道:“我也知道,你在家里根本就做不了主!我不怪你!可我看不惯你在外面吆五喝六的赌钱!家里要是有了困难,你找我要钱,我肯定会帮着你的!可我不能把钱给你、让你去赌!”
    表哥道:“事到如今,我真的没有法子了!赌场的老板是个黑社会。我要是不还钱,他肯定会把我打死的!所以,晓儿,求你发发慈悲吧!你难道忍心看着你哥哥遭难?再说了,那点儿钱,在你的眼里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晓儿马上就要登台演出了。她害怕周围的人听到了笑话她。于是,她拿起了自己的钱包,问道:“你到底欠了多少债!
    表哥说出了数目。晓儿给了表哥钱,道:“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要是再欠下了赌债,我肯定不会搭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各自凭着自己的良心吧!”说完,便不再搭理表哥,压根就不愿意听他的谄媚之言。
    懋琦一直在外面听着呢。他觉得晓儿的表哥实在很令人讨厌,不由得走到了化妆室里,恶狠狠地瞪着表哥。晓儿的表哥早就知道晓儿和懋琦的关系了,他对着懋琦点头哈腰的笑道:“陆长官好!我不打扰了!”说完,便笑眯眯的出去了。
    懋琦恨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晓儿要钱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让我看见,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晓儿表哥忍受着耻辱,灰溜溜的出门里。晓儿不由得叹息道:“真不像话!你说我能怎么办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说他是我的表哥!我怎么好意思让人把他撵出去呢?没办法,我只好把钱借给他了!”说完,眸光里显出了淡淡的忧伤。其实,那点儿钱对她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可是,她觉得表哥的嗜赌成性让她很丢人。
    懋琦劝慰道:“好了!你不要觉得难受了。你马上就要登台了!你高兴点儿!我在下面听你唱歌!”说完,便拉着晓儿的手,俩人一起走出了化妆室,杜老板迎了上来,笑脸说道:“请晓儿登台了!”说到这里,问道:“表哥回去了?”
    晓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鼻子里嗯了一声。懋琦故意引开了话题,和老板聊着大上海夜总会里的事情。杜老板和懋琦说笑了起来。晓儿独自上台演出了。懋琦和杜老板坐在了正对着舞台的雅座里,等着晓儿的开唱。
    那晚,晓儿演出结束后,懋琦照例送她去了对面的那座大饭店里休息。懋琦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大帅给我发了一封电报,要我不再管曹家的事情了!”
    晓儿觉得很诧异,停下了用梳子梳理满头的卷发,道:“怎么了?”
    懋琦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帅突然惧怕曹家了!我真的不明白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缘由呢!”
    晓儿道:“曹家的女人肯定想办法找关系了呗!她的手段多着呢!你哪里能是她的对手呢!”
    懋琦躺在了西洋钢管床上,伸了个懒腰,道:“我实在懒得管了!反正,那是大帅自己的事情。我何必操心呢!”
    晓儿道:“我要是你,趁着大帅在大西南的功夫,带着人去曹家抢劫,然后远走高飞!”
    懋琦笑了起来,笑个不停。晓儿的手里捏着那把桃红色的塑料梳子,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正经话!你不要总说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其实,有些时候,我要比你看的明白!哼!你一门心思的想着能出人头地。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军阀争斗,大帅很难从中脱颖而出!”
    懋琦道:“我岂能不晓得外面的情况?可我毕竟是从军校里毕业的!我本来就是冲着戎马一生去的!你不要劝我了,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军事生涯的!”说完,便起身来到了窗前,拦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的闹市。
    晓儿把梳子放在了梳妆台上,她也来到了窗前,站在懋琦的旁边,眼瞅着对面灯火辉煌的大上海夜总会的楼宇,道:“自从我当上了歌女以后,每天晚上都在台上卖艺,心里其实觉得很孤单!我不是说感情生活的孤单。而是觉得……身为歌女,看透了世间的繁华,心里感悟到了繁华里的寂寞!你懂我的意思吗?”
    懋琦道:“我当然懂得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受。每晚,我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灯火粲然,穿着艳丽的晚礼服,唱着电影歌曲……我觉得……我和你都有些可怜!”
    晓儿苦笑道:“我们都身不由己!我在台上做戏,也在生活里做戏。你不在台上做戏,可你毕竟也要在生活里做戏!所以,我们俩人都是戏子!”
    懋琦道:“可剧本不在我们手里,我们压根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晓儿道:“你和我想到一起了。所以,我时常会发出感慨。”
    懋琦道:“你瞧我!我怎么也感染了你的情绪,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呢?”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吧!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我叫服务生送上来吧!”
    晓儿道:“我实在不想吃什么。我倒是觉得,现在才十点多,我们不妨出去走一走吧!我很久都没有转街了!我很羡慕那些小家女人们。她们可以随时逛街。可我毕竟是夜总会里的歌女,很多人都认得我。所以,我不太敢上街了,生怕被人认出来!”顿了顿,道:“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害怕被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懋琦道:“瞧你!说的真可怜!我们现在就上街吧!有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人找麻烦的!”说完,便穿上了大衣,等着晓儿出门。
    虽然是十点多了,可晓儿还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她随着懋琦出了房门,俩人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口。等了片刻,电梯嘎啦嘎啦的上来了。栅栏门开了,服务生请俩人进了电梯。
    晓儿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吗?你跟我开玩笑,故意用钥匙打开了我的房门。后来,你走了,我在门口看着你。你坐着电梯下楼了,我的耳朵里听到嘎啦嘎啦的一阵响。”
    懋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那晚,我故意跟你捉迷藏!”
    晓儿道:“你就是那么坏,总喜环拿我开心!可我毕竟是个大方的女人,不会斤斤计较!要是换成别的女人,她们的心里肯定会有想法的!”
    正说着,电梯已经来到了楼下。栅栏门打开了。懋琦和晓儿出了电梯。懋琦道:“所以,我一直很器重你,觉得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晓儿道:“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和器重!”
    懋琦笑问道:“难道只有一声谢谢吗?”
    晓儿故意装作听不懂,道:“除了说一声谢谢,我还能做什么呢?”说完,便故意加快了脚步,引着懋琦走出了大饭店的转门。懋琦跟在晓儿的身后,追了几步,道:“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不过,你故意装作听不懂而已!你们女人都喜欢藏着掖着!这一点,你和别的女人又一样了!”
    晓儿故意生气的道:“你这人真讨厌。刚才,你还一个劲儿的夸赞我,说我出类拔萃。这会儿,你竟然又说我很庸俗!我倒是觉得,你们男人的心真是五花八门的!好像,我们女人什么都要由着你们男人的心思!”
    懋琦道:“从古至今不都是这个道理吗?男人装糊涂,女人真糊涂!”
    晓儿道:“我确实糊涂!我简直上了你的当!”说到这里,便故意跑了几步,引着懋琦也跟着跑了起来。俩人一前一后的跑着。懋琦却故意落后。那条街上,灯火交织,五光十色,车水马龙。街边的西洋建筑都被金灿灿、明晃晃的光影所笼罩。世人看到的都是世间的繁华,很少有人能感悟到无常。
    晓儿跑够了,停下了脚步,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懋琦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反正,我觉得很开心。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刚才那样跑了!尤其是追着一个女孩子跑!”
    晓儿道:“我们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可心境却还是少男少女。”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不过!这也是暂时的!我们毕竟已经都二十出头了!只好假装成少年,骗一骗自己,可骗不了时光!”
    懋琦听到这段话,道:“你说的话简直富有哲理!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很多有哲理的话!那时候,我简直都被你骗了,以为你是个家境贫寒的女学生呢!”
    晓儿道:“我虽然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可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性情!我以前喜欢读小说,总喜欢从小说里找到富有哲理的句子!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懋琦笑道:“你确实跟我说起过!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太过于迷信书本。我们毕竟活在现实里。”
    晓儿道:“现实很残酷。所以,我们的心里要多一些温柔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我把自己的终身都托付给你了……即便做姨太太……我也觉得那是一种幸福。”
    懋琦道:“你怎么说的这么的凝重呢?好像,我们明天就要生离死别一样!”
    晓儿道:“因为,你在房里说过,你痴迷于戎马生涯,所以,我不得不担心自己的运命!”
    懋琦听到这句话,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静静的看着晓儿,一直看到了她的瞳眸深处。晓儿也同样凝神看着懋琦,也一直看到了他的瞳眸深处。俩人面对面的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懋琦开口道:“为了你刚才的那句话,我必须要发誓了!”
    晓儿道:“我不需要任何的誓言。我只想着,我和你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各自的平安,要比任何的誓言都踏实!”
    懋琦道:“请你相信我!我会小心的!因为,我不光只有自己,还有一个深爱着我的女人!”
    晓儿的心里一阵酥麻,不由得扑入到了懋琦的怀里。她把头偎依在懋琦的暖怀里,过了许久。
    街灯的光影里,那一对紧密偎依的恋人显得很普通。过往的路人们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惊讶。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俩人将来的运命会是那么的曲折……他们都是戏中人!
    那晚,曹太太已经吃过了晚饭。她和春霖夫妇聊着白天去商行里的事情。春曦不在家里,他去找那洋人总领事了。因为没有旁人在场,曹太太便跟春霖说起了董槐园的事情。春霖跟着感慨了一番,心里的怨恨很难平息。曹太太劝道:“我正要劝你呢!你还是不要和董槐园斗下去了!我们没必要和那种小人一般见识!你要是打算和他斗,反而让他得意了!哼!你是什么人,曹家的大少爷,怎么能和那种盗墓贼一般见识呢!”
    春霖道:“可我毕竟觉得董槐园欺人太甚!我们要是不给他一点儿颜色看看,将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麻烦事儿呢!”
    曹太太道:“我和他认识了几十年,太了解他了!我告诉你,他不过就有挑拨离间的本事罢了!除此之外,他哪还有别的本事呢?”顿了顿,道:“本来,我没有把他的事情办好,毕竟有些对不起他!”
    春霖道:“那天,在大帅府里,他也在场,看的清清楚楚的!不是你不帮着他,实在是因为那大帅太过霸道了!”
    曹太太道:“可他毕竟损失了一件古董!”
    长安试探着说道:“如今,我们不妨试着跟那法国领事说一说,让他找那军阀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弥补董槐园的损失呢?”
    曹太太看了一眼春曦,觉得长安的话有道理。可是,她实在懒得多管闲事了。于是,她一直没有吭声。春霖觉得长安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又不便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春曦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他洋洋得意的笑道:“事情摆平了!那军阀已经给陆懋琦发去了电报,要他不要再找我们曹家的麻烦了!”说完,便把双手插在了裤袋里,昂着头、望着天花板上的西洋吊灯,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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