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隐在一团氤氲的雾气里。已经临近黄昏了。可冬天的黄昏和傍晚衔接的很紧密，简直没有过度。春曦开着汽车来到了大帅府门口。他让持枪守门的哨兵通告了陆懋琦。懋琦已经把峨眉春关了起来。这会儿，他听说戏班子里来人了，要守门的哨兵立即放行。
春曦开着汽车来到了那座气宇轩昂的楼宇前面，停下汽车。没想到，懋琦竟然已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了。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的望着春曦和细烟。俩人走到了台阶跟前，匆匆的上了台阶，来到了懋琦的跟前。懋琦道：“你们来了！我就知道戏班子里要来人！”
细烟道：“我们欢喜月戏班子和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要把我师父抓起来？你这人简直没有王法了！”
懋琦道：“谁让你师父当众贬损我的？他不是要找我讨说法吗？他不是说我闯进了他的家，搅乱了他的生活吗？那好，我把他带到了这里，让他好好的跟我讲一讲理吧！”
细烟道：“师父说的没错呀！我们在家里过的好端端的，谁能想到你去了呢？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如今，你反而怪罪我师父了。你这人简直太霸道了！”
懋琦道：“不是我霸道！是你师父非要跟我讲理。那我就好好的跟他讲一讲理吧。你们都回去吧，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是不会和你们纠缠的！一切都等到大帅回来以后再说吧！”说完，便准备转身走了。春曦偏偏紧赶着上前，一把拉住了懋琦的胳膊，道：“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春曦挣脱了懋琦的胳膊，指着他的鼻子喊道：“你不要多管闲事！曹家二少爷！”
春曦道：“峨眉春是我的师父。我岂能不管他的事情？”
懋琦冷笑了几声，嘲讽道：“你身为曹家的二少爷，怎么偏偏喜欢上了戏班子里的女人？你难道就这样的品味和追求？”
春曦愤慨的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笑话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懋琦道：“先别生气呀！曹春曦，你知道吗？晓儿现在已经成了大上海夜总会的台柱子！她是被你们曹家赶出来的人！可她偏偏给自己争了一口气，现在正光芒万丈！当然，她的成功和我也有很大的关系！”
春曦听到懋琦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由得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晓儿竟然成了大上海夜总会的台柱子！这怎么可能呢？在我们曹家，她不过就是一个使唤丫头罢了！她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呢？”
懋琦笑道：“我骗你干什么？我有必要骗你吗？你要是不信，就请你去大上海夜总会里看一看。你们曹家的人可以看一看晓儿此时的风光！你们不要觉得，她离开了你们曹家就没有活路了！她不靠着你们曹家，照样吃香喝辣的！”
春曦一挥胳膊，喊道：“她过得好不好和我们曹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师父的事情。你跟我说晓儿的事情又用吗？你不要打岔！”
懋琦道：“你这人记性不好！我刚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峨眉春的事情，等大帅回来之后再商量吧！我现在没有权利做主！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细烟急忙上前拦住道：“不行！你不能走！我们今天来非要把师父带回去！”
懋琦冷笑道：“你们也不估量估量自己！你们简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帅府里闹事！你们要是想进去陪着你们师父，你们就跟着进去！”说完，便对楼门口的两个哨兵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哨兵立即赶了过来，推搡着春曦和细烟，道：“出去！出去！出去！！”
细烟毕竟是练过青衣的。她站稳脚跟，反过来推搡着那两个兵卒，喊道：“你们不能欺负我一个女人！”
懋琦听到这话，立即对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哨兵摆了摆手。他说道：“我们从来都不欺负女人！所以，我还是劝你能识相，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的走出去，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细烟瞪着眼睛，火辣辣的眸光简直能烧到懋琦的脸上。她喊道：“不行！我必须要见到我的师父！现在，戏班子里的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盼着我师父能平安回去呢！你们让我见到他！”
懋琦道：“我们会伺候好你师父的，不会让他受半点儿委屈的！你回去跟戏班子里的人说，让众人放心。等到大帅回来，和你师父商量好了唱戏的事情，我们肯定会好生的送他回去的！到时候，我们不会亏待了你们戏班子的！”
细烟和春曦相互看了一眼，实在不明白懋琦话里的意思。她不由得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懂。希望你能说明白，我们回去好交代！”
懋琦昂着头，背着手，目光凌驾于细烟的头顶之上，幽幽的道：“上次，我们大帅府里请你们戏班子来做戏！我们邀请你们给日本人唱戏，可你师父竟然敢杵逆大帅！如今，大帅去了西南，这里由我做主。偏偏，昨晚上，几个日本贵宾说起了听戏的事情。他们都听说过你们欢喜月戏班子的大名，所以邀请我能让他们听戏！没办法，我只好请你们的师父来了！”
细烟和春曦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了。细烟说道：“我们戏班子都是很有骨气的人，怎么可能给日本人唱戏呢？你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相信，我师父肯定不会答应的！”
春曦也愤然的说道：“你还是不要徒劳了！我师父是个有骨气的人！”
懋琦道：“有你们说的那么的严重吗？你们为什么都是死脑筋呢！不就是给宾客们唱戏吗！再说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肯定要给你们赏钱的！”
细烟道：“这不是钱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师父的爹娘当初就是被日本人杀害的！所以，我师父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懋琦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誓死要和大帅府抵抗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几位日本朋友又不是他的杀父弑母仇人，他犯不着较真呀！”
细烟道：‘我师父是个铁骨铮铮的人！他认准的事情，肯定会咬牙坚持到底的！不信，你就等着吧！’
懋琦道：“那我就等着看吧！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枪子硬！”
细烟听到懋琦的威胁，瞪大了通红的眼睛，从牙缝里逼出来了吼声：“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不能伤害我师父！”
懋琦笑道：“我知道你是峨眉春的义女！那好，你不想看着你师父受罪！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答应！不就是安排戏班子唱戏吗！又不是请他上台唱戏！他只要安排下去，剩下的事情就全靠着你们这些做戏的人了！”
细烟道：“好！我答应你！现在，你让我见一见师父。我有话要跟他说！”
懋琦想了想，笑道：“那好！你们请跟我进来吧！”说完，便引着春曦和细烟走进了那座气宇轩昂却透着狰狞萧杀之气的楼宇。
那天晚上，在欢喜月戏班子里，所有人都没有睡，眼巴巴的等着春曦和细烟的归来。可众人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钟，还是没有见到春曦和细烟的身影。欢喜月的心里简直像是着火了似的。她站在厅堂的门口，扶着黑漆格子门扇，望穿秋水。刚才，她打发了两个徒弟去胭脂巷的门口打探消息。这会儿，那两个徒弟回来了，告诉欢喜月，春曦和烟儿姐还没有回来呢。
欢喜月听到这里，不由得顿时眼泪汪汪的，道：“难道曦儿和烟儿也被那混账关起来了？”
叶妈急忙上前搀扶着欢喜月的胳膊，劝道：“太太，您千万不要着急！我们再等一等吧！”
欢喜月的眼睛湿漉漉的，涌出的热泪被过往的凉风吹干净了。她觉得身子有些微微的发热。可是，她却咬牙坚持着，心急如焚的看着外面。
过了二十分钟，春曦和细烟终于进来了。眼尖的小伙计立即喊道：“烟儿姐回来啦！”
欢喜月急忙迎了出去，一把拉住了细烟的手，哭问道：“怎么样了？你师父呢？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呢？”
细烟道：“没有！师母，我们还是进来说吧！”说完，便和春曦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欢喜月进了厅堂。众人尾随着进去了，都眼巴巴的看着细烟和春曦。细烟把欢喜月扶到了太师椅上坐下，她自己站在师母的面前，道：“我和春曦见到了师父。他好端端的，没有事情！那个浑蛋军阀带走了师父是有目的的！昨晚上，他认识的几个日本人来了上海，那伙人竟然想听我们戏班子唱戏！可那个浑蛋军阀知道师父肯定不会答应的，就变着花样把师父弄走了！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让师父安排戏班子给日本人唱戏！师父压根就不答应！”
欢喜月听说了缘故，长舒了一口气，啜泣道：“简直都要吓死我了！我就觉得，好端端的，那浑蛋怎么把他抓走了呢！”
春曦紧赶着道：“我和细烟劝了师父好几个钟头，弄到最后，他还是咬着牙不答应！师母，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回来了。”
欢喜月恨道：“他怎么能这么的糊涂呢？不就是唱戏吗！给谁唱不是唱呢！他怎么就这么的倔呢！”
细烟道：“师父的爹娘毕竟是被日本人杀害的！他自然不能忘记当年的仇恨！他对日本人简直恨之入骨！我眼瞅着师父的那股倔强，又是敬佩又是伤心！”
欢喜月哭道：“他难道愿意死在那里？”顿了顿，蓦然起身，当着戏班子所有人的面，凄凉的喊道：“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去见他！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死在他的跟前！”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简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她觉得额头上冒着虚汗。偏偏过堂风吹过，又吸干了她额头上的热汗，她的身子觉得一阵寒凉。
细烟和叶妈急忙上前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欢喜月。俩人把她扶坐在了木椅上。春曦劝道：“师母，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在这个关键时刻，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呀！在这个戏班子里，只有你才能劝得动师父！”
欢喜月呢喃道：“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的跟前！”她一直重复呢喃着这句话，像是从卡壳的留声机里发出来的声音。
戏班子里的人都觉得义愤填膺。尤其是峨眉春夫妇的儿女们更是忿忿不平。春曦眼瞅着眼前的混乱情境，上前劝道：“大家都回去歇着吧。都这么晚了，你们快都歇着吧！”
细烟和叶妈搀扶着欢喜月去了后面的房里。峨眉春的女儿们拉着春曦，不停的问着话。春曦忙的焦头烂额的，都快把嗓子说干了。等到细烟从后面回来的时候，春曦看到细烟也是一脸的疲倦和茫然。他不由得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说道：“你也早些休息吧！你太累了！”
细烟微微的低了低头，道：“我不累！真的不累！我倒是心疼你！这么晚了，你肯定不能回去了！你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住在这里吧！等会儿，我让师弟把汽车开到冯家的车库里。我们戏班子和冯家的人很熟的！”
春曦听到细烟说着这些知疼知热的话，心里很热乎。他说道：“你放心。我等会儿就给家里打电话！你快回去歇着吧。”
细烟看了旁边正议论纷纷的师兄师姐，叹息道：“但愿师母明天能劝得动师父！他要是不答应，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春曦道：“等着看吧。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就等着看师母的了！”说完，便走到了电话机旁边，给家里打去了电话。
曹公馆里，祝妈正在厨房里揩油，听到客厅里的电话声，先把一大袋子的红糖藏在了橱柜里，然后才飞奔着出去接听了电话。她拿起听筒，问道：“这里是曹公馆！”
春曦道：“祝妈，你跟太太说一声，我晚上住在戏班子里，就不回家了。你们都早些睡吧。”
祝妈急忙说道：“好！二少爷，我这就跟太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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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曦开着汽车来到了那座气宇轩昂的楼宇前面，停下汽车。没想到，懋琦竟然已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了。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的望着春曦和细烟。俩人走到了台阶跟前，匆匆的上了台阶，来到了懋琦的跟前。懋琦道：“你们来了！我就知道戏班子里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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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曦挣脱了懋琦的胳膊，指着他的鼻子喊道：“你不要多管闲事！曹家二少爷！”
春曦道：“峨眉春是我的师父。我岂能不管他的事情？”
懋琦冷笑了几声，嘲讽道：“你身为曹家的二少爷，怎么偏偏喜欢上了戏班子里的女人？你难道就这样的品味和追求？”
春曦愤慨的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笑话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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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琦冷笑道：“你们也不估量估量自己！你们简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帅府里闹事！你们要是想进去陪着你们师父，你们就跟着进去！”说完，便对楼门口的两个哨兵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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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琦笑道：“我知道你是峨眉春的义女！那好，你不想看着你师父受罪！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答应！不就是安排戏班子唱戏吗！又不是请他上台唱戏！他只要安排下去，剩下的事情就全靠着你们这些做戏的人了！”
细烟道：“好！我答应你！现在，你让我见一见师父。我有话要跟他说！”
懋琦想了想，笑道：“那好！你们请跟我进来吧！”说完，便引着春曦和细烟走进了那座气宇轩昂却透着狰狞萧杀之气的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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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月呢喃道：“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他的跟前！”她一直重复呢喃着这句话，像是从卡壳的留声机里发出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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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烟和叶妈搀扶着欢喜月去了后面的房里。峨眉春的女儿们拉着春曦，不停的问着话。春曦忙的焦头烂额的，都快把嗓子说干了。等到细烟从后面回来的时候，春曦看到细烟也是一脸的疲倦和茫然。他不由得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关切的说道：“你也早些休息吧！你太累了！”
细烟微微的低了低头，道：“我不累！真的不累！我倒是心疼你！这么晚了，你肯定不能回去了！你还是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住在这里吧！等会儿，我让师弟把汽车开到冯家的车库里。我们戏班子和冯家的人很熟的！”
春曦听到细烟说着这些知疼知热的话，心里很热乎。他说道：“你放心。我等会儿就给家里打电话！你快回去歇着吧。”
细烟看了旁边正议论纷纷的师兄师姐，叹息道：“但愿师母明天能劝得动师父！他要是不答应，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春曦道：“等着看吧。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就等着看师母的了！”说完，便走到了电话机旁边，给家里打去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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