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听到曹太太准备调查春曦房产的话,心不由得突突突的加速跳了起来。她狠命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一股脑儿的把春曦房产的确切位置说出来。
    本来,她打算,捏着春曦的这个把柄,让他屈服于自己。可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进展的这么快。她的脑子飞速的转着,琢磨着曹太太究竟能不能打听出那所房子。她猜到,春曦肯定去了戏班子,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样一来,苏细烟和戏班子里的人肯定会商量好对策,口径统一,联合抵制曹太太的攻击的。
    想到这里,翠喜心里冷笑了起来。她决定,冷眼瞅着事情的进展。长安听到婆婆的话,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多言。无论如何,春曦毕竟是曹太太的亲生儿子。曹太太没有听到长安的看法,反而主动问道:“你怎么看呢?”
    长安实在不好说别的,道:“一切都由着妈的意思办吧!”
    曹太太道:“明天,你随着我去欢喜月戏班子。我们不能便宜了苏细烟。她不要以为,春曦在外面有了房子,她就可以一心一计的和春曦过小日子了!她不要做白日梦了!你们等着看吧!我会紧赶着给春曦安排相亲的!”
    长安没有吭声,目光停在窗户玻璃上。刚才,曹太太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窗户外面好像有人。这会儿,她分明清楚的看到,玻璃窗外真的有人影晃过。她立即喊道:“张妈祝妈!你们出去看一看!外面好像有人!”
    长安的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曹太太站起身,仔细的盯着那面蒙着稀薄霜雾的玻璃。翠喜紧赶着上前搀扶住了曹太太的胳膊。她睁大着眼睛,也跟着仔细的打量着窗外。张妈和祝妈仗着胆子,来到了公馆外面。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竟然是曹太太的妹妹月华!
    张妈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姨太太!您怎么不进来呢?”
    原来,月华坐着汽车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了公馆里的吵闹声。她要司机在公馆门口停下汽车。她叮嘱小厮不要进去通报。然后,她悄悄的走近了公馆,藏在玻璃窗户外面,仔细的听着客厅里的动静。那时候,长安刚进去。曹太太也刚开始和春曦吵闹。所以,月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的一清二楚。
    后来,春曦怒气冲天的出来了。月华忍住嘴里的笑,照旧藏在玻璃窗户外面。刚才,她被长安发现了,实在躲不下去了,只好露面了。她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觉得屋顶的西洋风格吊灯的光艳很刺眼。她不由得用手挡住眼睛,正好也遮掩了她脸上涌出的羞赧之色。
    曹太太看到是妹妹,终于定下心了。刚才,她还以为是大帅府的人来了呢!
    这会儿,她问道:“你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月华走到了曹太太的跟前,放下手,尴尬的笑道:“我来没啥事,就是来看姊姊!刚才,我听见你和春曦吵闹,吓得没敢进来。后来,春曦跑出去了。我正琢磨着,到底是该进来呢?还是应该悄悄的回去呢?偏偏被大少奶奶发现了!”
    曹太太叹息道:“来坐吧!你刚才也都听见了。春曦那个畜生简直疯了!他为了戏班子里的那个戏子,竟然和我大吵大闹的!”
    月华拉着姊姊的手,俩人坐在了沙发上。月华叹息道:“春曦正不懂事。刚才,我眼瞅着他跟你大喊大叫的,恨不能进来说他几句。当初,你生他的时候,竟然难产了。你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生下了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他长大,又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小的时候就不懂事,经常惹你和姊夫生气。如今大了,竟然还不懂事!可怜姊夫不在了,只有姊姊一个人受苦了!”
    曹太太道:“你说起以前的事情,我的心里真觉得难过。早知如此,真的不应该生他!”
    月华拉住姊姊的手,劝道:“既然已经弄到了这个地步,就由着他和那个戏子闹去吧!姊姊还是保重身体吧!”
    曹太太道:“不行!我明天就去戏班子,非要给那个戏子难堪不可。当初,我和她当众签订了文契。我们约法三章!她不能用我们曹家的一分钱!如今,她食言了!我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长安正坐在曹太太的斜对面。月华看了一眼长安,道:“大少奶奶也跟着受气了。刚才,我眼瞅着春曦对大少奶奶喊叫。大少奶奶说的那些话都是道理!偏偏春曦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长安道:“他哪里能听我的呢?他连妈的话都不肯听。为了苏细烟,他竟然诋毁我和春霖。他哪里还把当哥嫂的放在眼里呢?”
    月华道:“依照我的想法,姊姊即便去戏班子里把道理讲明白,那些人照旧我行我素!姊姊白白的生一场气。那戏子岂能是要廉耻的?”
    曹太太恨道:“不行!我非要去!你们都不要劝我了。”
    月华叹息了一声。她问道:“春霖呢?他是不是去商号了?”
    曹太太立即对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明白婆婆的意思,道:“是!他还没回来呢!”
    月华道:“春曦要是有春霖一半懂事就谢天谢地了!”说完,便不再吭声,做着手指操。
    偌大的客厅里一阵沉寂,所有人都沉默着。隔壁的公馆里传来了胡琴声。那是老爷子在拉着胡琴。在凄清的深冬夜晚,那咿咿呀呀的胡琴声简直能催出人的眼泪。
    曹太太的心里嗔怪着那老爷子偏偏在这时候拉胡琴。可是,她也无能为力,唯有默默的听着那咿咿呀呀的胡琴声。
    曲调缓缓的往上滑,到了最顶端又戛然下落。一遍遍的重复着。长安和月华看到,曹太太的眼睛里早已经变得明晃晃的了。她竭力的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可是,胡琴声又逼到了最高处。她不由得泪如雨下。可是,她即便流泪了,可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哽咽。
    月华实在坐不下去了。她是深知姊姊的脾气的。索性就由着她痛快的哭一场吧。她起身告辞。曹太太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吧。”长安急忙起身,送月华出了公馆。月华要长安留步,不要往外面送了。她匆匆忙忙的下了台阶,走到公馆门口,上了汽车。很快的,那辆汽车就开走了,消失在了凄迷的夜色里。
    长安回到了客厅里。曹太太已经不见了。她趁着月华出门的时候,起身上楼了。当然,她没有让翠喜跟着,独自一人匆匆的上楼了。长安对翠喜道:“你不要打搅太太了。太太的心情不好,谁也劝不了的!索性由着她吧!”
    翠喜点头答应着。她叮嘱张妈祝妈不许出去乱说。张妈祝妈都口口声声的答应着。可等长安上楼之后,俩人便开始叽叽咕咕了起来。翠喜走到客厅的角落里,坐在了小沙发上。她的面前有一只小圆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只大肚子的佛青广口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绢花。平日里,这地方是春曦喜欢坐的地方。他总喜欢坐在这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纸。
    这会儿,翠喜坐在这里,回想着刚才的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简直觉得春曦不是人!她虽然也同情曹太太和长安……可她的心里更痛恨着苏细烟。春曦竟然为了一个戏子,义无反顾的和母亲嫂子翻脸大吵。他简直对那个戏子太好了!为了那个戏子,他甚至都愿意豁出命!
    翠喜的心里生出了妒火!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的噼里啪啦的!同样是女人,她并不比苏细烟差什么!可是,她偏偏就得不到春曦的爱!这简直太不讲理了!
    长安回到了房里。她独自坐在钢琴前面,一直对着黑白琴键发呆。她自然没有弹钢琴的心情,不过是坐在这里歇一歇罢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春霖匆匆的上了火车。春曦又大闹了一场。陆懋琦又火上浇油,给公馆里打来了电话!这三件事情存在长安的心里,让她心绪愁烦不已。
    其实,她更关心的当然是春霖的远行。虽然,在结婚的半年时间里,她和春霖只能享受精神情感上的爱恋,可是,他毕竟每天都守在她的身边。如今,他去了东北,让这两间套房变得冷冷凄凄的,简直让长安的心冻住了!
    她默默的坐了一会儿,随即起身,来到了窗户跟前。隔壁公馆里的胡琴声照旧咿咿呀呀的传来。长安掩上了茶色的金丝绒窗帘,恨不得那胡琴的弓能锯断琴弦。她抱着胳膊,在屋子里缓缓的踱步,脚上的绒毛拖鞋踩着咿咿呀呀的乐音,恨不得踩的支离破碎。春曦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春霖的远行确是因为陆懋琦的威逼!长安的心里又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了。她简直把陆懋琦恨得要死,恨不得能用咬的咯咯作响的牙齿嚼碎陆懋琦!他简直就是个祸害!好端端的日子,都被那个祸害搅合了!
    过了一会儿,她松了心里的那口气,琢磨着该怎么对付陆懋琦。她料想着,陆懋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他会亲自登门,威逼曹家拿出那三件传家古董的!到时候,曹太太可不一定能有办法对付那厮!长安殚精竭虑的想着对付懋琦的办法,不知不觉里,墙上的那只西洋挂钟已经敲响了十二下!
    子夜之时,隔壁公馆的胡琴声算是停歇了。可窗户外面的寒凉却浸入了房中。长安披上了一件法兰绒的薄大衣,继续抱着胳膊琢磨着办法。她心里的念想已经有了影子了,还需要让它变得更加清晰。
    这会儿,在欢喜月戏班子里,春曦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了。他已经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峨眉春夫妇。他说了出来,反而觉得痛快了,便嚷嚷着喝几盅。峨眉春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看了一眼娘子,随即叹息起来。当初,春曦说,那只双耳白玉瓶是他爸爸专门留给他的。夫妇俩和细烟都信以为真!
    没想到,弄到最后,竟然是春曦从家里偷出去的!这简直太丢人现眼了。细烟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会儿,她听说了事情的真相,简直把春曦恨得要死。她知道,曹家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曹太太肯定会前来戏班子里质问的!细烟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觉得气闷了。她索性和春曦喝起了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简直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了。
    峨眉春和欢喜月眼瞅着俩人的苦闷,谁都说不出一句劝说的话。夫妇俩人默默的回房了,一个躺在厢床里发呆,一个坐在窗前深思。等到墙上的那只中式老钟打过十二响的时候,峨眉春张口道:“你快歇着吧。你身上本来就不好!”
    欢喜月叹息道:“我哪里能睡得着呢?明天,曹家的女人肯定又要来大吵大闹了!我实在害怕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峨眉春道:“都是春曦闹得!”顿了顿,道:“其实,他也是一门心思的为了细烟好。从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细烟!我们的心里应该觉得安慰。”
    欢喜月抓起枕头旁边的拂尘,扫了扫墙上爬着的几只飞蛾,道:“话虽然不错。可春曦毕竟做错了事情!我们岂能耳根子清净呢?”
    峨眉春道:“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了!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了!明天,曹家的女人要是来了,我一个人对付!你不要出去!”
    欢喜月没有吭声。她撂下了手里捏着的拂尘,心烦意乱的眼瞅着红纱帐子顶上的光。头顶的那只灯泡实在是太刺眼了。那是一只新换的灯泡,自然是光芒四照。
    峨眉春道:“你先歇着吧。我去看曦儿和烟儿!俩人肯定都喝醉了!”说完,便拉灭了电灯,缓缓的走出了房。随着那一声吱呀的门响,屋里彻底的变得黑暗了。欢喜月又觉得屋子里的黑暗太压抑了,不由得起身下床,重新打开了电灯。
    在客厅里,春曦和细烟的身影都不见了。黑漆方桌上只剩下了一只景泰蓝酒壶和两只酒盅。
    峨眉春问起了小伙计。那小伙计说,烟儿姐和姐夫去了后面的戏台子上。峨眉春转身去了后院,朝着戏台子的方向走去了。
    戏台子上燃着一只昏黄的灯泡,只能照亮底下的一小片,其余的地方还是黑压压的。春曦和细烟正双双抱膝坐在那小团光亮里。俩人面对面的坐着,谁也不说话。峨眉春远远的看着俩人的身影,没有走上前。
    喜欢佳人把盏问长安请大家收藏:佳人把盏问长安全本言情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