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许公馆的中西合璧的大俗客厅里，许家太太还在絮絮叨叨着，引得许先生心烦意燥。凝萃早都回房里。自从母女俩人从曹家回来之后，凝萃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晚饭还是老妈子端到房里去的。
这会儿，凝萃正在卧房里徘徊。她穿着一双紫红色的绒毛拖鞋，飞快的走着。突然间，她的小腿抽筋了，她只好金鸡独立、一步一步的跳回到西洋钢管床边，瘫坐在了上面。她用手揉搓着小腿，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她就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回想着自己在曹家受到的戏弄。
谁能想到，春曦竟然弄到最后才被迫说出了实情。他竟然已经有了女人，并且和那个女人同居过三年了！这简直太荒诞了！凝萃知道，春曦是从香港留学回来的。她不得不怀疑，和春曦同居的那个女人是他在香港的女同学。凝萃的心里咒骂着春曦，也咒骂着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更把董槐园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心里憋着的那股气简直太大了。她抓起枕头，拼命的朝着地板拍打着。一边拍打着，一边悲戚的哭着。等到她发泄完了，随即一头栽倒在了软绵绵的褥子上。她用手指拼命的戳着被褥，恨不得能在上面戳出几个孔洞！
许家公馆的两边都有紧邻。左边的公馆里正传来了麻将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夹杂着男女们的嬉笑声，简直让凝萃觉得心烦气躁。偏偏那赢了钱的女人发出了一阵尖细的叫嚷声，简直像是锥子似的扎进了凝萃的心里。等到稀里哗啦声和尖细的叫嚷声停歇了，右边的公馆里又传来了钢琴声，有初学者正缓缓的按着琴键。那人还不熟练，像是用单个手指摁着琴键，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凝萃恨不得能穿过墙壁，一下子合上那钢琴盖子，夹断那双笨拙的手。可那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照旧传来。偏偏，那位练习者开始弹奏婚礼进行曲。那叮叮当当的乐音破墙而过，简直要将凝萃击垮了。凝萃愤然的走出卧房，来到了公馆的天台上。天台上很空寂，石围栏边的晾衣服架子上搭着几条晒干了的薄羊绒毯子。
凝萃懊恼的从那几条羊毛毯子的缝隙里钻过去，来到围栏边，望着漫天的星辰。那晚，月亮是下弦月，只有那么简单的一撇。凝萃望着那一撇月亮，恨不得能立即拉展了它，让它变成一轮非常圆满的月亮。
她抱着胳膊，仰望了月亮好久，心里萦绕着很多的想法。总而言之，她绝不肯认输，不能白白的让曹春曦瞧不起她！
许太太上楼了。她看到凝萃的房门大开着，里面压根就没有凝萃的身影。她不由得心里焦灼了起来。她不由得大声喊起了凝萃。凝萃听到母亲的呼喊，急忙答应了一声。许太太来到了天台上，看到凝萃安然无恙，终于放下了心。她走过去，叹息道：“你怎么不在房里？”
凝萃道：“隔壁公馆里太吵了，又是麻将声，又是练琴声，简直吵得我头都炸了！所以，我到这里来散散心。”
许太太道：“依照我的想法，你就把曹春曦当成一坨臭狗屎！你何必为那种男人伤心呢！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简直不是个好东西，花花肠子那么多，在外面养野女人……这样的人渣简直配不上我们许家！”
凝萃道：“白白的浪费了我的一番心血！弄到最后，竟然被曹家看了大笑话！我必须要出这口气！”
许太太道：“你何必认真呢！你越是往心里去，越是让曹家的人得意！依照我的主意，你要是想给自己争一口气，就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孩子结婚！”
凝萃看着天幕上的那撇白森森的如同镰刀似的月影，叹息道：“妈说的实在轻巧！可我毕竟已经相亲过好几次了，哪有人家要我！”
许太太抬头看着那轮镰刀似的月亮，觉得那把镰刀正割着自己的心，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她觉得疼痛难忍，随即抱怨道：“你的命可真苦！我就不信，上海滩这么大，竟然给你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人！我就不信这个邪！”
凝萃听到母亲的话，愈发的觉得心里委屈了，道：“妈！你不要说了！我的心里正烦着呢！你非要嚷嚷的让左邻右舍都听到不成？！”
许太太忍气吞声的垂下头。她刚才只顾着嘴上说的痛快，哪里顾得上左邻右舍？凝萃搀扶着母亲的胳膊，匆匆的出了天台，回到了房里。麻将声和钢琴声照旧，一左一右的夹攻。凝萃道：“平日里也没见折腾！偏偏今晚轮番轰炸，简直不让人活了！”
许太太道：“你小声点儿！左邻右舍的都是多年的邻居，谁也不是故意的！你偏偏喜欢多想！”
凝萃噘着嘴，道：“我们下去吧！这里太吵了！”说完，便气鼓鼓的下楼了。许太太叹息几声，跟着凝萃下去了。凝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捏着几张旧报纸，呼哧呼哧的扇着。
许先生看到女儿那副愤懑的模样，看了看太太的脸色，道：“那天，我已经看出来曹家的人压根没有诚意的！偏偏凝萃还不死心，今天非要跑去曹家！”
许太太瞪了先生一眼，道：“你就不要多说了。女儿的心里已经够委屈的了！”
许先生偏偏没完没了，一个劲儿的絮叨着曹家的各种不是。说到最后，他竟然还怪罪许太太！许太太也跟着上火了，反而和先生吵了起来。俩人闹的面红耳赤，场面十分的嘈杂。这会儿，凝萃又有些后悔下楼了。她站起身，又气鼓鼓的冲到了楼上，丢下吵闹着的父母不管了。
在熙攘繁华的南京路上，卢懋琦正开着那辆军用吉普车。他一直折腾到这会儿才从大帅府里出来。刚才，在大帅办公室里，他受到了从未经历过的羞赧。大帅简直把他骂的狗血喷头。懋琦规规矩矩的站在办公桌前，大气都不敢出。他由着大帅发完了脾气。本来嘛，懋琦的所作所为简直给大帅府丢人现眼了！他身为堂堂大帅副官，竟然欺辱妇儿，实在丢人至极。
大帅终于发泄完了心里的怒火，对懋琦丢下一句话，道：“这件事情肯定已经传遍上海滩了！我竟然没有想到你有那么大的胆子！你必须给我好好的反省！”
懋琦道：“大帅！学生知错了。其实，我当时给了那受惊的孩子很多钱！姚长安怎么没有说这件事情呢？另外，说心里话，我每次见到姚长安的时候，都情难自禁！”
大帅瞪着圆溜溜的虎眼，道：“情难自禁？你竟然好意思说出口！我问你，你身为一个军人，怎么能有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呢？”
懋琦道：“老师，您也是深知我的！我的身上既有着军人的刚强，也有着诗人的柔情。”
大帅道：“我劝过你很多次，让你抛开那些柔情的东西。你在军校里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我劝了你好几次，可你压根就不听我的话！我看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懋琦道：“老师，我记得，您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一个军人要学会懂得爱！否则，他只能是一个机器！”
大帅道：“我确实这么说过！可你要分清楚是什么时候！假如，我们没有生在混战的年代，你完全可以尽情的发挥出你的情难自禁。可我们眼前的事情是要赶走外国人，结束被欺凌的局面！在这种关键时刻，你竟然还三心二意的开小差，简直分不清楚轻重！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的收起你多余的感情，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正事上！”
懋琦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一声。他浑头浑脑的出去了，回到自己的办公是里，失魂落魄的依靠在皮椅子上。他回想着上午发生的情境，愈发的觉得姚长安有味道了。她的骨头实在是太硬了，不得不让懋琦佩服。他觉得，世界上的事情简直没有道理可讲。这几天，单身的他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太太，可他竟然没有在茫茫上海滩里找到自己的红颜知己。可那天，他竟然在街头上意外的遇到了姚长安。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和她似曾相识，好像把上辈子的爱恨情仇带到了这辈子！
那时候，他简直痛恨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姚长安。她未嫁，他未娶。他肯定会殚精竭虑的追求她，讨得她的欢心的。那样，他就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娶她做太太。可是，当他看到长安身边的春霖的时候，他猛然醒悟，他心里的一切“如果”都只能是妄想！白白的浪费功夫，让他心里的痛更加的放大！成为一道疤痕！
所以，在第二次遇到姚长安的时候，他简直被心里的嫉妒和失落冲昏了头脑。当着那些人的面，他演了那尴尬的一出，并且把一朵红玫瑰别在了长安的头发上。他那么做，实在是为了慰藉自己那颗空虚失落的心。等到姚长安在拍卖会上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愈发的觉得天意弄人。为什么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见到姚长安呢！老天爷简直是犯贱！所以，他再次演出了一场闹剧！既然这辈子得不到姚长安，那就让这美丽的花瓶陨灭吧！
半开着的棕漆方框木窗外吹进寒凉的风，把办公桌上的几张红笺吹的哗啦哗啦的响。懋琦回过神，看了一眼旁侧的木窗。那股子凉风让他瞬间变得清醒了。他愤怒的站起身，冲到了木窗前，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用火柴点燃，随即便狠狠的抽了起来。
那一圈圈蓝色的烟雾被过往的风吹的无影无踪。可懋琦心里的愤懑照旧蒸腾着。等到那根烟抽完的时候，他的心里闪出了一个念想。他觉得，他和姚长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精彩绝伦的情节还在后面呢。他不会轻易的放弃！他需要执笔写下他和姚长安这辈子的故事！
在欢喜月戏班子里，峨眉春和欢喜月正和细烟说笑着。峨眉春的儿女也来凑热闹，听着细烟讲述那所位于外滩的花园洋房。峨眉春的儿女和细烟差不多大，算是同龄人。细烟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引得峨眉春的儿女都流露出艳羡的眸光。峨眉春夫妇总算放下心。俩人最大的心事算是解决了。等细烟出了门子，夫妻俩人就彻底的卸下干系了。夫妇俩人把孤儿苏细烟抚养长大，教会了她吃饭的本事，又眼瞅着她嫁给了曹家二少爷，也算是对得起细烟死去的亲生父母了。
翌日，细烟伺候师母服完西药，便抽空给春曦打去了电话。春曦的房间里有单独的电话。春曦还没睡醒，他看了看表，发觉才早上七点钟。细烟听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知道他还没有起床，笑话道：“大懒虫！你竟然还在赖床！我们不是要去布置房子吗！”
春曦道：“我现在就起床。我开车去戏班子接你！”
细烟笑道：“你快来！昨儿，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想着我们的那所花园洋房呢！好像，我在梦里已经住了进去！”
春曦立即来了精神，跟着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肯定是白天想多了！其实，我跟你说实话，我也梦见自己住进了那所花园洋房里！我比你的心还要着急呢！”
细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是，她是用客堂里的电话。周围的学徒们都来来往往的。细烟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道：“我们还是见面说吧！”说完，便主动挂断了电话。春曦那头也跟着挂断了电话。他对着西洋风格的精致电话机出了一会儿神，脑子里好像还浮现着细烟爽利的笑声。他陶醉在她笑声的记忆里，深深不能自拔。
细烟紧赶着就跑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她对着梳妆台打扮了许久。本来，她和往常一样。可她偏偏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又开始梳妆打扮。她觉得，今儿是她的大日子。她一定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去那所花园洋房里。她毕竟是那所房子的女主人，要留给那所房子一个曼妙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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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凝萃正在卧房里徘徊。她穿着一双紫红色的绒毛拖鞋，飞快的走着。突然间，她的小腿抽筋了，她只好金鸡独立、一步一步的跳回到西洋钢管床边，瘫坐在了上面。她用手揉搓着小腿，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她就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回想着自己在曹家受到的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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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公馆的两边都有紧邻。左边的公馆里正传来了麻将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夹杂着男女们的嬉笑声，简直让凝萃觉得心烦气躁。偏偏那赢了钱的女人发出了一阵尖细的叫嚷声，简直像是锥子似的扎进了凝萃的心里。等到稀里哗啦声和尖细的叫嚷声停歇了，右边的公馆里又传来了钢琴声，有初学者正缓缓的按着琴键。那人还不熟练，像是用单个手指摁着琴键，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凝萃恨不得能穿过墙壁，一下子合上那钢琴盖子，夹断那双笨拙的手。可那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照旧传来。偏偏，那位练习者开始弹奏婚礼进行曲。那叮叮当当的乐音破墙而过，简直要将凝萃击垮了。凝萃愤然的走出卧房，来到了公馆的天台上。天台上很空寂，石围栏边的晾衣服架子上搭着几条晒干了的薄羊绒毯子。
凝萃懊恼的从那几条羊毛毯子的缝隙里钻过去，来到围栏边，望着漫天的星辰。那晚，月亮是下弦月，只有那么简单的一撇。凝萃望着那一撇月亮，恨不得能立即拉展了它，让它变成一轮非常圆满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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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琦道：“大帅！学生知错了。其实，我当时给了那受惊的孩子很多钱！姚长安怎么没有说这件事情呢？另外，说心里话，我每次见到姚长安的时候，都情难自禁！”
大帅瞪着圆溜溜的虎眼，道：“情难自禁？你竟然好意思说出口！我问你，你身为一个军人，怎么能有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呢？”
懋琦道：“老师，您也是深知我的！我的身上既有着军人的刚强，也有着诗人的柔情。”
大帅道：“我劝过你很多次，让你抛开那些柔情的东西。你在军校里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我劝了你好几次，可你压根就不听我的话！我看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懋琦道：“老师，我记得，您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一个军人要学会懂得爱！否则，他只能是一个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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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琦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一声。他浑头浑脑的出去了，回到自己的办公是里，失魂落魄的依靠在皮椅子上。他回想着上午发生的情境，愈发的觉得姚长安有味道了。她的骨头实在是太硬了，不得不让懋琦佩服。他觉得，世界上的事情简直没有道理可讲。这几天，单身的他一直在物色合适的太太，可他竟然没有在茫茫上海滩里找到自己的红颜知己。可那天，他竟然在街头上意外的遇到了姚长安。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和她似曾相识，好像把上辈子的爱恨情仇带到了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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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细烟伺候师母服完西药，便抽空给春曦打去了电话。春曦的房间里有单独的电话。春曦还没睡醒，他看了看表，发觉才早上七点钟。细烟听到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知道他还没有起床，笑话道：“大懒虫！你竟然还在赖床！我们不是要去布置房子吗！”
春曦道：“我现在就起床。我开车去戏班子接你！”
细烟笑道：“你快来！昨儿，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直想着我们的那所花园洋房呢！好像，我在梦里已经住了进去！”
春曦立即来了精神，跟着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肯定是白天想多了！其实，我跟你说实话，我也梦见自己住进了那所花园洋房里！我比你的心还要着急呢！”
细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是，她是用客堂里的电话。周围的学徒们都来来往往的。细烟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道：“我们还是见面说吧！”说完，便主动挂断了电话。春曦那头也跟着挂断了电话。他对着西洋风格的精致电话机出了一会儿神，脑子里好像还浮现着细烟爽利的笑声。他陶醉在她笑声的记忆里，深深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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