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太太发言结束,司仪便开始正式进入了拍卖环节。文彬安排的亲信们首先叫出了狂傲的价格,带动了整场的情绪。那价格节节攀升,简直已经逼近极点了。槐园的心里倍觉紧张,他巴不得场上能爆发出更高的叫价声。他恨不得能站起身,热烈的招呼几声。
    春霖和长安眼瞅着槐园的兴奋,简直觉得槐园实在太俗气了。曹太太四平八稳的坐着,看也不看槐园,冷眼瞅着澎湃着的叫价场面。文彬的心里已经非常满足了。按照刚才商量好的提成规则,按照目前的最后一次叫价,他已经可以捞到很大的一笔收益了。这会儿,他听到司仪还在蛊惑宾客们抬价,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弄到最后,真有财大气粗的宾客们开始较劲儿了。那价格一路盘升,刚刚停留一会儿,便被新出现的价格征服了。等到最后一次叫价结束之后,司仪高喊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了!真的没有了吗?难道真没有更高的价格了吗?大家赶快抓住机会!还有机会!”
    宾客们都沉寂着,场面一度变得非常的平静。那位喊出最高价的投机商等着拍卖锤定音的声音,可宾客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声音。他高处了更高的价格!
    所有人都纷纷的转过身,好奇的看着这位在关键时刻到场的商贾!可是,这人竟然不是商贾!他竟然是一个戎装在身的军阀!春霖和长安看到他的那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是卢懋琦!
    那一刻,春霖道:“他怎么来了!”
    长安瞪大了眼睛,想起那晚被这军阀威逼着弹奏钢琴时的窘迫,狠命的咬着牙关,道:“这只狗竟然又来捣乱了!你瞧他的那幅张狂模样,简直恶心死人!”
    曹太太也冷眼打量着懋琦。在场的所有宾客们都眼瞅着他缓步走到凉亭里。他竟然一把推开了司仪,把那只红丝绒盒子拿在了手里。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关上了盒盖,把金丝绒盒子放在了墨绿色的军大衣口袋里。在场的宾客们一片哗然。槐园愤然起身,跑到了懋琦的身边,喊道:“这位长官,不知道怎么称呼?”
    懋琦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送到了槐园的手里。槐园看着名片,得知这年轻人竟然是大帅的第一副官。他立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卢副官!久仰久仰!”
    懋琦道:“我刚才给出的价格可合适?”
    槐园吓得目瞪口呆,道:“合适!合适!真的合适!那简直是太高的价位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
    懋琦道:“那就成交了!三日之后,大帅府的会计会把钱转给这家拍卖行!到时候,你就等着收钱吧!”
    槐园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陪着笑脸道:“按照拍卖的流程,还要请卢长官签署文件合同!”
    司仪在旁边笑道:“现在就请卢长官当众签署文书吧!”说着,便跑到穆文彬的桌前。
    穆文彬被懋琦的气场震慑住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懋琦看。这会儿,他回过神,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大红封帖子,里面夹着早已写好的拍卖文书,墨蓝色的钢笔字体,足足有好几页红笺。司仪掏出钢笔,在上面标注了那只玛瑙挂珠钗的最后叫价,让穆文彬签了名。紧跟着,他便捧着大红封贴,走到懋琦身边,笑道:“请卢长官签署文书!”
    懋琦仔细的看完那几页红笺,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把大红封贴丢给了司仪,竟然朝着上席的方向走来了。穆文彬早就站起了身,正对着缓步走来的卢懋琦点头哈腰的迎候着。可卢懋琦却把凌厉的眸光投注到了姚长安的身上!
    长安已经坐直了身体,眼瞅着懋琦的步步逼近。春霖早已经站起了身,恨不得能上前拦住懋琦。在场的所有宾客们都把目光转向了长安这里。懋琦走到了长安的身前。他还没有开口,春霖就吼道:“你干什么!”
    懋琦看也不看春霖,对长安笑道:“我们竟然再次见面了!真是有缘分!”
    长安凌厉的眸光迎着懋琦,一声不吭。她在心里早已把懋琦咒骂了好几遍。曹太太站起身,义正言辞的道:“这位长官!你和我家儿媳素不相识,你这么盯着她看,是不是有伤大雅!你可是大帅身前的红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帅的形象考虑!”
    懋琦照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长安,冷笑道:“我和你已经见过三次面了!这是第三次见面!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引起波折!所以,我觉得很有意思!算是来这里问候一声了!你要是乐意,不妨给所有在场的宾客们弹奏一曲!角落里正好有钢琴!”
    长安冷冷的道:“你这人实在太无赖了!我凭什么要给你弹钢琴?除非你能拿着大帅的命令来,否则,你要是胆敢仗势欺人,我就给你说几句好听的!你即便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大帅的形象!这里的来宾都是上海滩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要是把你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宣扬出去,你还好意思在大帅府里当奴才吗!”
    听到长安的话,曹太太,董槐园,穆文彬,以及所有在场的宾客们都吓了一跳。唯独春霖觉得长安说的很痛快!懋琦显然被长安的这句话激怒了。他把冷若冰霜的脸凑近长安,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长安愤然起身,昂着头,目光倔强,道:“我当然清楚我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那好!你给我听着!你即便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大帅的形象!这里的来宾都是上海滩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要是把你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宣扬出去,你还好意思在大帅府里当奴才吗!”
    穆文彬立即从席面上跑了出去,挡在桀骜不驯的长安的身前,对目光凌厉如锋的懋琦赔笑说道:“卢长官,你肯定不会和一个弱女子一般见识的!长官既然已经拍下了这只价值连城的玛瑙挂玉钗,还不紧赶着回大帅府给大帅道喜?大帅肯定正盼着能早些见到这件宝贝呢!”
    懋琦一把推开了穆文彬,上前一把捏住了长安的下巴,道:“你简直大胆!竟然敢恶语伤人!”
    春霖抓住了懋琦的铁手,可是他却敌不过懋琦的手劲儿。长安忍住痛彻,狠命的用脚跺了懋琦的脚背一下。他铮亮的马靴上面顿时留下了一个鞋印子。
    春霖趁机一把推开了懋琦,喊道:“你怎么敢动身欺负一个女人?你愧对身上的军装,亏待大帅府副官的身份,愧对大帅的栽培!”
    周围的宾客们也发出了谴责声。一时间,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曹太太跟着喊道:“你太无礼了!你要是胆敢仗势欺人,我们就到大帅府里,告到大帅的跟前!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曹家在上海滩立门户这些年,还没有怕过谁呢!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军痞,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人,你简直是恬不知耻!”
    周围的宾客们听到曹太太的话,都纷纷表示支持。周围讨伐懋琦的声音愈发的强烈。懋琦置若罔闻,对长安低声笑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在大饭店里,你为我弹奏了一曲!我想你离开的时候,肯定也听到我为你弹奏一曲了!其实,那是我专门还给你的!”
    长安已经被懋琦的羞辱烧红了眼睛,她竭力的镇定住了,继续桀骜不驯的道:“我告诉你!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要是胆敢再用枪逼我,我就和你一起去死!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一试!”
    懋琦反而笑了起来。他竟然觉得长安很有味道。春霖紧搂着长安,喊道:“到时候,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让你由着性子欺负长安!当着诸位宾客们的面,你难道愿意看着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死在你的枪口下吗!”
    懋琦停止了笑,对长安道:“你不要害怕!这一次,我不会逼着你给我弹琴的!相反,我会给你弹奏一曲!你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听着!”说完,便转身走到草地的一角。有一个油头滑面、穿着黑马甲的服务生正颤颤巍巍的端着一杯墨绿色的鸡尾酒。
    懋琦走上前,端起那杯墨绿色的鸡尾酒,细细的品了几口。随即,他便端着那只空了半截的鸡尾酒杯,来到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面。他把高脚酒杯端放在钢琴上,自己坐在琴凳上,找准琴键的位置,缓缓的弹奏了一曲《致爱丽丝》。
    不得不说,那曼妙舒缓饱含着缠绵情丝的钢琴曲技艺娴熟。在场的宾客们不得不赞叹懋琦高超的钢琴技艺。实在想象不出,他这样的一个军阀,竟然会弹奏钢琴,并且弹的如此的多情缠绵。这简直和他盛气凌人、张扬跋扈的外表大相径庭。长安的身体正在发抖。她的心里充斥着惧怕。她的惧怕不是因为懋琦的张狂,而是因为这缠绵悱恻的致爱丽丝琴曲。他实在太不要脸了,当着这些宾客们的面,他竟然向她示爱!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冲过去,端起钢琴上的鸡尾酒杯,把残剩的鸡尾酒洒在他的脸上?
    可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她冷静了下来。假如,她真的奋不顾身的冲过去,肯定又要招惹众人的议论了。如今,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分明是这军阀犯贱,仗势欺辱良家妇女!
    曹太太眼瞅着眼前的情境,也已经烧红了眼睛。她实在想象不到,长安竟然招惹过这张扬跋扈的军阀!更夸张的是,在当时的情境里,春霖竟然也守在旁边。这会儿,春霖和长安和眼前这厮分明早已是仇家了!
    太阳已经挪移到了头顶。曹太太和长安都觉得头发火辣辣的疼。偏偏懋琦还一遍又一遍的弹奏着钢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那曼妙悱恻的琴声简直一遍遍的虐着长安的心。长安觉得眼前一阵昏花,不由得坐了下去。她坐下去的时候用力很大,竟然让那只白色的塑料休闲椅发出了吱呀的惨叫声。远处的钢琴声没有盖住这声惨叫。
    穆文彬和董槐园简直不知所措了。尤其是穆文彬,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这幕,简直不知所措了。槐园的心里本来很激动,正沉浸在高价拍卖玛瑙挂玉钗的喜悦里。可是,懋琦闹的这一出简直让他目瞪口呆。好端端的拍卖会竟然成了他的示爱会。当着这些宾客们的面,他竟然对一个有夫之妇弹奏示爱的钢琴曲。这实在荒诞,滑稽,离奇,不讲理!
    宾客堆里,那几个天主教的嬷嬷们正目瞪口呆。几个年轻的修女们正窃窃私语,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窃笑。
    在当时军阀混战的上海滩,大家都对各种荒诞的事情司空见惯了。可今天这时候的情境还是第一次经历。春霖恨不得能冲上前砸烂那架三角钢琴。可是,长安却死死的抓着他冰凉颤抖的手。那只白色塑料椅已经破裂了。长安稍微一动弹,它就发出一声吱呀的惨叫声。
    卢懋琦终于停歇了弹琴,他站起身,端起高脚酒杯,喝干了里面墨绿色的鸡尾酒。他把空空荡荡的酒杯送到了服务生端着的金漆托盘里,对着长安的方向大胆的做了一个飞吻,随后便踱着脚上铮亮的马靴走过碧绿的草地。
    在场所有宾客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向他。他竟然丝毫不觉得羞愧,仿佛英雄,一路挺胸昂首,渐渐的走出了人们的视野。长安已经彻底的招架不住了。刚才,懋琦大胆的飞吻简直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那厮简直是浑蛋,无缘无故的玷污了长安的清白!她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
    春霖推翻了摆着鸡尾酒杯,时令水果的白色塑料桌。曹太太已经气昏了,耷拉着眼皮,觉得眼前金星乱窜。在场的宾客们鸦雀无声,纷纷的朝着这里看着。穆文彬急忙对侍从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那司仪立即来到竖立着的麦克风前,道:“各位来宾,今天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了!请各位来宾自便!谢谢大家的光顾!”
    男女宾客们都恨不得能立即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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