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半垂着头,知晓白易全是在为她考虑,便轻轻应了一声。
    白易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只檀香木盒,打开来,里面盛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这是你娘的东西,说是你外祖母送给她的。现在,便送给你吧。”
    林瑞嘉接过,这玉镯很是通透碧绿,这样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从千年深潭的潭底里取出的一汪水。
    想起这是娘亲曾经戴过的,她珍而重之地将它们戴上手腕。
    白易望着烛火下的女儿,他错过了她的成长,如今幸好,他没再错过她的婚礼。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脑袋,有些恍惚。她的眉眼,像极了兰儿。若是兰儿还在,能够亲眼看着女儿出嫁,那该有多好……
    这一夜,林瑞嘉因为兴奋而辗转难眠。
    她翻了个身,盯着寝殿里跳跃的烛火,想象着明日的场景和将来的场景,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一次,她真的要成为越哥哥的新娘了……
    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四年。她很感谢上苍,让她在七岁时便遇见了他。
    她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心里一片柔软。
    七岁之前,逢年过节对别人而言是快乐的,对她而言却是一种折磨。
    那时候,能够吃一顿饱饭,于她就是一种奢求,更别提家人团圆什么的。
    后来遇到越哥哥,他总是戴着一只银色的白银镂花面具,神出鬼没,在她眼中,他是世界上顶顶厉害的人。
    她记得,有一年冬天,大雪封山,没有人前来礼佛。那些姑子们整日里聚在房间玩牌烤火,吃着早先准备下的肉和蔬菜,过得惬意舒服。
    那时候她的境遇已经好了很多,她穿着绣花的小夹袄,独自待在厢房里,坐在软榻上,对着窗外的飘雪发呆。
    她想象着相府里,那些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一颗心就发疼。
    她是被丢弃的女儿,是她父亲不要的。
    这样的想法叫小小的她伤透了心,小鼻子酸酸的,眼圈都发红了。
    厢房里没有烧炭炉,冰冷得像是地窖。她忍不住裹起小毯子,难过又伤心。
    她缩在软榻角落,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外面忽然有人敲窗户。她醒过来,睡眼朦胧地看过去,便见窗外天色都黑了,正发愣之际,天空忽然燃起焰火,一大朵一大朵,漂亮而绚烂。
    她双手贴在窗户上,仰着头看那些焰火。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她身子一僵,试探着道:“你是那个人吗?”
    东临火越松开手,含笑在她身边坐下,“喜欢焰火吗?我特地为你运上山的。”
    “喜欢!”她当时只有八岁,笑容满面,眼睛里都是惊喜,“你怎么会来这里的?你不和家人过年吗?今晚可是要守岁的!”
    “当然要和家人一起过年啊!我就只是顺路来看看你,过会儿便要走了。”
    她听罢,刚刚的欢喜消失掉,有些沮丧:“这样啊……”
    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骗你的!”
    “那,你会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吗?”她抬头,眼睛里重新有了高兴。
    “当然。”东临火越说着,盘腿坐在软榻上,“我饿了,外面有我带来的吃食,你去提进来。”
    她乖巧地跑出去,只见厢房门口放了四五个竹篮,里面全是好吃的。旁边还摆着好几袋炭,以及一个大炭炉。
    她忙里忙外将炭炉点起来,又将竹篮一一搬进来。她将竹篮的盖布都掀开,转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烤鸡吧。”
    她拿出烤鸡,想了想,又放在炭炉上热了热,随即小心翼翼将烤鸡切片,端给他。
    “你也吃。”
    两个人凑一块儿,很快便分食了那一盘烤鸡。
    彼时的东临火越还不清楚他对这个小姑娘的感情,他只是觉得,她很听话、很乖巧,但也有自己的倔强和主见。
    她很聪明,学什么像什么。
    她有时候很容易心软,有时候却又会耍些害人的手段。
    这样的她,在他面前是鲜活的,是可爱的。不知不觉中,便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而雪山顶上的那个姑娘,则不知不觉被抛到脑后。
    他们二人吃完了烤鸡,又吃了些坚果,夜已经很深了。
    听禅寺里好的厢房只有这一间,她有些腼腆,不知该不该让他睡这里。
    东临火越指了指床和软榻:“你睡床,我睡软榻。放心,我不会吃你。”
    林瑞嘉红着脸,“嗯”了一声:“我要沐浴了。”
    东临火越默默坐着,嗑着瓜子,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你去啊。”
    “你……”她本想让他先出去避嫌,可他就这么老神在在的坐着,半分挪窝的打算都没有。于是她只得低了头,出去烧了热水,一小桶一小桶拎到屏风后的浴桶中。
    过了会儿,坐在软榻上的东临火越便听见沐浴时的水声了。彼时他亦只是十二岁的少年,起了坏心思,存心想要捉弄她,便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趁着她认真之际,突然猛地叫了一声。
    林瑞嘉吓了一大跳,连忙拿毛巾遮住身子沉进浴桶,一张脸红得仿佛能滴血:“你想干什么?!”
    东临火越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却听到她弱弱的哭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林瑞嘉小脸皱成一团,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凑过去,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被她打开。
    “你是坏人!”她委屈地大喊。
    东临火越猜测大约是自己冒犯了她,便讪讪走到屏风后,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不是坏人……”
    “就是坏人!”她的声音难脱稚气,动作匆忙地穿上衣裙和鞋袜,红着脸走出来,一眼都不肯看他,径直跑到床上,掀过棉被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东临火越盯着床上那堆凸起的被子,颇有些无奈。他不过是想戏弄她一下,却不成想她竟如此认真。
    他在软榻上坐了,隔着那一炉炭火,轻声道:“对不起。”
    他身份尊贵,素来不屑与人道歉,只是这个小姑娘,他想要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