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府接到了赐婚的圣旨。
    满城百姓交口称赞皇帝仁德,肯将公主下嫁给一个失去手臂的人。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皇帝是看中沈宽才华,有心将他收为己用。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造出能够飞行的器具以及大型火炮。
    沈宁琅到太子府陪林瑞嘉说话,她对这桩婚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用她的话说,就是“反正二哥也得不到心爱的人,娶谁不是娶?”
    花厅里置了冰块,所以很是凉快。林瑞嘉手持着紫绢纱面的小折扇,笑容淡淡:“不是心爱之人,终归是不情愿的。”
    “谁说不是呢?”沈宁琅摇了摇头,“二哥从前,潇洒恣意得很,可自从遇见倾城你——”
    她自觉失言,忙掩住口,用喝茶来遮掩失态。
    她二哥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可他曾对她说过,幕倾城是他一生的遗憾,也是始终高挂在夜幕上求而不得的明月。
    明明是蛟龙,却甘愿化作走兽护在她身边。
    明明是皎月之光,却偏偏只愿做灯笼的微光,来照亮她的路。
    她的二哥,是世上最风流的男子,也是最痴情的男子。
    她的二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也是最笨的人。
    林瑞嘉轻摇折扇,美眸望着花厅中的一盆海棠,“婚期是何时?”
    “三个月后。”沈宁琅轻声。
    三日后,林瑞嘉被宣召入宫。此时东临火越还在宫中,她换了衣裳,乘马车来到宫门口,东临火越正站在那里等她。
    他扶她下了车,“父皇想跟你谈咱们婚期的事。”
    林瑞嘉一愣:“他,真的答应了?”
    “机关术和大型火炮,你以为沈宽这两个东西是白白给他的?”东临火越单凤眼中满是复杂情绪,“若是能大批量生产,东临必将称霸四国。即便不发动战争,也不会再有他国敢来骚扰边境。”
    林瑞嘉垂了眼帘:“我们欠他的,太多了。”
    东临火越执着她的手一同往御书房而去:“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力保沈家。”
    “若是沈家最终站在晋王身后呢?”
    东临火越的步子停下,妖美的面容上平静沉稳:“若我取胜,保他们一门无虞。”
    林瑞嘉低着头,不知怎的,瞳眸中忽然就弥漫起水雾。
    自古以来,没有帝王能够容忍曾经支持他竞争对手的家族存活并发展壮大,越哥哥能够这么说,就等于是提前给了沈家全府免死金牌。
    两人来到御书房中,东临天佐正站在墙边欣赏一副山水画。
    东临火越径直拉着林瑞嘉坐下,连礼都没行:“父皇。”
    东临天佐转身看他:“臭小子,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父皇有话就快问。”东临火越颇有些不耐烦,“如今一半奏章都送进了太子府,您的空闲时间很多,可我的却很少。”
    东临天佐目光落到林瑞嘉脸上,林瑞嘉起身,规规矩矩给他福了福身子:“给陛下请安。”
    “你好本事,能将这臭小子牢牢抓在掌心,还能引得那沈家小子为你献出毕生心血……”东临天佐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的眼睛和东临火越、东临长锋等皇子们一样,都是极漂亮的单凤眼。
    不过这单凤眼长在他脸上,不见分毫妖娆,只有霸道与锐利。
    林瑞嘉直起身子,脊背笔直:“能够做到这些,也算是倾城的本事。”
    东临天佐冷笑了声:“好一句‘本事’!朕倒要看看,你与朕亲自选定的太子妃相比,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林瑞嘉原以为他会将那位神秘的裴小姐叫出来,可他只是背转身去,声音都带着不屑:“朕会为你们赐婚。不过这桩婚事只是一个开始,幕倾城,太子妃的位置能坐多久,得看你的本事。”
    林瑞嘉看向东临火越,他薄唇轻扬,“多谢父皇恩典!”
    两人出了御书房,林瑞嘉有些不悦地甩开东临火越的手:“你可曾见过那位裴小姐?”
    “不曾。”东临火越淡淡道,“我是在你来天照之后,才听闻还有这么个女人存在。”
    林瑞嘉眼神中闪过一抹黯然,东临火越紧紧牵住她的手:“不过,嘉儿,太子妃的位置,不会是其他人的。我要你成为我的太子妃,我要你成为我的皇后!”
    林瑞嘉未及回答,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倾城郡主,我们家十一公主有请!”
    东临火越先行去宫门口等她,林瑞嘉来到东临卿雅的宫殿,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折花玩。见脚步声响起,她朝旁边看去,林瑞嘉对她点了点头。
    东临卿雅脸上未施脂粉,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她跳下窗台,对林瑞嘉抬手示意:“坐。”
    两人入座后,小丫鬟端来茶水,东临卿雅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我母妃早亡,在这宫里,虽然有父皇照顾,可终究比不得有母妃的姐妹们。六岁那年的中秋宫宴,我一个人躲在御花园里数菊花,因为谁都不肯带我一起玩。大家都去了承乾殿吃桂花酒,所以御花园里静悄悄的,就我和我的小丫鬟碧秋两个人。”
    林瑞嘉抬眸看向她身后,那个小丫鬟对她点了点头,这是故事里的碧秋。
    “我饿了,就让碧秋去给我拿东西吃。当时我只有六岁,小小的个子,独自一个人走在花丛里。花丛很深,我没提防踩到了一块很滑的鹅卵石,重重摔在地上。六岁的孩子哪里懂那么多,我嚎啕大哭,丝毫不顾公主形象。”
    “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他穿黑色绣云纹的锦衣,问我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我说我摔疼了,他把我扶起来,从衣服撕下一条布要给我包扎蹭破的膝盖。他的动作极温柔,比教导嬷嬷还要温柔。”
    “我看着他的脸,想起宫中其他姐妹们呼喊哥哥弟弟,就情不自禁叫了他一声哥哥。他很诧异地看着我,我说,我要看萤火虫。当时已经快要十月了,哪里有什么萤火虫,可是他真的去给我找萤火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