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卿雅脸色一白,他这是变相地指责自己没有慧根?!
    她还未说话,一旁的一名贵公子噌地起身,指着慧心道:“怎么跟十一公主说话的?!十一公主叫你念什么,你就念什么!一个和尚,不过是当了个主持,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扯什么大根器、小根器,我呸!”
    他说完,旁边的一群贵公子们立刻响应。甚至还有几个人跑到慧心跟前要找他麻烦,想要在东临卿雅面前表现出男子气概以博得美人芳心。
    慧心面对他们的挑衅,闭上双眼,既不反驳,更不争辩。
    其中有两人喝得有些高了,忘乎所以起来,伸手就去弹慧心的光头:“瞧瞧这光头,亮的能当镜子使了!”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让我摸摸!”
    慧心一动不动,静静坐在那里,任由他们摸来摸去。
    东临卿雅冷眼望着他们侮辱慧心,最后一言不发地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那两名醉酒的公子越玩越放肆,竟拿起旁边的筷子去敲慧心的脑袋。东临卿雅猛地将手中琉璃酒盏掷到地上,全场肃静,那两名公子愣了愣,随即讪讪丢了筷子,回到座位坐下。
    正在场中气氛尴尬时,一位公子打圆场道:“今日公主生日,咱们除了送礼,再一人做首诗送给公主好不好?”
    宾客们急忙响应,各自做起诗来。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念诵着自己的诗,无非是歌颂东临卿雅美貌、祝福她等等一类。间或也有表白心迹的,可全都没入东临卿雅的眼。
    林瑞嘉的目光落在慧心身上,他脸上始终都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是何想法。
    场中的公子们一一献出自己作的诗,东临卿雅始终沉默,最后场中气氛重又陷入尴尬。正当满场静寂时,一个声音自外头响起,三分慵懒,七分洒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众人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位翩翩公子手持“天下第一风流”折扇,微笑着缓步而来:“抱歉,沈某来晚了。”
    正是沈宽了。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东临卿雅呢喃着这句诗,目光落在慧心身上,美眸中闪烁着异样的情愫。
    在场的贵女们则纷纷对沈宽投之以爱慕的眼神,尽管他绯闻缠身,最近还和纳兰家的小姐闹出不愉快,但是并不妨碍她们喜欢他。
    这样有才有貌的美男子,值得她们喜欢。
    沈宽在沈宁琅身边坐下,沈宁琅有些不悦:“你一来,小姐们就都看你去了,我都没人陪了!”
    “喏,你身边不是有位艳压群芳的大美人吗?”沈宽朝林瑞嘉点点头,俊脸上笑容淡淡。
    沈宁琅轻哼一声,往林瑞嘉的身边挪了挪。
    一场宴席,在东临卿雅的沉默中结束。
    宾客逐渐散了,东临卿雅拿着酒杯走到慧心跟前,“我敬你。”
    慧心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相敬,却被东临卿雅一把夺过,直接摔到地上。
    她将自己酒杯里的酒喝了一半,递给他。
    慧心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拧眉看向东临卿雅,今日她喝得太多,脸颊通红,看起来已经是半醉的状态了。
    “喝了它,我从此以后不再找你。”东临卿雅脚下发软,身子歪歪扭扭,却认真地盯着慧心,将这句话说得十分完整。
    慧心望着酒杯,里头酒水清澈,隐约可见杯中的花纹。
    东临卿雅见他不动,劈手夺过酒杯,又重重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只剩下林瑞嘉、沈宁琅、沈宽三人,东临卿雅醉眼朦胧地抱住慧心的腰:“半缘修道半缘君……萧哥哥……”
    她的瞳孔中有泪意弥漫,却在快要流泪的瞬间,合上了双眼。
    她醉过去了。
    慧心抱着她,目光落在林瑞嘉三人身上,三人默契地起身离开。
    宽阔的三楼,只剩他们二人。
    慧心扶着她在主位的软榻上躺下,注视她半晌后,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他将木盒打开,里头赫然是一条小叶紫檀佛珠手串。
    他将手串为她戴上,又轻轻替她抚开额前的碎发,凝视她良久,方才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眼泪才从眼角缓缓流下,顺着脸颊滴落到软榻上。
    东临卿雅睁开眼,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手串散发出淡淡的木质清香。
    每一颗佛珠都同样大小,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约是祈福的经文。
    她摩挲着那串佛珠,眼泪不争气地掉落:“萧哥哥……”
    第二日,林瑞嘉正在府中花园侍弄花草时,东临卿雅忽然造访。两人在花园小亭里坐下,青团端来茶水和水果点心,东临卿雅便示意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
    林瑞嘉仍旧记得上次在护国寺内她冲她发火,于是喝了口茶,态度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她们都说,你曾是南羽最聪明的女人。既然如此,我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与慧心在一起。”东临卿雅满脸认真,“他是喜欢我的,我知道。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他不能离开护国寺。”
    林瑞嘉放下茶盏,“若是你们真心相爱,那自然可以冲破所有屏障。他如今是僧人,不可能明面上与你在一起。那么,你愿意为了他,放弃你的公主之尊吗?”
    “什么意思?”
    “私奔。”林瑞嘉轻启朱唇,“抛下天照城内的一切,身份也好,地位也好,权势也好,都不要了……去一个偏远的山村,你不是尊贵的十一公主,他也不是护国寺的主持,你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平凡的夫妻?”东临卿雅睁着清澈的双眼,她生来锦衣玉食,从不知人间平凡夫妻是何模样。
    “渔樵耕猎,织布农桑。”林瑞嘉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一句句敲打在东临卿雅的心坎上,“你们每日都可以待在一起,但不会再有人伺候你们。你们可以尽情享受爱情的欢愉,可你们也需要为生计每日劳作。十一公主,你可以为了他去吃苦吗?”
    东临卿雅努力想象着那种生活,眉梢眼角不自觉便溢出了笑意:“幕倾城,若我愿意呢?”
    “若你愿意,他也愿意,那就私奔吧。”林瑞嘉轻笑,又喝了口茶,芳香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悠长而又持久,“束缚太久,总得需要一场无所顾忌的放纵。”
    “你当初舍弃北幕的皇后之位,前来寻找我皇兄,也是抱着这种心态吗?”东临卿雅不禁好奇问道。
    “不。”林瑞嘉的目光落在远处芍药花丛上,目光深邃悠远。
    “我来寻他,是因为我知道,我和他的命运纠缠是上苍注定的。谁都不可以更改我和他的缘分,谁都没有权力阻止我和他的爱情。”
    远处,芍药花开得妩媚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