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想着哈维提及的三种可能性。
    哪些人能不管不顾的掳劫权贵的娃儿?
    方外之人,有可能的。前些年大晏就出过寺庙的和尚同人牙子合起来掳劫前去上香的妇人之事。
    邪祟的可能性不大。虽然严格来说,她也是个邪祟,可她除了穿越这件事接近“邪祟”之外,本质依然是个凡人。
    而坎坦的皇帝,一国之主不但不能保护子民,还要掳劫孩童,碾压国家未来的希望……她难以想象这是什么样的皇帝?!
    今夜她与众兄弟初步能想到这些,她不相信坎坦丢了娃儿的民众和官宦,想不到这些,没有试探过、寻查过。
    然而,她既然已经到了坎坦,眼下又没有其他的法子,她就得一步一步的来,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她望向众人,问道:“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哈维夜探皇宫,一路跟着我,明日去往各处寺庙。各位兄弟可有异议?”
    没有人敢有异议,也没有人有脸表达异议。
    二十四个坎坦青年,四年前已经是将死之人,因着妙妙当年的偷梁换柱而活的一命。且这些年来,她对他们付出真心,当成真正的亲人相待。
    谁能想到,被他们疼到了心尖尖上的两个小外甥,有一日竟然同他们的故土牵扯上了干系,还是性命攸关。
    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得洗脱坎坦的耻辱。
    猫儿看向哈维:“今夜的行动,由你指挥。”
    *
    三更时分,一队黑衣人静悄悄从客栈出发。
    从二十四名青年中挑出来的武艺最强的十人,一路避开了巡夜的衙役,一鼓作气往坎坦皇宫方向而去。
    夜里的皇宫静谧而昏暗。
    除了四处宫门火把明亮之外,其他方位仿佛沉睡在梦中,没有任何生机。
    十人借着夜色的掩护,静悄悄到了一处昏暗宫墙。
    哈维打个手势,十只乌金铁爪抛上墙头,死死咬住墙头边砖。十人拉动铁链,脚下生风,瞬间跃入墙头。
    宫内草木丛生。众人立刻藏进草中,等一队巡夜的侍卫持刀行过,哈维方打个手势,兵分两路。
    坎坦的皇宫并不大,同大晏的比起来,更是不可相提并论。
    哈维此前进过皇宫。
    当年他的前主子,坎坦王爷要离开坎坦前,曾经发动过一场政变,攻入皇宫。眼瞅着就要坐上龙椅,终究功亏一篑,败走大晏。
    那时哈维不过才十岁,便被逼迫着手持刀箭要进宫杀人。
    小小孩童战战兢兢进了宫,手中的刀箭还未摸热,便被不停歇的倒在他四周的尸身吓的尿了裤子。
    此后众人开始撤退,他忙不迭的退出了宫。
    当年的经历虽然可怕,也令人蒙羞,然而哈维却对皇宫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凭着脑海中的不清晰的印象,和现下的摸索,他很快就带着四个兄弟到达了下庭。
    坎坦皇宫的下庭,类似于大晏皇宫的掖庭,都是下人歇息甚至工作的地方。
    哈维思量,如若宫里真的捉了娃儿,旁的殿里藏不得,定然是要往开阔的、偏僻的下庭藏进来。
    他打了手势,率先跃进下庭宫门,只一瞬间便遭遇了武力攻击。
    三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瞬间出手。
    匕首划破空气往前一送,哈维的手臂瞬间刺痛。
    他一个翻身避开攻势,同时打了个唿哨。
    这唿哨声原本是令门外的兄弟们撤退,几个兄弟却更快的翻进下庭宫门,两人结队上前抵挡,一人已护着哈维后退。
    前方黑衣人来势汹汹,转瞬间便将四人逼到了墙根。
    哈维一咬牙,瞬间大喊一声,声音立时在空旷的宫中不停歇回荡。
    远处登时有人问到:“谁?”
    火光大盛,接连不停的“有刺客”,招呼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黑衣人们瞬间后撤。
    哈维立刻带着人跃出下庭,窜上树梢,借着火光将各处地形打量过,从怀中掏出一把碎石往远处撒去,借着声音的掩护,几个起伏间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
    *
    坎坦东边的民居里,一身黑衣的随喜站在萧定晔身畔,回禀道:“……那一路人武功诡异,看不清出自何门何派。匍一遇上立刻后撤,不像刺客,更像是要打探消息之人。”
    萧定晔在房中踱了踱,追问道:“对方可说过话?”
    随喜摇摇头:“除了那一声大喊,再未发出过声音。原本我等有望擒拿住几人,带头的那厮端地狡猾,一声大吼引来巡夜侍卫,逼迫的奴才只能带人回撤。”
    是敌是友?萧定晔不自觉的眉头紧蹙。那伙人此前就经常刺探皇宫,还是仅此一回?
    是为财来,为人来,还是为了旁的什么?
    随喜问道:“那人受了伤,可要奴才吩咐人去盯着各处医馆药铺?”刀口淬了毒,那人受不住,迟早要寻郎中。
    萧定晔点点头:“吩咐下去,密切关注,有任何蹊跷处,先掳了人再核实。”时间宝贵,所有有疑点之处皆不能放过。
    随喜点头应下,又继续汇报道:“奴才率人已查探过坎坦皇宫各处,暂且看不出皇宫里是否有蹊跷。”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无论哪个国家,皇宫都是秘密最多的地方。如若一搭眼就能看透各种蹊跷,皇宫也就不是皇宫了,那龙椅也就没有任何诱人之处。
    他问向随喜:“你可能掳了一个宫人,然后将自己乔装成那人进入宫里,居住数日,再伺机查探?”
    随喜扑通一声跪在萧定晔脚下,苦着脸道:“殿下,上妆的手艺,奴才使出了吃乃的力气,实在难学。殿下再阉一回奴才都成,可这乔装成旁人的法子,奴才做不到啊!”
    萧定晔轻轻一脚踢过去,冷着脸道:“废物。”
    随喜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家主子已经放过了自己。
    *
    客栈里,妙妙听过哈维讲过夜间遭遇,令哈维去包扎伤口。
    她脑中一团乱麻,在这团乱麻中又抽出了一根头绪。
    她瞬间联想到了前来坎坦时,在山洞中遇上的那一伙人。
    哈维说,刺伤他的那伙人是没有体臭的。
    除了常年在大晏的坎坦人,因饮食习惯已趋向大晏,这些人才没有坎坦人固有的体臭。
    坎坦其他人,无论男女,至少从她初到坎坦所接触到的人中,坎坦人都有一股或浓或淡的洋葱味。
    没有体味,大概率是大晏人。
    竟然还有另一伙大晏人夜探皇宫?
    难道那伙人来坎坦的真实原因,也是家中丢了娃儿?
    有可能的,喀什图包括周遭的镇子和乡村,都有娃儿丢失。众人等不到官府给结果,定然是要自己想法子的。
    可惜双方不能直接通话。否则打消了敌意,双方联手,胜算更大。
    哈维退出了妙妙的房,待回到自己房中,方觉出手臂疼痛难忍。
    他将将解开衣裳想要包扎伤口,房门便被人推开。
    翠玉端着一盆水进来,瞧见哈维鲜血淋漓的手臂,不敢惊呼,只紧咬住双唇上前,将哈维的巾子浸进水中,端到他面前,垂首道:“你莫觉着我要唐突你,若不是阿姐让我来帮你包扎伤口,我才不惜得来。”
    哈维默不作声从地上拎起一把木凳放在床边,翠玉便将木盆放去木凳上,伸手帮着哈维解衣裳。
    衣裳沾了血,紧贴在皮肉上,翠玉不敢用力,一时半会却又解不下,不多时便出了一头的汗。
    哈维便低声道:“要用剪子。”
    翠玉忙忙寻了剪子来,剪下他的衣袖,方拧了帕子先替他擦拭血迹。
    从哈维受伤到现在已过了一刻钟,伤口已不如何流血,可哈维还是觉着疼的钻心。
    翠玉擦着擦着,觉出了他的战栗,不由抬头去瞧,但见他满脸的汗水,却神情坚毅,仿佛要激昂赴死。
    她不由抬起帕子替他拭汗,着急道:“很疼吗?我再轻一些。”
    他摇摇头,咬着牙关,缓缓道:“回去莫告诉阿姐,她为了大王、小王已够费心。”
    翠玉点点头,嘟囔道:“我又不是傻的。”
    她继续擦拭过血迹,方取了金创药撒在他的伤口附近,熟练的用纱布包好,最后打了个少女心十足的蝴蝶结。
    他望着他花团锦簇的手臂,不由自主的一笑,再转眼时,便撞进了翠玉墨玉般的双眸里。
    自从四年前众人报团取暖,拼凑成一家人,这个孩子便最喜欢缠着他。
    彼时他将她当成小妹妹的爱护,一转眼,她已展现出了少女的风姿。
    娇憨中又带着些长开了的清甜,常常引得喀什图的少男们驻足回望。
    有一回她带着大小王上街,却是哭啼啼的回来。双王争先恐后的叙述当时的场景,原来是一个小公子说了两句轻薄话。
    翠玉当时径直来找他,瘪着嘴同他道:“你不帮我报仇,今后我就不嫁给啦!”
    那时他只想着这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这小姑娘竟然走了心,此后便常常有意无意的说要嫁他的话。
    他别开眼睛,低声道:“你莫令我为难,我二十二,你十二,相差太大。”
    翠玉冷笑一声:“两个娃儿发生了这般大的事,阿哥还能分神想一想你我之事,他们两个唤你一声舅舅,你羞不羞愧!”
    她端着木盆便往门口而去,待将将拉开门,又转身道:“我十二的时候你二十二,你觉着相差大。等我七十二的时候你八十二,大家那时候不分伯仲。用你的笨脑袋好好想想吧!”
    “啪”的掩上门,徒留一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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