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眼前强健的农人们身上。
    她扬声高声:“现下不让你等上场杀敌,只要虚张声势。哪个窝囊废说他嗓子疼,手臂酸,莫怪本圣女无情!”
    一个汉子铿锵有力道:“圣女但请放心,家是我们的家,护不住,大家都要遭殃,我等绝不会当缩头乌龟!”
    猫儿一阵振奋,吩咐道:“砍树绑火把,火头要长,持杆要和寨门同高。”
    她转头高喊:“丹青门何在!”
    丹青门弟子们迈出一步。
    她点点头,道:“去寻作画的银粉。一刻钟时间,所有箭杆全部刷银!”
    时间一息一息而过。
    第一波虚张声势之物准备妥当。
    猫儿站在众人面前,高声道:“你们惜命,我也性命。你们有要护的人,我也有要护的人。这不是某一个人的家,要护着它的也不只有寨中人。”
    她一指寨门方向:“寨门处有外人也想护着此处,正在浴血奋战。你们可愿袖手旁观,等着占便宜?”
    激昂的声音响起:“不愿!”
    “你们可愿旁人说起我凤翼族,各个都是缩头乌龟?”
    “不愿!”
    猫儿点点头,转头望着圣药族大门主:“给我留十个郎中,准备接应伤者。你带着余下人尽快撤离,撤进关卡处。”
    她转头望着床板上的诡道门门主:“你就好好祈祷你设的关卡有用,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她转头吩咐几位汉子:“去打水,至少五六桶。”
    远处喊杀声渐弱,她清楚的明白,是守寨门的丁勇损失泰半,已处于劣势。
    她奋力一挥:“走!”
    寨门处血水泛滥。
    山寨中人乌压压站在门里一丈之外。
    猫儿取下发上金簪,扎破手指,挤出血水滴进六桶水中。
    她的血是否真的能避牲畜,此时一试便知。如若失败……
    寨门上满身血污的萧定晔此时已瞧见了她,嘶吼道:“你来做甚?回去!”
    她直直望着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当先顺着石阶而上。
    五六名汉子提着水桶跟在她身后,皆已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
    离露头只有一个台阶。
    猫儿甚至能看到萧定晔被鲜血染透的衣衫纹路。
    敌人来犯最初,她看到他在门楼上的身影,最初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护着山寨。
    而她做了这些准备,带着人前来,她也以为她是为了他。
    直到站在此处,听着外间的打斗声,看见他的坚毅身影,她陡然明白,此处即便是凤翼族的地盘,山寨里的寨民即便是凤翼族之人,那也是大晏的子民。
    大晏的子民,便是他要护着的人。
    她此时也明白,她能壮着胆子来此处,除了因为他,还因为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凤翼族的血。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绝对自私。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回避,却又回避不了的责任。这些责任驱使着自己前行,在不知不觉中,成就了真正的自己。
    她猫低身子跨上一步,转头同几个汉子道:“别怕,我不会死,你们就不会。如若大家一起死,有个圣女陪葬,你们不亏!”
    她倏地跳上最后一个台阶,往边上一让。
    汉子们提着水桶毫不迟疑上前,倾尽所能将水朝外泼洒的远远,身子立时趴低,躲开门外飞来的箭簇。
    四周陡的起了此起彼伏的马嘶声,继而是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和马上之人的惊呼声。
    马儿独自四逃,马儿带着人四逃,马儿踩踏着人四逃……
    变故只在一瞬间。
    丁勇们斩杀了几名爬上寨门的敌人,立刻配合着后退。
    猫儿高举手臂,朝门里一挥手。
    五六十个高高火把轰的点燃的同时,余下五六十个持弓汉子急速爬上石阶,每张弓上搭了五根箭簇,每根箭簇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闪闪。
    门外敌人一时乱了方寸,退的更快。
    猫儿双眸一眯,扬起手,立刻有人交给她一把弓箭和箭篓。
    箭身同样泛着银光,仿佛是黑白无常的勾魂索。
    她转手将弓箭交给萧定晔,定定望着他,相问他伤在了何处,想问他痛不痛,累不累,想问他可想喝口水。
    她有无数话想同他说,等话出了口,却是无比镇定道:“只有这些都是真箭,旁的皆是假的。”
    他立刻接过箭篓,引弓搭箭一气呵成。
    五支利箭冲破暗夜,带着嗜血的冷厉往前飞去。
    他脑中不停歇的显现他的过往。
    他一个人在射箭,他和兄长们在射箭,他对着一个姑娘头顶的果子在射箭……
    有时候是在宫里,有时候是在军营,在练兵场中,在被刺客多次的刺杀中……
    血腥味令他振奋,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气息带给他的意义。
    箭簇匍的射出,他已极快搭箭,再射,再搭,再射,再搭……
    随着马匹狂奔而去,地上尸体越来越多,整个射程之内再无活人。
    虚张声势的汉子们张弓搭箭,摆好了继续要射箭的架势。
    已逃开半里地的敌人憧憧而立,再不敢轻易上前。
    猫儿长吁一口气,立刻转首询问萧定晔:“支起火把,所有人全部撤离,可能唬住人?”
    他转头看着寨门后的几十把高高火把,再往前看着半里地外黑压压的人马。
    寨门外的关卡已用过两拨,是每隔一刻钟,地上便会刺出倒刺,将敌人绊倒刺伤。
    杀伤力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
    且现下人手不够,寨门被攻破是铁板钉钉之事。
    撤退势在必行。
    得先撤进山谷,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低声道:“现下就撤。”
    她立刻抬手向身后打个手势,几十根火把齐齐被插进地上。
    汉子们使出全身力气,呼喊声震天响,高高火光透过门楼往外传达着忽悠人的战斗力。
    在这般动静的掩护下,门楼上的持弓汉子们立刻搀扶着受伤的丁勇们撤下寨门,极快往寨中而去。
    守在半途的郎中们疾步上前,一边与丁勇们同步而行,一边快速为止血、包扎,疾步往山谷深处而去。
    猫儿将萧定晔最后一处伤处缠好纱布,抬头望他一眼,没头没尾说了声:“我知道。”
    他只微微一愣,便明白,她是在回应他一开始的话。
    他在她第一次爬上门楼时说:“我不是想赖在山寨里。”
    他立刻接续道:“可是我也真的不愿就此离去。”
    她点点头,依然道:“我知道。”
    这三个字仿佛数九寒天的一杯热茶,立刻让他的心安稳下来。
    他低声道:“我这半日又忆起了许多事,里面有你,清清楚楚。”
    她点点头,不愿在这个时候给他增添心事。
    众人无声的往前前行,待过了二里地,果然出现一处岔道。进了岔道,又是一条靠山窄路。
    窄路上站了个仓皇的青年,见众人前来,终于松了口气,忙忙上前迎接:“属下乃诡道门弟子,门主令属下在此带领各位进关卡。”
    他往山石上一处凸起按去,众人包含希望的往四周一望。
    没有变化。
    期待中应该出现的云梯或者逃生之门并未出现。
    那青年再一按。
    继续没有变化。
    青年额上立刻冒出汗珠,脱了鞋子对着凸起连番几十回捶打,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传来,几丈之外的山体终于出现一个小门。
    那门从下往上打开,可只打开了一半便被卡住。
    青年讪讪一笑,窘迫解释:“此关卡修好已有几十年,以前山寨安全,关卡从未启用过。”
    猫儿听得一阵心虚,转首同萧定晔道:“你同诡道门那买卖,还是再多斟酌斟酌,我瞧着有些不保险……”
    他眼中闪现些许笑意,点点头,先她一步上前,用力扛起开了一半的石门。
    待众人进了石门,他方同她道:“山寨里有难处,这是手头没有银钱的关系,并非能力的问题。”
    待诡道门的弟子连踢带锤,将那半掩的门重新掩严实,又往亮着火把的坑道处按了按。
    此回一扇石门顺利打开,门外陡的吹进一阵寒风,顺着门外往外看,密布星子的天际映入眼帘。
    黑暗的山谷里亮着些许火把。
    就着火把的映照,能看到寨民们蜿蜒而坐了几里地。
    孩童的苦恼声,妇人的垂泣声,甚至偶有汉子的扌包怨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诡道门弟子扬起火把,向远处摆动几下,几位门主急忙忙上前,自然而然将武艺最高的萧定晔围在中间,想要商议个活命的法子。
    萧定晔问道:“可有山谷舆图?”
    乌兰寨主立刻从衣襟中掏出一叠纸张递过去。
    猫儿举了火把靠近舆图,萧定晔,眉头紧蹙,手指点上两个位置上:“这两处水源可会流经此山谷?”
    乌兰寨主忙道:“没错,水源入口却在山寨处。”
    他点点头,又细细看过舆图,发令道:
    “两处水源,派人前去守着,万万不可被人投毒。
    善捕鱼者,细细观察水中鱼,但凡鱼死,河中水一滴都不能碰。”
    他再探手往舆图上一指:“此三处最易被人攻打,来五百壮汉,分成三队,跟我走!”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猫儿明白眼下定然是一场硬仗要打,且他能调动的人武力值十分有限,要打赢实在艰难。
    她立刻转向珍兽门门主:“棕熊、白虎可已运进此山谷?”
    门主忙忙往远处一指,扌包拳道:“除了熊与虎,还有数条灰狼可用。”
    猫儿转头望着萧定晔:“这些可能派上用场?”
    萧定晔蹙眉摇头:“牲畜惧怕火把,对方人多,只要点燃火把,这些牲畜就不敢近前。”
    门主忙解释道:“门中珍兽皆受过特殊训练,已克服许多天性,火不是问题。”
    萧定晔闻言,在心中一盘算,方道:“驯兽师带着猛兽同我前去,关键时刻可有大用。”
    此时他所要的五百壮丁已分成三队,每人手上皆拿着镰刀、锄头,做好了要奋战的准备。
    诡道门的弟子从一人手中接过镰刀和锄头,同萧定晔解释道:“这些刀刃经过诡道门改造过,除了收谷子方便,也能拿来防身和砍杀,并不逊于刀剑。”
    萧定晔接过农具在手,细细一瞧,不由赞了声“好东西”。
    诡道门弟子见自家出产终于不再拖后腿,不由长吁口气,笑道:“公子放心,我门在兵器上虽有所欠缺,可日常工具却极具巧思。”
    他再送上几筐麻绳:“麻绳中掺杂了荆棘在内,本是为了捆绑柴草方便,公子看看可用的上?”
    萧定晔摸一摸麻绳,转头同猫儿笑道:“你可以放心了,凤翼族诡道门不是吃闲饭的,农具比兵器好用。”
    他将将要上前号令众人,猫儿一把揪住他衣袖:“你……”
    她只微微一思忖,便拔下金簪刺破手掌,将鲜血径直抹去他已看不出颜色的外裳。
    她低声道:“你莫问,我不知原因。只知这血能护你不被猛兽伤到。”
    他深深望着她,低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她毫不迟疑的点头:“对,我希望你莫受伤,全须全引的回来。”
    她上前一步站在黑压压的众汉子面前,高声道:
    “一切听从王公子号令其中,他护着山寨众人,不是责任,更没有收金银。
    谁敢同他作对,便是同二十六门作对,姑奶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萧定晔心下一阵汹涌,伸手出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止了动作,正色道:“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人,我会竭力保住他们。”
    他抬脚大步行到队前,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决然而去。
    猫儿忍住心中痛意,转头望向各门主: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心窍门,妙音门,你们在诱情谷里联合逼我吐血时,何等的威风。难道就想躲在人后,安安生生的研究你们的风花雪月?!”
    她转头望着百媚门门主:“手无缚鸡之力的麻杆中年男子,你可喜欢?”
    百媚门门主望着她的旧情人冷笑一声:“虽说斗智的不如斗勇的强健,可若连脑瓜子都不愿转,这种人姑奶奶一辈子瞧不起!”
    心窍门门主与妙音门门主忙忙上前,同猫儿一揖,齐齐道:“圣女错怪,我二人正有一曲‘迷心曲’,可助王公子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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