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枚箭簇指向了萧定晔。
    拉弓的是猫儿。
    他一眼就看出,她没有什么臂力,拉不开弓。
    且因为愤怒,她身子发颤,那箭看着是对着他,实则没有一处能射中他。
    他出于好心,劝慰道:“你这样没有任何作用,你没有武功。这东西再容易,也要多练。”
    猫儿红着双眼,吆牙切齿道:“很好,姑奶奶今天就在你身上开练,让你知道什么叫前情尽断!”
    她拉弓的手倏地一松,他的大手瞬时往前一探,一个转身,五支箭簇尽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几乎没有用力,便反客为主,将弯弓捞到了手中。
    再一个转身,已到了她面前。
    继而顺势的,熟门熟路的,又向她前倾了身子……
    她这回反抗的十分迅速。膝盖重重一抬,他捂着身子一声闷哼,扑通倒去了地上。
    她捏住一支箭簇,一箭刺向他……的发髻,将他钉在地上,红着眼跑了出去。
    疼痛令他冷静。
    冷静又令他思考。
    这回他对前一个结论有了不确定:“她这回反抗这般快,难不成,前一回只是一时发蒙,而不是沉迷其中?”
    ……
    斜对面的小楼里,猫儿的眼泪将百媚门门主的床单沾湿了一层又一层。
    美妇人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着急的在一旁无力的劝慰:“男人多的是,他想不起来你,我们便找旁人。难道就他一个颜俊、体健、活好?”
    一句话安慰的猫儿又多流了半盆的泪。
    他活不好不好,她最清楚。
    她的泪也不只是生气的泪。
    那是羞愤的泪啊!
    那是惭愧的泪啊!
    那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沉溺而流下的悔恨的泪啊!
    她从午时一直哭到晌午,没有颜面出门,只囔着鼻子同百媚门门主道:“你将你心上的汉子请来,我有话问他。”
    此时这位美妇人却倏的来了矜持,揉着手中巾帕道:“圣女说的谁,属下不知呢。寨子里中意我、我又中意的汉子多如牛毛……”
    猫儿一抹眼泪,冷笑道:“你三十好几的人,玩天真?好,姑奶奶我突然中意上三四十岁的汉子,尤其是善解人意的,温润如玉的,能设计关卡同人玩心计的。如若让我去推开他的门,我立刻就同他办喜事……”
    门“咚”的一声拉开,风一般的美妇人疾步窜了出去。
    不过短短两息,风一般的美妇人牵着个风一般的中年男子,疾步进了门。
    两人往猫儿面前一站,妇人略略张臂,隐隐做出个遮掩汉子的姿势:“圣女妹子,他来了。”
    悄无声息的将他往后连推几把,生生隔出一个安全距离。
    猫儿不理会她的小动作,只向心窍门门主努努下巴:“一个人失忆从恢复记忆,会经历哪些过程?”
    中年男子倜傥的甩一甩衣袖,往前两步道:“属下此前虽未直面失忆之人,然而却明白,人之思想,分为两种层面。一种是……”
    猫儿立刻睨向美妇人:“管一管你家汉子。”
    美妇人听她这般称呼,终于松了半口气,一探手便掐住了汉子臂侧嫩肉:“说干货,莫扯这些无用的。”
    汉子被她掐的“吸溜”一声,内心里却陡的甜蜜起来,唇角不自觉上扬,续道:
    “总体来说,人先恢复下意识举动,然后恢复理智举动。
    然而也不尽然,毕竟人脑十分复杂,若细细来分,又有先下意识后理智、先理智后下意识、偶尔下意识偶尔理智等三种情况。
    还有一种,与以上两种皆无关系,只是属于临时起意而已……”
    猫儿听着他絮絮叨叨,联想起萧定晔方才的唐突,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记忆有了改善,还是纯粹占她便宜。
    须知,他的真正身份是位皇子,他若要“下意识”干一件事,那几乎就是本着巧取豪夺的优越感。
    而她现在的身份,既是他的心上人,又是与他无干之人。
    无论他想仗着皇子的优越感“下意识”的占她便宜,还是“纯粹一时兴起”,都说明他其实是背叛了她。
    他为了眼前的她,背叛了记忆中的她。
    她成功的三了她自己。
    心窍门门主见她神魂不守,不由疑心道:“可是那王公子或者下意识、或者理智、或者临时起意的对圣女做了什么?”
    猫儿倏地跳起身:“没有的事,你莫张嘴乱说,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受你这般诋毁。”
    她随意挥了挥手,便溜了出去,留下两位旧情人面面相觑。
    “我诋毁圣女什么了?”心窍门门主奇道。
    “圣女方才说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你可听到?”百媚门门主道。
    两人静静一想,倏地吃惊道:“圣女之意,难道是说她还未嫁人?”
    汉子问道:“女子嫁没嫁人,可能从体态上瞧出端倪?”
    妇人嗤笑一声:“你千万莫听江湖术士胡诌。女子嫁人哪里能看出来,只有生产后,体态才与女儿家不同。我当年也与你……”
    她一时有些扭捏,红着脸道:“我当年也与你有过那样,我的体态可瞧起来像妇人?”
    汉子轻声一笑,含情脉脉声音道:“没有,你在我心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妇人倏地变了脸,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叱道:“在你心里?谁在乎你心里怎么想!”
    木门重重一掩,将传说中善解人意的汉子阻隔在了旧情重燃之外。
    心窍门门主见其他几位门主在各自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不由怔怔道:“你们说,我何处说错了?”
    几位直男纷纷摇头:“莫名其妙,妇人家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发脾气。”
    猫儿怀着惩恶扬善的心思,重新上了竹楼。
    她将百变金簪攥在手中,一脚踢开萧定晔的房门。
    “你有一名妻子,四名贵妾。
    你贪图正妻家中善武,同她家结亲。等你利用完之后,立刻同正妻解除亲事。
    你第一名贵妾,受你母亲喜欢。你想搏个孝顺之名,又不喜欢她,假意同她定了亲,却暗中陷害你岳丈,解除了亲事。
    第二位贵妾,你中意她家人脉广。
    第三位,你中意的是名。
    第四位,你中意的是利。
    你还有一位贱妾,因你而被害死。她死之前,还曾怀过你同她的骨肉。”
    她紧捏着金簪,一步步向他而去:
    “你和你的家族为了名利,无所不用其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机会,践踏所有人的尊严,枉顾无数条性命。
    你以为你失了忆,你就是全天下最优秀的汉子,出自全天下最好的家庭,有着世间最好的命运。
    是这些让你生出莫名的优越感,令你能随意染指旁的女子?”
    她双目怒睁:“你扮什么狗屁痴情?你同我要婚书?我告诉你,我就是那位因你而死的贱妾!贱妾,不配得到你的婚书!”
    萧定晔的脑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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