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哨处的缠斗凶险。
    十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围攻萧定晔一人。
    萧定晔一把软剑将自己周身护的滴水不漏,然而要突围,却不是那般简单。
    猫儿重回暗哨,从袖袋中掏出一把碎银,往人堆里丢去,高声喊道:“银子,谁的银子,五十两,一百两,二百两……”
    刀剑声毫不停歇。
    她抛银子的动作也不停歇。
    待袖袋的碎银抛尽,她毫不迟疑抽出一叠银票,一张张往周遭抛去:“媳妇儿有了,儿子有了,宅子有了,下人有了,小妾有了……有人开始拣银票了!小妾被抢了,下人被抢了,宅子被抢了……”
    随着她的呼喊,终于有人无心恋战,往猫儿撒开的四周而去,将碎银和银票摩挲捏住,继而去寻下一张。
    她甩银票的速度越加的快,声音更加高昂。一直到手上银票已少了足足一半,围着萧定晔缠斗的歹人也散开近一半。
    她当机立断住了手,撒丫子往远处跑开去。
    小猴见她前来,也不往她怀里去,跟在她身畔一跃一跃往前。
    再又到了一处路障时,猫儿扬声喊道:“狗儿,快,抓他眼睛!”
    小猴一跃而起跳上山壁,借着黑夜掩护挥动利爪。
    黑夜中陡的传来几声惨叫,混在四处打斗中,再也引不起任何注意。
    她使力搬开路障,继续往前跑。
    如此几番,直到到了一处岔路口,她同小猴终于停歇。
    萧定晔带着一身血腥之气,极快赶上来。
    猫儿忙忙迎上前,着急道:“可受了伤?”
    他只短促道了声“放心”,便带着她继续往前。
    火光处越来越近,整排瓦房都已着火,将整个天边都照的火红。
    萧定晔牵着猫儿一边疾跑,一边观察着火光处的混乱。
    原本的打斗已熄,众人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忙着扑火,另一半集结成队,各个手举火把,仿佛在齐心协力寻找着什么。
    远处隐隐可闻,有人气急败坏道:“但凡抓住那对狗男女,立刻处死,不能给他们逃走的任何机会!”
    “不好!”萧定晔急道:“他们已发觉上了当,现下是在捉拿我们。”
    猫儿心焦道:“如何逃?我们躲去废弃矿洞中去!只要能躲开一两日,他们只当我二人已走,必定会放下警惕心。”
    两人立刻往矿区而去。沿途经过暗哨和路障,他扌包着她一跃而过,毫不停歇。
    随着周围空气渐暖,火光越来越亮,周遭渐渐多了声响:“在那里,他们没逃远,快!”
    两人动作更快,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等两人终于进了一处矿洞,萧定晔匍一吹燃火折子,立刻蹙了眉:“不成,太浅。”
    这处矿洞只有几丈的深度,连拐弯都没有,一个火折子的亮度,就能将其间映照的清清楚楚。
    两人立刻转身而出,沿途探过多少矿洞,终于寻着一处略深的坑洞藏在其间。
    四周陡的寂静。
    远处的嘈杂声传到这里,仿佛是隔着天幕在看旁人的大戏,声音缥缈,极不真实。
    趁着现下还有说话的时间,萧定晔开始做计划:“如若你我躲在矿洞,能逃过搜寻,便是最好。如若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稳稳道:
    “如若他们发现了我们,你我分头逃开,往不同方向走。狗儿跟着你,关键时候是个好帮手。我去引开他们。”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难舍中带着坚决:
    “这回你千万不能再回头寻我。方才人少,银票还有用。现下对方人数众多,银票分不匀,更会引得他们追逐不息。”
    她立刻眼眶发红,摇头道:“我不走,我要同你一起!”
    他心下难受,心知此番遭遇,必定是九死一生。
    到了此时,他心中万般后悔。
    如若当时将她留在广泉府,甚至是留在桂州……
    她在桂州逃开时,他做的最错的便是去寻她。
    当时在猴戏场上发现她,也应该装作未见。
    纵然她当时将仅余的银子都拿去买了小猴,可她那般聪明,又是个勤快的,哪里能少了口饭吃。
    他心中撕裂般痛,只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声道:
    “我的错,在衢州大牢里,我将你带出后,就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
    若不是我因着醋意,临时换了护在你身畔的暗卫,使得新旧暗卫交接时出了纰漏,你在成亲时,就不会被楚离雁的人掳走,更没有后来带累你亡命天涯之事。
    你身边的人皆是武艺高强之人,你嫁给谁,夫家都不敢欺负你。比跟着我,不知强了多少倍。”
    此时外间的呼喊声已极快传来,矿上之人果然已开始一个一个搜寻废弃矿洞,连火光都已映照在这一处洞口。
    他往袖袋里一搜,取出放在他身上的两千五百两银票,塞进她袖袋中,坚决道:
    “你乖乖忍一忍,纵然是挨饿挨渴,忍上两日便成。
    你还有一手的伪装手艺,做好准备,逃出去不是问题。
    等下了山,若寻不见马车,你往前继续走。再有最多五六日,就是下一处州府。”话毕立刻弓起了身子,随时准备打出去引开人。
    她见他似已有了交代后事的意图,心中顿时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她一把扌包住他,啼泣道:“不,我不走,我无论如何不会走。”
    他瞬间暴怒,箍着她的颈子,目眦欲裂,面色狰狞,几乎低吼出声:
    “胡猫儿,你真以为本王想同你死在一处?我虽中意你,可更惜命!我从头到尾都只想利用你。我看上的是你伪装的手艺,关键时候能助我活命!
    你走,你没有武功,还多了只猴,本王负担太重,再不愿被你拖累。你走!”
    小猴蹲在一旁,看着平日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瞬间反目,只怔忪的转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她,口中“吱吱”作声,仿佛在劝架。
    她双目汩汩留下泪来,扒拉着他的手,嘶哑道:“我不走,你说的都是假的,我要信我就是傻的!”
    此时外间已传来窸窣脚步声,远处映照过来的火光更加亮堂。
    过不了多久,来人便会搜到这条矿洞,将二人来个瓮中捉鳖。
    她被他箍的几乎喘不过气,只嘶哑道:“有图纸,有矿洞图纸……”
    他知道她所提的图纸,是来矿区的第一晚,小猴偷来的一张纸。其上弯弯绕绕,画着数根线条。
    最初两人以为那是矿区的图纸,然而随着近两日的到处行走,他已瞧出,此矿区的布局与图纸上的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外间光亮渐渐传至洞中,她的面色涨的通红,面颊全被泪打湿,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目光中全是央求。
    他几乎未看过她这般神情。
    她是个硬骨头,在宫里,她受到过连番的折磨时,她也是紧吆牙关不露怯。
    有时她换了策略,不同人硬碰硬,厚着脸皮做出拍马的模样,那眼中又是狡黠和一闪而过的不屑。
    她这般眼神,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回。
    那是她失了孩子,于昏迷之中苏醒,决心要离宫时。
    外间脚步声又近了一步,他知他再不将人引开,他和她就必死无疑。
    他深深望她一眼,一把将她掼在地上,持剑抬腿便走。
    她从后扑上去,一把扌包住他腿,哽咽道:“还有一处,有一处矿洞岔道极多,信我……你便是要离开,看在我救过你那么多次的份上,将我放去一处更安全的矿洞,可成?”
    他内心的坚定一瞬间软塌,只向她瞟去一眼,便往外洞外而去。
    她立时看明白他眼中之意,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将猴儿扌包在怀中,跟着他便跑出了矿洞。
    两人匍一现身,便被歹人发现。
    刀光剑影瞬间而起,仿佛每一下都能将三魂六魄砍成数段。
    萧定晔大喊一声:“走!”
    猫儿带着小猴不停歇往前跑去。
    这条路她认识,再往前走,经过四五处暗哨,就会到存放矿引的石门。
    在石门的不远处,会有一条极长的废弃矿洞。
    那矿洞长且多岔路,行走许久都寻不到尽头。
    还有风。
    还有风!
    有风就代表有出口!
    她脚下动作越快,沿途有经过的矿洞,便躲在洞口等待。
    跟来的歹人因分散去各处矿洞寻人,实力大减。
    萧定晔连番砍倒数人,终于跟上来。
    猫儿的目光往他被砍破的衣袖上瞟去一眼,便继续往前。
    初始他跟在她身畔断后,跟着便拉着她继续前行。
    她不停歇的指着路,待经过暗哨,又是一顿砍杀。
    后方追兵又来,通往存放矿引之处的山洞中火把大亮。
    他挥动软剑,随着两人的逃跑,火把根根熄灭,直到前方洞口出现时,最后一根火把也被砍熄,四周终于重归黑寂。
    两人猫着身子前行,猫儿嗓音嘶哑道:“便是此处,狗儿昨日窜进此洞中,竟然沾了一身的草屑和污泥,昨儿又正巧下过雨。此洞一定有什么地方通往外间。”
    脚步声窸窸窣窣不停歇,等前方转过一个弯,再转过一个弯,萧定晔方吹燃火折子,照亮逃亡之路。
    待行过一刻钟,前方出现一处岔路。
    猫儿昨日便是进了此处岔道,无意中窥见矿上的监工与黄大家的心上人偷情一事。
    她并不在此停留,只继续往前。
    待再往前一刻钟,前后不过四五丈,陡的又出现三处路口。
    两人脚下一顿。
    身后已有喊杀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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