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醒了靠在柜上打盹的伙计。
    一个青年如风一般从客栈门里窜了出去。
    待伙计重新又打了几个盹,客栈门当啷一响,伙计还未反应过来,衣襟已被人揪住。
    眼前是一位眼珠子通红的青年,仿佛要杀人一般望着他:“有位姑娘离开了客栈,你可瞧见她去了哪个方向?”
    伙计睡眼惺忪,怔怔道:“小店所住女客不少,近两个时辰退房离开的也不少……”
    萧定晔急道:“她并未退房。”
    伙计怔忪道:“多大姑娘?十四五还是十七八?”
    “二十。”
    “二十怎么能称为姑娘呢,那是小媳妇儿。”
    萧定晔手指一点,伙计肋骨缝里登时疼痛难忍,忙忙告饶:“好汉饶命,你不说清楚,小的不知你问的是哪位。”
    萧定晔竭力稳住心神,急急道:“二十岁,极美,离开时可能在哭,也可能哈哈大笑……手里拎着……”
    该死,他方才进客房未瞧见她,转头就跑,并未注意那两只鸡在不在。
    他焦急道:“手里可能拎着鸡,也可能没有。重点是美而机灵,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她。”
    伙计立刻想起来几刻钟之前那位娇媚的姑娘,当时并未哭,也未哈哈大笑,却是一副要奔赴沙场的气势。
    他将萧定晔上下一打量,探问道:“公子是那姑娘的什么人?小的可不能随意将房客消息透露出去。”
    萧定晔不耐道:“情郎,心上人。”
    伙计不由提了嘴角。
    那姑娘着急慌忙去捉j,未曾想又冒出个情郎要寻她。
    他此前还为那姑娘的夫君上青楼而叫屈,未曾想她后面还撩了个情郎。
    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他吃瓜的心立刻高涨,从柜上翻过去,站在门边上指着前路:“客官顺着这条道前行、左拐,有一间青楼叫‘软玉楼’,客官要问的那女子,便是去了那处。”
    他手从后背一探,已热心的伸出一把筷子:“小的看出客官有两下身手,你可要拿些武器?这筷子好使,不管你要杀几个人,都够用。”
    他一句话说完,内心依然澎湃不止,忙忙拉住萧定晔的衣袖,诚恳道:
    “现下已到了打烊时间,小的关了店门,立刻陪着公子一起去寻。那青楼小的熟,掌柜有一个相好就在里面,小的经常被差去送东西。”
    萧定晔内心一片迷茫,不知猫儿打的什么牌面,怎地起了进青楼的心思。
    他从慌乱中稳住了一丝清醒,想着身畔有个当地人带着他寻人,自然比他一个人强。
    他立刻回转身,帮着伙计上好门,两个人急急往软玉楼方向而去。
    ……
    软玉楼前车水马龙。
    夜里百业消歇时,正是青楼买卖最红火的时候。
    数不清的冤大头撇下自家婆姨,屁颠屁颠前来青楼送银子。
    猫儿远远躲在街边,瞧着站街的姐儿衣着清凉,笑容娇媚,极快便勾到了男客,勾肩搭背进了青楼里。
    她一时有些后悔,为了五千两,被男人动手动脚占便宜,划不划得来?
    划得来。
    必须划得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现下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就不能有掉链子的想法。
    否则稍微给点自我暗示,立刻就要打退堂鼓。
    她心一横,一把扯去早已剪下、只挂在颈子上遮掩的衣领,深吸一口气,低头对着自己的身板道:“要争气!”
    凭着内心里所留不多的坚持,一头挤进了姐儿堆里,现学现用的张罗着:“公子,进去玩玩啊……”
    很快就有个胖汉子双眼发直站在了她面前。
    她看着此人眼熟,正要细想,那汉子已上前道:“哥哥可是你等了三生三世……”
    猫儿听着他声音隐含带着些懒洋洋的语气,立刻想起晌午进城门时,站在木凳上喊着“捉盗贼、捉劫匪”的胖兵卒来。
    她心下一喜,先发制人拽住他衣袖,娇滴滴道:“军爷倒是忘性大,你我顺着马车车厢里互看了一眼,奴家便将你记在心间。你倒是转瞬就忘了人。”
    那一身便服的旁兵卒更是晕晕乎乎,跟着她的脚步便往前行,口中附和道:“对对,见过,见过。”
    他待要伸手搂她肩,她眼疾手快,当先抬手压下他手臂,紧紧挽在臂间,娇声道:“莫猴急,进去的乐子更多……”
    兵卒脑中更是一团浆糊,只觉着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竟让他有了如此一番艳遇。
    待到了青楼门前,龟公抬手一拦,猫儿已从胖子腰间拉下荷包,探手一捏,心下便有些担心。
    千挑万选,找了个钱袋羞涩的。
    龟公并不注意去看猫儿,只接过荷包倒出一把碎银,数来数去勉强凑够二十两,方低叱了一声“穷鬼”,随意一挥手,懒懒道:“进去吧。”
    那胖子转头望着猫儿一笑,飘飘然而进。
    青楼大堂人来人往,一楼皆是才进来的散客,还不急着就寝,只在楼下听听小曲。
    那胖子目光却已瞄上楼梯,嘿嘿一笑,同猫儿道:“夜了……先去睡个瞌睡……”
    猫儿立刻从腋下拉出巾帕,往胖子面前一甩,一股浓浓的呛意扑面而来,胖子再也忍不住,连番打起了喷嚏。
    猫儿便做出惊呼状:“哎哟,军爷怕是伤了风。你在此处略略站一站,奴家回房为军爷取一身厚衣裳来……”
    话毕,急急往后一退,绕过柱子,顺着楼梯窜了上去。
    待那胖子弯腰打完喷嚏,直起身子寻人,哪里还能瞧见方才的美艳姐儿。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在勾栏这一行当,是指住的越高,姐儿的身家越高,恩客越难接触到头牌。
    猫儿忖着那贼子得了五千两,必然是要高消费,不会在大堂低阶姐儿身上花时间。
    她顺着楼梯径直到了第三层。
    从这一层开始往上,姐儿等级已不算低,莺莺燕燕之声明显减少。明面上流露出的,是男女之间的文明交往和精神层面的欣赏。
    夏夜炎热,各雅间雕花窗扇大开,人影绰绰看的清楚。
    猫儿猫着腰一间间寻过去。
    没有。
    那矮子偷儿她记得清楚,除了身量极矮,还是个猪腰子脸,只要她再看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沿途偶有汉子经过,瞧见她的模样,不免流露肖想之意。
    她立刻用帕子遮掩了心口风光,板着脸自曝身价:“两千两,掏不出银子莫多看。”
    青楼的游戏规则便是价高者得,吃霸王餐的除外。
    遵守游戏规则的汉子听闻,不免唉声叹气,又狠狠多看了两眼过过眼瘾,方才离去。
    她在第三层寻而不得,便顺着楼梯往第四层而去。
    第四层姐儿的身价越加昂贵,价贵的原因,却是因为,同楼下提供的标准化服务相比,四楼姐儿有更多多样化的服务。
    凡是不惧痛苦、想多挣些银子的姐儿,便被安排在第四层。
    此时夜已三更,四层雅间慢慢安静,更多的恩客带着姐儿前往香阁,开始共度良宵。
    是以,雅间的窗户还开着,可过夜的香阁,却已关了窗。
    猫儿后悔自己来的晚,万一那贼子禁不住姐儿魅力的诱惑,早早钻了被窝,她岂不是要扑个空。
    她立刻探头探脑,顺着大开的窗户往里寻去。
    待到了一处较大的雅间门前,那窗户却紧闭,只从里间传出喁喁说话声。
    她不由趴在门边偷听。
    但听有人道:“真晦气,那张老六竟然是个奸诈的,拿了银子不见了人影,我等现下去何处寻雷?”
    猫儿听到那人提到的“张老六”却是个熟悉的名字,不由便竖起耳朵静听。
    另有人接过话茬:“若没有震天雷,乌银矿石难破,钥匙又丢失,不知何时才能才能破山。”
    几人一阵唏嘘,纷纷推杯换盏。
    猫儿听得糊涂又心惊。
    虽然不知里间人到底在指什么,然而能同时提及“张老六”和“震天雷”,八成是指凤翼族惊天门的张老六。
    她直觉里间的人不是善茬,转身便要走,眼前雅间门却咚的一声从内打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迎面扑来。
    那味道虽也是铁锈味,却与萧定晔身上的大不相同,更像是被埋在铁砂石里数年,像腌咸菜一般,从里到外从皮到骨都被浸透。
    拉开门的一个汉子瞧见门口站着人,眉头一蹙,已目露杀机。
    猫儿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挤出谄媚的笑,凑上前道:“奴家现下有空,客官可有意谈天赏月?”
    那汉子的目光从她浓妆艳抹的面上缓缓移到她瞩目的心口,杀机缓缓散去,嘴角一提,转头同雅间的汉子们道:“成了,莫真的把青楼当酒楼。今儿来一趟,本就是要快活。”
    他面上一笑,一把拉住猫儿的手用力甩进雅间,道:“这货色不错,谁先到手算谁的。”
    只一瞬间,猫儿腰间便多了一只爪子。
    一个醉醺醺的嘴脸架在她肩窝上,往她耳畔喷出一口酒气:“美人儿,你有福气,今晚老子陪你,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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