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泉府府衙张灯结彩。
    一场预谋许久的寿诞已开始。
    广泉府本地,甚至周遭州府官宦与富户,纷纷前来扌包府尹大人的大腿,参加这场盛会。
    府衙角门前的马车已停了多时。
    车厢里的人,不愿意下车。
    因着挡了道,后面等着进二门的宾客们不免心有不忿,纷纷出声催促。
    王三身穿一身喜气盈盈的礼服站在车厢门外,将帘子掀开一道缝,同里面身穿斗篷的姑娘苦着脸道:“姑奶奶,万事俱备,只欠你一人。”
    猫儿踌躇道:“迷药的解药,可已配制好?”
    王三道:“下人已送去了甬道,只怕现下众人已服过一回,等片刻后再服一回,那些人就能清醒。”
    她又问:“死士可已埋伏好?”
    他郑重道:“你放心,我虽不是王五宝,可关心你的心思是一样的。经了上回经验,不会再让你遭受一点点危险。”
    她一吆唇:“银票呢?”
    他唇角一勾:“两千两,已送进你房中,崭新新的压在你枕头下。”
    猫儿见再无推脱之处,将风帽拉起挡住头脸,吆牙下了车厢,跟着王三大步而去。
    含着韵律的暗号从敲门声便已开始。
    两人一路告别天光,下了火光憧憧的甬道。
    王三行在猫儿身畔,虽从她低垂的脑袋上看不清面目,然而她风帽下露出的紧闭的嘴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他低声道:“莫怕。”
    猫儿摇头道:“我不是怕,我是……想解手……”
    他不由一笑,道:“会很快,不会耽搁你解手的时间。”
    前路再一拐弯,漆黑铁门已遥遥在眼前。
    门上雕刻的那一只凤凰,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此时才见了真主,亮光闪闪,竟像随时要从门里腾飞出来。
    登登登登,登。
    最后的敲门声响起。
    吱呀一声,铁门开启。
    守门之人惊见门口的两位“当家人”,心中迷惑,立刻转头向场中那位红衣花面的圣女望去。
    只这一个回眸,已有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过去。
    咔嚓一声,守门人脑袋一歪,身子一斜,倒在了一人的身上。
    那人立刻上前拖开尸身,站在了守门人的位置上。
    铁门哐当关闭。
    里间的人,原本痴呆的,面上已有些许神采。
    在大厅中继续念经洗脑的,还在继续洗脑。
    “西有梧桐,引凤相栖……身有翼兮,翼有灵……君权天定,天有不仁……凤之所向,道之所至……”
    王三低声同猫儿道:“先等在此处。”
    他一人进了里间,拐进大厅,目光从站在墙根处的众人和盘坐在大厅中间之人缓缓梭巡过,抬步踱去了最前方石阶上。
    红衣圣女此时正领念着经文,见他前来,不由眉头一蹙,几步上前,急急道:“你现下怎地还在此?你没有送车队出城?”
    他望着她纹绣了凤翼的面。
    初次见她,只觉得她神秘无边。
    现下见她,却已不能隐藏心中的厌恶。
    他冷冷道:“整个大晏谁不知我三爷的名头,些许小货,怎值得我亲自出马?”
    红衣女子不由轻笑一声:“整个凤翼族,怕只有你自己将你当成个角色。”
    她见他一时半刻不会离去,只得向边上一摆手:“赐圣水。”
    盘腿而坐的众人,皆是一阵欢呼。
    底下侍候之人,开始端着红漆盘,将一杯杯“圣水”送到众人手中。
    按照时间进度,这该是第二杯用解药替换了迷药的“圣水”。此杯饮下,所有人神识便该苏醒。
    至少到了能听懂旁人说话的程度。
    红衣女子开始试图逼迫王三:“你还不快走?到了这个时候,你若还不走……震天雷一响,整个城门倒塌,你纵然是想走,也为时已晚。”
    他一转眸:“哦?震天雷现下就会响?不是要等圣女将这些念经的头人带走后,傍晚才会炸掉府衙?”
    她倏地一惊:“你知道?”
    他微微笑道:“你忘了,我是圣夫,你我夫妻一体,你知道的事,我自然也该知道。”
    此时场中众人饮过解药,面上再无呆相,已开始浮现吃惊和怀疑之色。
    他心知时机已到,立刻抬手拍过两巴掌,扬声道:“各位可记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红衣女子一把扯着他衣袖,吆牙切齿道:“你要作甚?”
    他重重推开她,续道:
    “各位,摸一摸你们的钱袋,看看周身值钱之物可还在?
    仔细想一想,近几日,各位可同旁人透露过任何家中密事?”
    他向最中间盘腿而坐的众人合掌行礼道:
    “凤翼族各门派的头人们,你们可能分清,你等跟随念了数日经文的圣女,是不是凤翼族的真圣女?
    你等回想一番,连续数日所念的经文,到底是噬心咒,还是凤翼经?”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当他们能听到你所言?你真当这些时日的念经、赐圣水是耍猴戏?”
    他双目灼灼望着她,冷冷道:“是不是耍猴戏,你很快很知道。”
    他扬声道:“有请凤翼族圣女,仓那云岚!”
    场中缓缓恢复清醒的众人,逐渐开始喧哗。
    舞台留给了站在进门拐角处的猫儿。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抬腿迈进大厅,朝着王三稳稳而去。
    她站在台上,掀开风帽,双手合掌,扬声道:“我是仓那云岚,凤翼族最尊贵无上的圣女。”
    红衣女子厉声喝道:“放肆,何来的歹人,竟敢在圣女面前冒充圣女?”
    盘坐在最中央的凤翼族各头人,吃惊道:“你胡说,凤翼族只有一位圣女,何来两位?”
    猫儿转头望向假圣女,开始换做凤翼族暗语:“面上长翅膀,后腚长五官。我凤翼族乃人间圣族,却非妖魔鬼怪。诸位头人何时见过面上长翅之人?”
    红衣女子不妨今日对凤翼族各长老洗脑的最关键一日,竟然要被人破坏,心中大怒,手腕一翻,掌中已现了匕首,瞬间前扑,已直直向猫儿而来。
    四周扮作下人的死士立刻跃出,暗器倏地打过去,红衣女子手腕一酸,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石阶上。
    下一息便被数十人擒住。
    猫儿缓缓一笑:“泰王寻出的人才,竟然不是妖武双全,真真令人失望。”
    她倏地解开披风,继续用暗语同场中各头人道:“圣女之翼,上天所赐,灵动非常,噬心夺魄。各位头人看清楚,什么是圣女的凤翼。”
    场中火把倏地熄灭泰半,有死士举着仅余的几根把火,在场上前后跃动。
    于这跃动中,她缓缓转身。
    特制的夏衣在后背开孔,将将露出肩胛骨上的一对纹绣凤翼。
    凤翼是特殊的纹绣技艺所刺,初初并无奇特之处。
    随着火把亮光从不同角度打过来,那一对绣死的凤翼竟似活了一般,扑腾扇动,仿佛随时要带了她往高处去。
    众人哗然,凤翼族各头人不由跪地高呼:“身有翼兮,翼有灵……凤之所向,道之所至……”
    四处火把重新点亮,猫儿倏地转身,望着凤翼族各头人,厉声道:
    “今日,本圣女就此称帝,从各位头人中选一人,带领众人杀进京城,杀入皇宫,谁愿主动?
    北地荒凉,民众极少。哪位头人能提出策动移民之法?
    晏南每隔数年便会洪水肆虐,民不聊生,谁能提出治水妙计?
    寒门难出士子,谁能提出科举创新?
    帝王任性,臣子以死谏言,哪位头人愿意示范?”
    场中鸦雀无声。
    猫儿冷笑一声:
    “往日老奸巨猾的头人们,既然能被这女子所冒充的圣女诱骗而来,念经洗脑,心中自然早就存着夺取天下的壮志。
    朕管着整个天下,困难丛生,华发早生。试问,哪位头人有治理天下之能,解朕之忧?”
    她环视四周,不由扬声一笑:
    “头人们皆是人中龙凤,竟然德不配志,难当大任?莫非,我凤翼族被唆使着打天下,就只能得来一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命运?
    等到天下已定,恭迎旁人上位,最后再被新帝猜疑顾忌,重新走上阖族被杀的旧路?”
    她一声声质问,头人们终于明白过来,羞愧的不敢接话。
    猫儿大怒:“软蛋!愚笨!”
    她指向站在墙根处的男男女女,吆牙切齿道:
    “各位家中皆官宦,此回受假圣女相邀,以为是商议反叛之事?
    可知原本这地下已要埋上震天雷,只等套出你家中所有金银所在,你等便会立刻殒命。
    你们想跟着泰王造反,立下拥立新帝之功。可你等可知,泰王想做的,却是夺你金银,取你性命?”
    她转头望向凤翼族各头人:“你们以为,跟着泰王能重振凤翼族。你等可知,埋伏在皇陵的那一脉,早已被泰王借山崩便利,全然灭口?
    夺权,建国。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何德何能,能执掌整个大晏,带领大晏子民活的更好?!”
    红衣女子见她竟然完全洞悉泰王的打算,目眦欲裂,吆牙切齿道:“果然是你,我竟嘀咕了你的脚程,竟让你跑到了此处。”
    她立刻扬声道:“诸位千万莫信她,她在京城装神弄鬼,又是什么阎罗王之妹,又是所谓的猫妖,口中从无一句真话。她……”
    她忽的一抖身子,身上红衣瞬间落下,周身不知涂抹了何物,竟亮光闪闪。
    原本将她箍的牢牢的死士们手上立时刺痛,不自觉间松开手。
    光电火石之间,假圣女倏地往前一跃,已牢牢拉住了猫儿。
    猫儿立刻觉着手臂刺痛,面上已现了乌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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