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黑咕隆咚,分不清现下是白日还是夜晚。
    猫儿轻轻动了动,顿觉全身仿佛被马车碾压了数十遍,酸痛难忍。
    她一动,牵扯的同她绑在一处的青年低吟出声。
    她脑中立刻清醒了几分,方发觉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被绑在她身后的该是王三。
    此时她顾不上先去愤恨那些歹人。
    她先恨上了和她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若不是身后那只蚂蚱立场不坚定,没有义正言辞、甚至使出暴力拒绝她的跟随,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又恨他办事不牢靠,旁人明明都说是六枚印章,他偏偏要带五枚印章和一串钥匙过来。那能等同吗?
    还恨他办事马虎。既然那枚印章那般重要,为何还不当一回事,随意揣进手帕里,和碎银混在一处,像打发叫花子一般塞给了她。
    各种被牵连的愤恨交织在一处,她一个后抬脚,便踹在王三腿上,压低声音道:“你拿不出来第六枚印章,我去拿。我同他们说,将你押在这处,我去取了印章来赎你。”
    身后的王三极低声的痛呼半晌,又咳了一阵,方道:“原来,你竟是个不可靠的……”
    猫儿大惊:“你故意的?你故意将印章交给我?”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嘘”了一声,待那脚步声远去,他方道:“印章之用,重于泰山,你切不可透露。”
    她哀呼一声,哭哭啼啼道:“我以为只是浑水,没想到竟然是泥潭。你为何不暗示我,你不是个简单的行商之人?”
    他闻言,冷冷道:“你执意要嫁给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我与圣女有亲,你那时不知我的水深?”
    她叹气道:“我只当你那时是说说而已,或者用银子能够摆平危险,谁知竟然惹上这种硬茬。你看那六爷,半边脑子都没啦,和这种人谈买卖,不亚于与虎谋皮!”
    两个人起了一阵内讧,开始想脱身之策。
    “你是大名鼎鼎的三爷,除了那些不济事的死士,你可还安排了后手?”她着急问道。
    他低声道:“过了未时,还会有一波人前来营救你我。可也要你我能拖到那个时候。若不成……我是云岚夫君,性命不会有碍。我担心的是你……”
    猫儿哀嚎一声,央求道:“你用银子诱惑他们,用全副身家保着我,可成?等我逃出生天,给你建生祠,雇个和尚一辈子为你烧香念经。”
    他不由低笑一声。
    她瞬间怒火万丈:“你还笑的出来?”
    他幽幽道:“我见你实在聪明,方才‘姐夫’那一招也算脑瓜子转的快,可惜你不知凤翼族之事,有了漏洞。你再想想,还有何种法子能让你我自救?”
    她强调道:“银子不算一条?”
    他低声道:“勉强也算吧。只可惜,张老六既然跟着云岚一心谋天下,只怕用银子难以打动他。”
    猫儿心下一动,忙问道:“此前张老六曾说,他未见过圣女?他既然忠于圣女,怎会没见过?他们之间如何通信?”
    他淡淡道:“凤翼族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式。用不着见面,也能精准传达消息。”
    猫儿还要细问,却听闻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出现一个汉子。
    那不敢去动王三,一巴掌呼在猫儿脑袋上,骂骂咧咧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猫儿惊慌失措,在那汉子解开她的绳索时,立刻大喊:“公子,公子快使银子赎我!”
    那汉子又一巴掌呼过去,低喝道:“莫着急,你家公子陪你一起。”
    他将绑在柱子上的绳索解开,只一提,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便被他牵在手中。
    两人不但身子被五花大绑,便连脚腕都被绑了绳索,只勉强能走动,若想逃跑,却是难上加难。
    猫儿不知她(他)两人要被带去何处,是否立刻就要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后悔一开始将时间放在了埋怨王三之事上,如若最初就开始自救,说不得……说不得会死的更快!
    她此时同王三两个挤挤挨挨,侧着身子往前挪,她立刻附在他耳畔,悄声问道:“圣女除了外在体貌,还有何隐私?快,告诉我!”
    他当机立断道:“没有亲人,不能有朋友;虽定有亲事,成亲不能圆房;不能轻易被外人瞧见模样,不能……”
    远处渐渐传来忽大忽小的说话声,王三的话语被那些声音干扰,猫儿再也听不清楚。
    直到快到了尽头,她终于听懂一句:“莫怕,我拼尽全力保你。”
    她悲哀的想,这保,也不知道是保清白,保性命,还是保全尸。
    她想起萧定晔昨儿半夜离去时郑重叮嘱她的话:“第一,不许靠近危险之地。第二,同王三保持合适的距离。”
    这两点,她没有一点能做到。只怕最后,还要同王三合葬在一处,可真是世世代代修来的福气,真乃三生有幸。
    再往前一拐,前方亮光陡现。
    夜明珠将地下洞子照的纤毫毕现。
    行了这么一段路,她和他又被送回地下坟洞,尸臭味和硝磺味再次充斥整个鼻端。
    夜明珠的亮光下,张老六坐在装着震天雷的木箱上,仅剩的半个脑袋仿佛阴间厉鬼,瞧见二人身影,便是咧嘴一笑。
    不似骷髅,胜似骷髅。
    王三当先往猫儿身前挪了几步,将她护在身后,望着张老六冷冷道:“六爷,你将在下重新请回来,却是何意?”
    张老六哈哈一笑:“山爷的这个‘请’字,用的极妙。可惜,老纸不是‘请’你回来,而是‘捉’你回来。”
    他向属下使个眼色,两人身上的绳索便被解开,只留下脚腕的绳子未解,谨防两人要逃跑。
    他懒懒道:“第六枚印章,山爷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老纸派人收身?你要知道,老纸手下这些粗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伤了山爷,却伤了你我的和气……”
    王三立刻后退一步,目眦欲裂,吆牙切齿道:“张老六,你莫忘记,便是你惊雷门过去十多年的吃用,也是我王家供给。你胆敢粗暴对我,我断了你的口粮!”
    张老六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哈笑的直不起身。
    末了,方擦着一只眼角的泪珠,摇头叹息道:“你的买卖是凤翼族帮你撑着,那些银子只是暂时寄放在王家,你有何权利说断老纸口粮?”
    王三闻言,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挣扎,已被人拧了手臂负去背后。
    猫儿手臂跟着一痛,同王三一般被人制住了七寸。
    六爷冷冷道:“收身!”
    王三外袍瞬间被撕脱,只几息间,周身之物便被搜出。
    除了原本的五枚印章和一把钥匙,便是湿成一团的银票、巾帕等随身之物,再无旁的物件。
    他竭力控制着心中怒火,吆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张老六,在下再如何不堪,却是凤翼族选定的圣夫。你如此对我,可想好如何向云岚交代?”
    六爷“出”的一笑,漏气声此时听来,嘲讽之意更甚。
    他冷冷道:“此番行事,老子只听圣女最开始的交代。六枚印章,一个不能少。”
    他的目光往猫儿面上一瞟,再努一努下巴,她瞬间心下一凉。
    耳畔“撕拉”一声,她外衫衣襟已被撕开,惊叫声脱口而出。
    王三被人钳制挣扎不开,着急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她……只是个小厮……”
    六爷“撕”的一撮牙花子,抚着下巴道:“小厮?老子怎地瞧着,她像是个女人?”
    他再一努下巴,另一声撕拉身响起,猫儿半边衣袖,连带着她五指上的纱布立刻脱拽开。
    五根指尖,丹寇亮眼。
    四周笑声轰然响起:“果然是女子,老子可多时未尝过女人的滋味……”
    有人立刻要上前继续撕扯,猫儿一吆牙,猛地往前一扑,张口便死死吆在来人的手指上。
    那人一声呼痛,胳膊肘已不停歇的痛击她后背。
    她痛的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却丝毫不松口,忍着痛用力一晃脑袋。
    但听极低的一声咯噔声,那人的手指已被齐根吆断。
    十指连心,汉子的呼痛声充斥着整个地洞。
    有人低叱道:“软蛋”,将断指汉子拽去了后方。
    王三趁着众人分神,终于挣脱开钳制,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她却挺身上前,“扑”的一声吐出断指,又吐出一口血,重咳几声,望着那半张脸的六爷,吆牙切齿道:“张老六,你今日敢如此动我,你可知我是谁?”
    她转头凑近王三耳畔,极低的嘱咐道:“配合我,我后背有玄虚。”
    继而大声同王三道:“拿夜明珠来,让他们看看我的身份。”
    王三似是有些明白她是何意,立刻转身,冷冷望着众人道:“在下今日便让诸位好汉死个明白。”
    他一把夺下一只夜明珠,猫儿已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众人。
    王三将她后背已被撕坏的衣裳拨去一边,露出她半边肩胛骨。
    夜明珠惨白的亮光下,她洁白的肌肤上,是一只凤翼。
    那凤翼是凤翼族人独特的技艺纹绣上去,在这夜明珠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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