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处,官兵低声下气同车队的领队周旋:“只是个过场,随意看看。并不是真要为难兄弟。”
    领队大手一挥,冷笑道:“若是别处,我说不得要配合一二。到了广泉府,三公子的外家,车队却拦下,从未有过的事,我今儿还真要较一回真。”
    官兵们心下一阵为难,心中将衢州那一伙王八蛋又叱骂了几分。好事不见广泉府得利,坏事却要跟着惹人。
    不过两个小毛贼,逃就逃了,哪里用得着全天下跟着遭殃。
    众人正要继续纠缠,四周忽的安静,有一把女子之声极轻的一笑,继而娇滴滴道:“只当王姓极有派头,原来也不过如此。”
    几人下意识转首,却见一位公子哥儿衣着鲜亮,面色阴鸷,正伴着一位衣料花色相同的美艳姑娘缓缓而来。
    方才出言讽刺的,便是公子哥儿身畔那不似良家的女子。
    兵卒一愣,忙忙上前,躬身道:“王公子,小的们不是不放行车队,只是例行检查,随意看一眼便成,小的们实在是……”
    他话未说完,萧定晔双眼微眯,一个眼风扫过,一股无形的重压豁然而下。
    二十几年腹黑皇子的功力,皆凝聚在这淡淡一眼上。
    兵卒后背立时浮上一层冷汗,仿佛一把薄刃贴着骨头缝擦过去,三魂七魄已被人捏在了手上。
    猫儿轻声一笑,捻着巾帕站在萧定晔身畔,刻意将嗓音夹的腻人,幽幽道:“听闻王三公子的车队能在大半个大晏进出自由,没想到……”
    她往领队处瞥去一眼,揶揄道:“原来一个小小的兵卒,就挡了前路。”
    将手中巾帕往萧定晔面上一晃,向他吹一口气,阴影怪气道:“他们不给三公子面子呢!”
    官兵闻言,立时汗如浆出,忙忙道:“不敢不敢,下官从不敢……”
    萧定晔不听他聒噪,只转向领队。
    猫儿立刻懒懒同领队道:“你等在此处被刁难吧,本姑娘却要同王公子先行一步,省的跟着丢脸。”
    话毕便腻着声的要拽着萧定晔而去。
    领队只得扌包拳道:“日后如若再……”
    猫儿“呸”的啐了一口,娇嗔道:“哪里有日后?哪凉快哪待着去。”
    嘟嘴央着萧定晔:“还走不走,本姑娘若失了趣儿,再不想同你……”
    萧定晔面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哄着她道:“好好好,先进城。”
    冷着脸向领队一点头,同猫儿大摇大摆而去。
    在场官兵纷纷吁了口气。
    ……
    广泉府地处南北交界,虽比不上京城、龚州的大气繁华,却也有些南城婉约之处。
    光从城门往中心而去的马车上,猫儿便被沿途茂盛的花树看花了眼。
    高大树子参天耸立,原本以为该是遒劲苍枝,谁知却挂了满树的花,立时有一种“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反差温柔。
    猫儿趴在车窗上往车后看去,见果然没有官兵追来,终于能松上一口气,回过头同车厢里的萧定晔商量在广泉府的行踪。
    萧定晔见她神色慵懒,再无在城门时的紧张,便含笑道:“既然大摇大摆进了广泉府,自然要好好歇息。住最好的客栈,穿最好的衣裳,吃最好的酒楼,替你请最好的名医治伤……”
    猫儿听得心花怒放,一叠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他便又想到了他的小九九。
    无论是雷霆手段还是水滴石穿,逃亡路上不只是逃亡,他得和她破镜重圆。
    他前倾身子握住她手,眼眸转深:“爱妃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
    猫儿便抽出手,肃了脸道:“我忍了你一路,你若再言语无状,莫怪我翻脸。”
    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说说看,你打算如何翻脸?本王也好配合上同等力度的惩罚……”
    连日来紧绷的神思骤然轻松,他不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把揽住她扌包至膝上,低声道:
    “在广泉府要多歇上几日,你我长期以姑甥身份相处,总有不便。不若趁此机会,你我重修旧好。如此住进一间房里,也不用避嫌。”
    她原本的妆容便明艳娇媚,此时满脸通红,立刻挣扎着要跳开。
    他却将她牢牢箍在怀中,鼻息已滚烫的喷在她面颊上,全身皆是危险之气。
    她立刻改了策略,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中,低声道:“此前说的那些,难道都白说了?你就喜欢看着我死?”
    他双眸微眯,缓缓道:“胡猫儿,你想使什么把戏,本王心里清清楚楚。迂回战术这次不起作用,本王势在必得。”
    她瞬间翻了脸,恶狠狠道:“萧定晔,你敢对我用强,我杀不了你,我吆舌自尽!”
    他闻言,却是一笑,趁她不备,立刻wen住了她。
    许久许久,久到猫儿身上的汗要将整个衣裳都濡湿,他方放开她,哑声道:“怎么制住你,难道我不清楚?”
    下巴抵在她额上,幽幽道:
    “你我命悬一线,随时都是个死,要计较那些作甚?
    现下我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什么萧定晔,我是世间最平凡的一人,只想在有生之年和心爱之人相守。”
    他抚着她面道:“我知道你心里诸般中意我,在乎我。否则一路上你就不会处处为我着想,不会以为我被抓而去救我,更加不会……容忍我这些日子对你的浓情。”
    他的情深一路渗进他的眼眸,那里波涛翻滚,难以平复,令她心悸不已。
    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得多想一想。”
    他立刻倾身而去。
    许久,他方问道:“可想好了?”
    她脑中迷糊,神情怔忪,一时竟不知他到底在问何事。
    他双眸璀璨,缓缓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面庞,哑声道:“可想好了?”
    她双目微眯,紧紧搂着他的颈子,不敢说一个字。仿佛只要一张嘴,便会泄露心意。
    他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等他再离开,逼问她,她终于一吆牙:“让我想想……不不,我同意,同意。”
    他的笑意立刻荡开。
    她起身坐好,面上却又有些仿徨。
    心中有两个她不停交战。
    一个道:“计较那么多作甚,花开堪折直须折。”
    另一个又道:“明明没有未来,又黏黏糊糊在一起,日后如何忍心分开?”
    前一个再道:“想一想,如果明天你就要死,你闭眼那一刻,可会后悔活着的时候没有和他共续前缘?”
    另一个声音又道:“可是你现下贪图快活,等日后逃出生天,你依然逃不脱个死。后宫的残酷,你亲身经历,你会不知?”
    外间人声嘈杂,已到了繁华处。
    马车停下,外间传来车夫的声音:“客官,到地方了。”
    他一把握住她手,在她耳畔悄声道:“走,已夫妻身份示人,只订一间房。”
    他想的太乐观。
    马车停靠的这一个豪华客栈,早已客满。
    此后连去了数十家,皆客满。
    衢州和沧州的封城,给了广泉府机会。
    原本不必从广泉府绕行的路人,皆涌进了这一处不南不北的城郭,将所有客栈、酒馆挤的满当当。
    夕阳西下,猫儿跟着萧定晔脚步蹒跚从一家客栈出来,无望的抬头望一望这夕阳,折中道:“不如寻一处破庙,也能活人,不比山坳里好的多?”
    他执拗道:“不成,若要住进破庙,进城作甚?此回进城,就是要让你好好歇息、好好养伤。”
    她不由苦笑一声:“银子在手花不出去,有什么办法?不如你半夜将客栈里的房客绑了丢出去,将房间空给你我二人。”
    这自然不成。
    二人的高调并不是以引起官府的注意为目的。
    两人正在为难,却有一把子熟悉的声音高喊道:“王兄弟?竟然又遇上了?”
    车队的领队上前扌包拳,含笑道:“两位可是没有住处?”
    萧定晔苦笑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没有银子,果然不让住客栈。”
    领队却一笑:“王兄弟便是有银子,只怕也住不上客栈。先头在城门时,我便想提醒你。谁知你这位小姑姑却……”
    猫儿立刻拉了脸:“我如何?你可是想离间我姑甥感情?”
    领队忙忙摇头,忍笑道:“二位姑甥情深,谁能离间?我等便是不怕姑娘,难道不怵王兄弟的一身好武艺?”
    他向萧定晔出了个主意:
    “现下沧州封城,不知要持续多久。便是日后解封,从广泉府回到沧州,若靠两双腿,也得走两三个月。
    在下欣赏王兄弟的一身好武艺,又不忍见你真去打劫拦道。不如在下帮你寻一处去处,先赚些上路银子,可成?”
    话刚说到此时,不远处来了一辆豪华马车,端端停在了广泉府府衙门前。
    车厢帘子一掀,下人扶着一位装扮奢华、气度不凡的公子下了车。
    领队往那处努努下巴,笑道:
    “此前说王公子与我家东家相像,你们瞧一瞧,我可诳人?
    今日却是巧,午时我等从东门进城,东家正好从西门而来。
    广泉府府尹大人正是东家外家,东家要留在此处半月为府尹大人祝寿。
    在下去向东家保荐王兄弟,说不得能得个赚银子的好去处。”
    萧定晔心中一动,追问道:“王三公子要留在广泉府府衙半月?”
    领队点点头,叮嘱道:“你二人先在此处等一等。”
    他转身离去,几步到了那马车边上,低声同王三公子说了些什么,还抬手指向萧定晔和猫儿二人。
    王三公子顺着领队的指引半眯了眸子望过来,气度沉稳、目光清冷,夕阳余晖打在他腰间的压步玉佩上熠熠生辉,映衬的他越加冷漠。
    猫儿倏地低呼一声,悄声道:“他……果然同你极像……”
    喜欢大内胭脂铺请大家收藏:大内胭脂铺全本言情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