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身一晃,软剑带下了一个半死的灰衣汉子。
    利剑刺穿他腰腹,他落在地上企图要逃开。
    萧定晔一跃而过,一脚踩在他胸口,冷冷道:“说,你们一共布了多少人手?搜索战线多长?除了衢州,还有哪些州府布了人?”
    那灰衣汉子听闻,只忍痛冷笑道:“你休想……”口中已有所动作。
    萧定晔如闪电般伸手箍住他下巴,两根手指探进他口中,聚力于指,便将他尾端两颗后牙活生生拔出。
    那人痛的呻吟,他只冷冷道:“想服毒自尽?死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手下探,用力按住汉子一处要穴,继而用力一振,灰衣汉子立刻呼声大作。
    汉子只忍过两息,便吐了口:“衢州、苍州、锦州……一路而下,及至通往京城各州府,沿途皆布了人……”
    萧定晔闻言,手下进一步用力,逼问道:“天上呢?信鸽可已受了监视?”
    汉子痛的一脸狰狞,吐出一口血,直着嗓子道:“有,信鸽全部监控,全部射杀……”
    央求道:“可否……可否给个痛快?”
    萧定晔从善如流,一掌击下,那人脑袋一歪,翘了辫子。
    萧定晔抽出软剑,在地上擦去血迹,转身回了猫儿身畔,眼中杀机立现,咬着后槽牙道:
    “临走之前,我说了什么?你当你是三头六臂,真能起死回生?!”
    他软剑在手,看她的目光仿似在看杀父仇人。若脑子再发病,只怕立时就要一剑将她穿成串搭在火上烤。
    她讪讪挤了个笑脸,脑中飞转,立刻关心道:“狗儿让我问你,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的怒火肉眼可见的熄灭,只冷冷道:“凡是你能拿来利用的,你都不手软。”
    又低声道:“我脑子是有病。脑子正常之人,干不出看上你的事。”
    她听闻,注意力立刻被带偏:“看上我怎地了?我有财又有貌,哪个男子娶了我,祖坟要冒青烟!”
    他不由撇了撇嘴角,讽刺道:“你现下这个模样,敢说自己有财有貌,果然有些胆量。”
    她闻言,不由叹口气。
    现下她是一贫如洗的野人,与财貌再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催促道:
    “你回山洞取出烤鸡带着路上食用,我去将尸体掩埋。
    这一队探山谷之人没有活口回去,定然会被发现蹊跷。
    过不久,这山谷以及周遭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搜寻。”
    猫儿忙忙点头,撒丫子一跑,立刻滚到在地,扌包着脚板缩成一团,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心下一惊,立刻上前查看,方发觉她一双赤脚沾满泥沙,泥沙已被脚板渗出的血水浸透。
    他一把扌包住她,心中是翻江倒海的自责和心疼,低声道:“是我害了你,你同我在一处,果然过不上好日子。”
    他不敢动她的双脚,只等她痛过一波,方撕扯下衣襟包住她脚,扌包她靠坐在树旁,叹气道:
    “你的伤处已化脓,现下不能随意用污水清洗。等我们出了山谷,寻到附近村落,再为你清洗医治。
    你这般伤重,不能再行走,后途由我背着你,你莫再同我闹。
    经了方才一回刺杀和反杀,她哪里还敢同他闹,只道:
    “初初落地会痛,待麻木了便能忍的住。你若背我,势必要慢了脚程,若被追兵赶上,又成一对苦命王八。况且我知道,你的脚底不比我好多少……”
    他立刻强硬道:“此事不容商量。你若一走一个血脚印,那才有通敌之嫌。”
    他留在她树边歇息,独自前去将所有尸体搜寻过,脱下尸身上能用的衣物,寻找出些许银钱、护身匕首,方将所有尸体就地掩埋。
    待回去山洞中挖出埋进土里的烤鸡,用一件衣裳将所有能用之物包好挂在颈子上,方出去背了她,顺着一处缓坡走出山谷,尽循着偏僻小道,继续往前而去。
    待到了日暮时分,前方隐隐已有村落的影子。
    两人停在一处清澈浅河边上,取出烤鸡在河水里重新清洗过,就着河水填饱肚子。
    萧定晔思忖道:
    “方才在山谷里,根据那刺客的口供,无论是绕开衢州去往京城方向,还是苍州方向,皆已布满了官兵、细作和眼线。连天上信鸽都未能漏过。
    当然那人也有可能虚虚实实,说的不全为真话。然而谨慎起见,我们却要当成真话去听。”
    猫儿疑惑道:“那该如何?”
    他便细细打量着她。
    不过十日的逃亡生涯,她跟着他风餐露宿,狼狈不堪。
    除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还像此前一般生机勃勃,便再也寻不出一丝往日的模样。
    现下这种形象在外奔走,连妆都不用上,只要没有人用清水泼她,她便是最标准的女叫花。
    才过了十日,她不但成了叫花,一双脚也磨破的不成样,若后面再行走数月……
    他摇摇头,艰难道:
    “前方瞧着像是村庄,我身上有些银子,寻机会将你托付给村民。
    一人目标小,你又机灵,隐藏在村庄里,比跟着我安全。
    待过上几月、一年,要么风声过了,你便回龚州去;要么我集结了旧部,就前来接你。
    这般安排可好?”
    她听过,静默半晌,方抬头问他:“你哪里来的银子?有多少?”
    他便将银子一一掏出:“这些约莫有二十余量,是从方才那些尸身上所搜出。”
    又从衣襟内掏出一张油纸。
    打开层层油纸,却是一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猫儿看着那银票,觉着有些眼熟。
    其上有个油点子,滴的像一只猫头,是她曾在酒楼用饭时掉了油水在银票上。
    他低声道:“这是你……赏我的那张银票。”
    三更夜,监牢外,大胡子衙役和小身板青年。
    那时她感谢大胡子衙役带她出监牢,匍一获自由,顾不上心疼银子,赏了衙役一张银票做谢礼。
    那时他只当在衢州同她仅见一面,从她手中接过尚带体温的银票,回去便用油纸包起。
    后来阴差阳错,两个人绑在一起逃命,成了一对怨侣。
    她默默收了碎银,低声道:“我若留在庄子避险,正好用碎银。你在外奔波,碎银不方便,银票更易携带。”
    这便是接受他方才的提议,等到了前方村子后,同意两人分道扬镳。
    自此她伪装成农妇,蛰伏保命。
    自此他在外逃亡,为自己寻得反杀的机会。
    她默默想,没有什么大不了。
    若她和他没有重遇,他死、他活,或者她死、她活,其实都对对方没有什么影响。
    日子本就要继续往前过,她和他的正常轨道,本就是两条平行线。
    分开才是对的。
    她低头不愿看他,只道:
    “你的脑袋,到底生了何病?怎会头痛至昏迷?
    日后你在外奔波,条件艰苦,若陡的发病,岂不是极危险?
    我记得你此前,是没有这个病的。”
    他心下难受,只哑声道:“不重要。”
    便是说给她听,说他是因为长年思念她才得了头痛之症,又能如何?
    她可能是良药,却不是郎中。
    他每每想坚持和她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她便让他明白,其实两个人是没有未来的。
    两个人里,她其实永远是看的清楚、做的果断的那个。
    她已经迈出一步,拥抱了新生活,到了要嫁人的地步。
    只有他还在原地打转。
    他低声道:“上路吧,要走去前头村子,还要许久。”
    天上撒满星子时,村头的走地狗,用一阵狰狞犬鸣迎接了二人的到来。
    第一只狗的叫声中隐含了呼朋唤友之意,不多时,整个村子未栓绳的狗子,全部围在了二人周遭,企图从各个角度伺机偷袭。
    活生生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萧定晔立刻将拄在手上的木棍横在身前,往狗群中一打眼,木棍唰的一声便敲在最威风的一只狗脸上。
    狗的脸最敏感,那狗立刻痛的唧唧乱叫,夹着尾巴便跑。
    狗大哥一跑,一群狗小弟立刻蜂拥逃窜。一瞬间,村头便留下孤零零二人。
    猫儿有些担忧:“打狗要看主人。若村民得知我们出手,只怕要撵我们走。”
    萧定晔摇头道:“莫担心,走一步看一步。”
    他背着她,顺着前方灯火通明处一路寻去,待到了近处,但见一处民居门前,村民进进出出,像是在筹备红白喜事,煞是热闹。
    大门外支着一口大锅,锅中煮着一锅开水,正咕噜咕噜冒着白雾。
    猫儿立时似被勾了魂,从萧定晔背后挣扎下地,顾不得脚底伤处,脚步踉跄着上前:“热水……是热水啊……”
    守在锅灶边的厨子立刻举了一根大柴,叱骂道:“滚,哪里来的疯婆子,滚远些,莫等老子打你!”
    萧定晔立刻上前,将猫儿护在身后,冷冷道:“你打一个试试?”
    厨子一愣,反手操了斩骨刀,大喊一声:“快来人啊,叫花子要抢人啦!”
    一声爆喝下,却唤出来一位农妇。
    农妇慌慌张张问向厨子:“从外村请来的上妆婆子,你可瞧见?她偷了老娘嫁女的一对镯子,跑啦!”
    厨子晃一晃手中刀:“金镯子还是银镯子,敢在我们王家庄偷东西,老子宰了她!”
    那农妇却一拍腿,着急的险些哭出来:“镯子事小,上妆婆子跑了,明儿小女出嫁,谁来给上妆?素着脸嫁去婆家,这才是丢面子的大事哇!”
    猫儿听闻,不禁喜上眉梢,立刻上前谈买卖:“我会上妆。不要银子,管饭管热水便成!”
    唯恐这农妇不应她,立刻拍打着萧定晔的背:“他是个健壮有力的,大嫂随便使唤,不要银子,管饭管热水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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