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崩塌,四周皆是巨石滚落。
    上千护卫簇拥在一串车马周围,以盾牌和肉身抵抗巨石攻击。
    御撵里,昏睡着祭祀皇陵被砸晕的皇帝。皇帝的脚下,还躺着一位极其瘦弱的宫娥。
    宫娥除了腕上伤口,身上并无重伤,只额头面目曾被碎石打中,受了些轻伤。
    御撵宽大,杨临和两位护卫守在皇帝身畔。
    守在胡猫儿身侧的,除了一位名叫明珠的宫娥,还有一位女娇娥,却是萧定晔的未来侧妃之一,阿尔汗·穆贞。
    穆贞一边守着猫儿,心中却不由往御撵窗外瞧去。
    人影绰绰中,她的未来夫君根本看不到影子。
    待往前逃窜了近半个时辰,再无巨石滚落,车行渐缓。
    帘子刷的掀开,显出萧定晔染满鲜血的一张脸。
    他先探头往皇帝身上瞧去,问向杨临:“父皇中途可醒过?”
    杨临着急道:“头上伤处虽未再出血,可皇上昏迷不醒,现下已有些发热。”
    萧定晔着急道:“太医令呢?”
    他立刻向外施令:“寻太医令!”
    待着急过皇帝,他的目光方聚焦在猫儿面上。
    她躺的离窗近,他向里伸出手,便能抚上她的面颊。
    苍白,瘦削,耳中和鼻中已不停歇的开始流血。
    只有眼睛,他唯一的希望,眼中还未出血。
    他闯进山洞,在满地的碎石中寻见她时,她已失血昏迷。
    然而她还没死,玉棺保护了她免受巨石侵袭。
    他那时将她抱在怀中,急切的绑住她腕上伤处,在她耳边不停的呼唤:“莫死,制毒人已要寻见,最晚后日便能抓到,求求你莫死。”
    她那时于昏迷中忽的睁了眼,仿佛已认不出他来。看了他半晌,方张了张嘴。
    她说,猫儿不见了。
    接着她便昏死了过去。
    直到他将她交给明珠,由明珠为她换了衣裳,隐藏了她的身份。最后放进御撵里,郑重央求穆贞看顾她,她也再未醒过来。
    此时已躲过了山崩,后面回程只怕还会有伏击。
    他深深望一眼她,同明珠道:“看好她,莫让她再受伤。”
    明珠还未回答,穆贞已接过话茬:“我不会向她出手,最起码这个时候不会,你放心吧。”
    他向她点一点头,再看了猫儿一眼,转头同杨临道:“换车,上四哥的马车。”
    千人的队伍,待逃出山谷,已剩七八百人。
    这些队伍一分为二,四百留给皇帝,保护圣驾和几位皇子。
    再有四百,要随萧定晔提前回京。
    皇帝同猫儿换进的马车乃皇子所有,比皇帝的规格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明珠只得退了出去,骑马护在马车周遭。
    马车进京时,天上已布满星子。
    万家灯火燃起,热闹如常,无人知道,一场宫变已经打响。
    宫门外,前方传来紧急军情:“宫门把守极言,我等说皇上回宫,均不被采信。”
    杨临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五殿下临走前一力叮嘱,皇上一定要入宫。”
    马车里有人轻咳一声,众人忙忙望去,醒来的却不是皇帝。
    马车外的明珠立刻下马,冲上马车,跪坐在猫儿身畔,红着眼圈道:“姑姑,你可算醒来了。”
    猫儿缓缓睁眼,张了张嘴。
    明珠忙附耳过去,待听罢,忙抬头对众人道:“换装,给皇上换皇子装。”
    逼仄的马车上,皇上靠坐在杨临怀中,依旧闭目沉睡。
    他额上的纱布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几层蛋壳内膜。
    猫儿声如蚊蚋,指引着明珠先为皇帝画底妆。
    穆贞随身携带的妆品并不如猫儿自己的好用,然而天色昏暗,画粗糙一些,只要旁人不离的太近,轻易发觉不出真相。
    萧定晔在兵部分吹日晒,肤色偏黑。粉底太白,要混入黑灰,将皇帝肤色涂抹的更黑一些。
    萧定晔眉长入鬓,眉色极深。要在皇帝的眉毛上加几笔。
    萧定晔脸颊偏瘦,有棱有角。要用深浅两色粉底,要将皇帝偏儒雅偏柔和的面颊,营造出棱角来。
    萧定晔的嘴唇上薄下厚,唇色偏红。要用粉底遮了皇帝的唇色,浅浅画出薄唇。
    萧定晔的……太监,是随喜。还得将杨临,画成随喜的模样。
    ……
    明珠为皇帝和杨临打好底妆,到了关键妆容处,由猫儿施技,将两人画的变了一番模样。
    车轮滚滚,马车往东华门而去,依然被官兵拦下。
    随喜往外探出脑袋,尖着嗓子叱骂道;“五殿下的马车也敢拦,仔细你等的小命!”
    官兵眼中疑惑,不说阻拦,也不说放行。
    随喜略略撩开帘子,故意往里间看了看,又回转回来:“殿下吃了酒,急等着回去歇息。”
    官兵顺着窗帘往里瞧去,五殿下果然面朝众人而睡,长眉入鬓,便是醉酒,也是平日纨绔模样。
    只这时候醉酒……一位兵卒笑道:“皇上去祭陵,五殿下这时候还大醉而归……”
    随喜探出身子,一巴掌拍在那守门兵卒面上,叱骂道:“第一天认识五殿下?我家主子何曾有过规矩?皇上都不介意,你管的宽!”
    此时穆贞跟着从窗户探出脑袋,将手中蟒鞭“唰”的一声抽过去,呵斥道:“谁敢非议我夫君?此事若发生在我军中,定将他军法处置!”
    马车外几位兵卒互相咬耳朵:“上头没说不许五殿下进宫,快快让他进去,免得耽搁时辰。”
    那兵卒只得挥手放行。
    马车不停歇,一路往御书房而去。沿途但凡遇到有人阻拦,驾车侍卫一刀两截,毫不留情。
    待马车驶进御书房院中,灯火一瞬间通明。杨临背了皇帝下马车。
    皇太后手持龙头拐杖一步步上前,一把抹在皇帝面上,待看清来人,她昂首挺胸,发号施令:“给小五发信!”
    一瞬间,无数星辰花在皇宫当空绽放,护城河边上的萧定晔看见万丈烟花,心知皇帝已安全回宫,立刻下令:“下坑道,换工匠,杀刺客!”
    皇宫迎来从未有过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背后,所有人都知道,危险就离颈子不愿。不知什么时候,一抹鲜血喷薄而出,便要魂归来处。
    渐渐的,四周的寂静中,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冬日寒风中夹杂着刀剑劈砍的声音。
    不知哪一方入了宫,不知哪一方占了上风,不知哪一方要摸上那玉玺。
    御书房前,萧定晔离宫前留下的近百名暗卫将四周牢牢死守。
    他们只有一个任务,保护御书房的人,不能放任何一支冷箭进去。
    皇太后如泰山一般,毫不畏惧坐在御书房前压阵,数十只宫灯照在她身上,折射出她历经风雨几十年的气势和胆量。
    寝房里,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苏醒。
    只有皇帝好端端站在人前,才能压制一切邪祟。
    杨临耳听得外间一阵阵的喊杀声,再看看依然昏睡的皇帝,心急如焚。
    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并不是没有主张之人。
    然而手里没有人,他便有千万种办法,却也施展不出去。
    此时明珠已扶着猫儿靠坐在墙边,不停歇的同猫儿道:“很快了,殿下很快就能捉来制毒人,姑姑要坚持……”
    她的声音惊动了杨临,杨临几步冲过去,一把拽住猫儿:“胡姑娘,你一直说,你同阎罗王有关系,何以现下却不灵了。你怎能欺君!”
    几番晃动之下,猫儿口鼻耳中已齐齐淌下血珠子来。
    明珠一把推开杨临,哭道:“公公看不到胡姑姑已剩半条命?怎能还来威逼她?”
    杨临颓然松开猫儿,踉跄着离开,喃喃道:“天祸啊……天祸啊……”
    外间的军情不断传来。
    “极华宫被占领,皇后不知生死。”
    “重晔宫被占领,宫娥下人皆被杀死。”
    “泰和宫被占领,刺客离御书房已不到一里。”
    “……”
    皇太后怒目而视,发令道:“护城将领何在?拨出一万人,捉拿叛军,杀无赦!”
    “是。”
    未几,砍杀声四起,新的消息传来:“护城军近半数官兵叛变,归入叛军阵营。”
    太后身子一晃,口中腥甜,强咽下一口血,沉声发令:“传下去,五十名叛军头颅,官升一级,懿旨等同于圣旨,哀家决不食言!”
    “是!”
    太后拄着龙头拐杖,稳稳进了房中,再也挺不住,软倒在地。
    穆贞一声惊呼,随即捂住嘴上前,急切道:“皇祖母,你切莫有事……”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快,将通传可靠的皇子……”
    她将龙头拐杖交给穆贞:“见此物如见哀家,宫里众人皆知。”
    穆贞一抹眼泪,拿起拐杖,冲出房门,站在檐下,号令道:“寻……四殿下!”
    外间的嘈杂声越来越响,不知何处起了火,四处越来越乱。
    地下如滚雷一般传来撞击声,未几,御书房地面已裂开大洞,一个灰头土脸的黑衣汉子一跃而出。在守卫要发出暗箭的前一刻,他手一扬,已打出了暗号。
    守卫们皆惊喜道:“五殿下!”
    地洞里持续窜出几个黑衣人,跟着萧定晔一起往寝房奔去。
    两人先在太后身畔停留。
    肖郎中先往瘫倒在墙边的太后口中塞进一片参片,同萧定晔将太后扶到里间,同胡猫儿靠在一处。
    待到了皇帝榻前,肖郎中细细检查过,从随身包袱皮里掏出药剂交给杨临:“皇上头部受了重击,用药越早越易醒过来。此乃化瘀神药,快快煎来。”
    他随之掏出银针,往皇帝头部各大要穴扎了进去。
    萧定晔直奔向猫儿。
    他一把将她搂在怀中,见明珠手上拭血的巾帕已全被鲜血染过,而她耳鼻口中的鲜血却依然不停歇的淌下来。
    他心中撕裂一般,只附在她耳畔不停歇的道:“已使人去捉拿制毒人,心头血已在路上,你千万莫死,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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