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蘸取眉黛细粉,萧定晔蹙眉道:“闭眼。”
    猫儿立刻闭眼,只觉着眉弓处歪歪扭扭被涂抹过。
    她心觉不妙,立刻睁眼。
    果然,萧定晔已抖着身子,极力绷着笑,做出一本正经的神色:“你放心,我画眉的手艺极好。”
    猫儿哼哼了一声,向外指了指:“能骗过旁人吗?”
    他摇一摇头,埋怨她:“怎地不带铜镜下来?”
    她对萧定晔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怎样的基因和教育,才塑造了这样一位脑回路清奇的皇子。
    旁人击晕了侍卫,要么突围,要么换上衣裳就去冒充。
    这位皇子,击晕了侍卫,下一步却是……拉着她化妆!
    大爷,深更半夜的坑道里,谁会在意你同地上的昏迷的两个侍卫有一文钱的差别啊?
    萧定晔显然对她的肺腹诽不以为然。
    他见自己搞不定她的妆容,只得将妆粉丢给她:“你自己画,好好画,你不知道三哥手底下能人辈出,如若撞到个火眼金睛的,此处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她只得一边瞥着地上一个矮瘦的长相,一边摸索着将自己画的离他相似一些。
    待画完自己,她再将萧定晔面上的妆容检查过,萧定晔将两个侍卫往旁的坑道里一塞,两人方从凹陷中出来,身披盔甲,手握腰间大刀,一前一后往前方而去。
    坑道墙壁上火把憧憧,刚顺着前路拐个弯,迎面便行来一个侍卫。
    那侍卫瞧见两人,微微有些诧异,问道:“‘秋叶’,你同‘螳螂’还不换班?”
    两人立刻一顿。娘的谁是“秋叶”谁是“螳螂”啊?!
    坑道里寂静了两息,走在前方的萧定晔试探着答道:“这是最后一遍,巡完就走。”
    那侍卫“哦”了一声,好心催促着:“快些回去,他娘的一连扛了三日,谁都不是铁打的。”
    两人将将涌上的汗水立刻稳了稳,心中纷纷叹息:“好险!”
    萧定晔“唔”了一声,再不说话,抬头挺胸往前而去。
    猫儿立刻紧跟其后,与那侍卫擦肩而过时,侍卫却忽的出声道:“‘螳螂’,明日是‘头儿’的寿辰,你准备随礼多少?”
    猫儿茫然的“啊”了一声,却先转头看向萧定晔,商量道:“出多少?”
    萧定晔却看着那侍卫:“大伙出多少,咱们就出多少。”
    侍卫眉头却一皱:“你同我们不一样,你再不认他,他也是你实际意义上的亲爹,只怕你得多出些。”
    好嘛,深更半夜,来自地底下的唠嗑,竟然还唠出个“当年隔壁老王”来。
    萧定晔低头“嗯”了一声,显出烦恼模样:“回去我想想,不急。”轻咳一声,转身就要走。
    那侍卫却依然不依不挠,向着猫儿行过来:“明儿你又要当值,你那礼金要不要我捎带过去?”
    啊呸!猫儿觉着这一趟简直是要“折了夫人又折兵”。
    哪里有逼着人要银子的?
    她一咬牙,将手摸进了皂靴里,从里掏出来一张十两银票,心头一边滴血一边装出率性的模样,刻意低沉道:“手上没有碎银,剩下的日后再还我。”
    那侍卫欢喜的一笑,立时伸手。
    猫儿一闭眼,咬牙递了过去,转身就走。
    前方火把依然亮眼,一时半会再无人影。
    猫儿行走在宫道上,为自己的境遇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最先遭受损失的不是她的小命,反而是她的钱袋。
    萧定晔侧头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忍笑宽慰:“就当是破财免灾,十两银子而已。我今儿下来,不也损失了一枚千金玉佩吗?”
    她不由隔着衣领摸向那玉佩,心中略略缓和了些,立刻道:
    “我虽有随身携带银两的习惯,此番下来碎银不好带,才换了银票。可也就这一张,再没了。如若还有人来要银子,要你出血。你若不出,我俩就一起等挨刀。”
    他见她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在疼惜银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勾了唇角:“地上本王说了算,地下你有人脉,你说了算。”
    猫儿这才放下心,不由奇道:“这坑道瞧着也不像监狱,不像藏宝处。谁人挖了这坑道,不知又有何用?”
    他面上一肃,冷笑道:“只怕有人忍耐不住,想提前动手了。”
    两人继续前行,前方人声渐大,有二十来个太监模样之人,不知在吵吵嚷嚷何事。
    两人也不用击晕太监,只将外间盔甲脱去藏在暗处,将里间原本就穿着的太监服整理一二,找个偏僻处重新修改了妆容,这才缓缓往前行去,混进了太监堆里。
    太监们大半夜不歇息,是在临时开一场辩论会,探讨如何偷偷摸摸扩大采买、并如何将买来之物带下来之事。
    但听一人提议:“西华门的王五、肖盛、刘文奎、李如良,白日夜里轮流上值,会配合我们。”
    另一人道:“掖庭膳房的……”
    猫儿心道,这些人只怕是要为长久的住在这地下提前储存物资了。好好的皇宫不住要住地下,好好的人不当却要当鬼。真真是叹为观止!
    她正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身畔萧定晔立刻悄声道:“快,将人名记下来。”
    猫儿心知他是要铲除那些细作,心中默念人名,能记多少记多少。
    只这般胡乱记人名又有什么用?猫儿扬声问道:“只这些物资可够?咱家担心不够吃用。”
    众人皆转过来打量她,只在她面上梭巡两眼,便有人回道:“自然不够,工部那些个匠人简直是饿死鬼托生,见了饭菜就没命。”
    猫儿听的越加迷糊,转头看向萧定晔。
    这怎么与工部又牵扯上关系?
    这处坑道究竟建来做何事?
    萧定晔回看着她,目光暗含鼓励之色。
    她稳一稳心神,继续探问着:“这一连几日都将就着过,日子还长,能将就到几时。不若我等去算一算工匠的食量,也好将所需物资一并算出,省的我们日日为采买运送而发愁。”
    有太监叹气道:“那些工匠自知时日无多,连多一句话都不愿说,谁能去撬开他们嘴,问他们能吃几斤米啊。”
    那人的目光在现场梭巡了一番,依旧停留在猫儿身上,搪塞道:“你既然提议,你就去打听。我等候在此处,等你消息可好?”
    猫儿一咬唇,做出个万分懊恼的神色,叹了口气:“去就去,不知可有捷径,让咱家少跑些冤枉路。”
    旁的太监见能躲懒,立刻热心的为猫儿指路:“从这头拐过去……再行半柱香时间,就能到。你现下去,如若他们在歇息,你便多等一等,横竖他们要继续挖下去。”
    猫儿连连点头应下,转身指着萧定晔:“劳烦这位公公随咱家一处去,人多好办事。”
    萧定晔夹着嗓子应下,跟着猫儿一前一后行到半途,见前后都不见动静,立刻解去外裳和中衣,向猫儿伸手:“快,眉黛。”
    猫儿忙忙将眉黛粉递过去,他沾湿手指,蘸取眉粉,在雪白中衣上密密麻麻写下几十个人名,又将中衣拿给她看:“瞧瞧还有没有遗漏。”
    她一行行看过,将心中记得的几个名字加上,方道:“眉黛粉若沾了汗渍,只怕要化去,你写了这般多,等于白写。”
    他闻言想过,立刻将中衣兜头向她丢去:“你穿上,套在中衣之外,等出去再解下来。”
    她只得将中衣套上,两人重新整理好衣裳,装出太监的温良神色,并列而行。
    前路越来越坎坷,能看出是挖过坑道,还未铲平过。
    猫儿越来越迷糊,悄声问道:“这些坑道,究竟是用来作甚?”
    萧定晔抬手往上一指:“你可知地面上是宫中哪里?”
    他冷笑一声:“我自小在宫里玩到大,哪处不知。背后人竟然将通道挖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已在前朝和后宫的相邻地段,若通道再往前……
    她倏地一惊,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想造反?!”
    他缓缓抬眼看她,问道:“说说,你为何觉着会是造反?”
    猫儿指一指这坑道:“有一人高,如今已极宽,能并列行三四人。如若有人沿着这通道一路往重晔宫控制了皇后,往慈寿宫控制了太后,再往御书房控制了皇上……”
    他冷笑一声:“没错,此人就是这般想法。”
    可有一事猫儿不解:“进出口为何要开在废殿的井口里?且何时竟然进来了这么多人,我竟然一点都不知。”
    萧定晔忖道:“该是在旁处原本有进出通道,不知为何暂时不能行走,恰巧却发现了废殿离已挖开的通道极近,便在井里挖了一处临时洞口。”
    他问道:“你想一想,最近哪些人去过废殿?”
    这可让她为难。
    “我办葬礼,前后七八日,据闻日日都有人来吊唁,他们都能来废殿来探地形。”
    他皱眉半晌,追问道:“还有何特殊之处?往前继续想。”
    她道:“不知何人起了给我办葬礼的心思?仿佛也有阴谋。”
    他立刻摇头:“戴大人不会,他才将尚书之位从三哥手里拿过去,怎么会帮着三哥做事。”
    “可这坑道的主子,万一不是泰王呢?”
    他立时一怔。
    对啊,万一是旁的几位兄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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