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公被明珠扯着,怀着赴死之心去将猫儿从御花园接回来,开始独自收拾行囊,准备接旨后就往更下等的职位上报道时,废殿里的猫儿并不知道他的委屈。
    该昏睡的时候猫儿不睡,该醒来将事情讲清楚,她又哈欠连天,须臾间就打起了酒呼噜。
    五福捧着酒坛子进来,满脸的莫名其妙:“做胭脂的酒水都没少多少,姑姑最多不过偷饮一两口,就醉成了这样?”
    守在猫儿身畔的明珠此时觉着,昨日姑姑扑向树上掉下来的药丸的空当,树上的暗卫向她挥手,只怕不是在向她打招呼。
    那暗卫究竟想说什么呢?
    五福给她提供了一种思路:“要不要去膳房给姑姑端一碗醒酒汤?凭姑姑同吴公公的交情,他不会舍不得一碗醒酒汤的。”
    明珠仔细回忆树上暗卫挥手的动作。
    那是不是在示意她,要将醒酒汤扇凉?
    她起身叮嘱五福:“我去端醒酒汤,你守着姑姑。”
    五福忙忙应下:“阿姐快些去,有我呢!”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端汤行程。
    明珠久久没有回来。
    过了半晌,春杏担忧明珠,跟去了膳房。
    再过了半晌,白才人无聊,跟去了膳房。
    等再过了半晌,五福心中十分惴惴,转头看向熟睡的猫儿,压低声音小声道:“姑姑你乖乖睡,我去去就回来,可好?”
    熟睡的猫儿没有反对。
    五福赞了猫儿一句“真听话”,蹦蹦跳跳去了。
    掖庭膳房附近的一排瓦房前,已经上演了近一个时辰的,是太监哭爹喊娘要自尽的戏码。
    吴公公在受了猫儿牵连、被贬成掖庭膳房总管之前,当了十来年的大内总管,积累的余威和人缘岂止一点点。
    故而他这场要自尽的戏码,唱了一个时辰,绳索还挂不到颈子上。
    ——广大劳动人民不答应。
    一位太监站出来,将衣襟拍的嘭嘭响:“说公公同胡大仙对食,咱家第一个不相信。胡大仙是喜欢啃耳朵的,公公的耳垂一点肉星子都没有,哪里能引得大仙青眼?”
    吴公公:狗崽子你这是安慰人吗?
    吴公公长嘶一声:“让我去死吧,你们再莫拦我,谁敢拦我,我让胡猫儿同你们对食!”
    一行人听罢,迅速退后一步,面带悲色,双手合十,在送行的和尚未到之前,先念上了大悲咒。
    吴公公:“天哪~~让我去死吧~~”
    明珠便是在吴公公的脑袋颏儿套进了绳索、还未踢凳时赶到的。
    她用一句话打消了吴公公要自尽的念头:“快,安排人给姑姑煮完醒酒汤,姑姑就不同你对食。”
    吴公公精神略略一振,抓住绳索的手撤开一只,指上一位念经的厨子:“快去,快去煮汤。”
    春杏便是在醒酒汤出锅时赶到的。
    她瞧见醒酒汤里还漂着几朵小清新的碧绿葱花,不由对着吴公公赞叹一句:“姑姑果然未看错你,公公就是贴心。”
    紧随而来的白才人再来了会心的一击:“难怪她要同你对食,果然年龄大的会疼人。”
    周遭念经的众人鞠了一把同情泪,下意识放大了念经的声音。
    吴公公面色一白,回去又攥紧了上吊绳,大喊一声:“皇上,咱家不愿同您抢女人……娘啊,咱家来寻您老人家啦……”
    他的下巴颏儿搁在绳索上的一刻,小太监五福带着孩童清新之气现身。
    他的目光细细将那绳索打量了一回,说出了力挽狂澜的一句话:“公公,这绳子曾掉进过粪坑里,泡了好几日才捞出来。公公细看,这麻绳是不是有些黄?”
    吴公公绝望的大喊一声,晕厥过去,被膳房厨子们抬进房里,将剪子包袱锤全部收走,杜绝了任何一种可能自尽的机会。
    废殿众人功成而退,深藏功与名。
    废殿几人从废殿去往掖庭膳房,为的是一碗醒酒汤。
    她们端着汤喜洋洋的回到废殿时,始知——
    这是一碗迟来的醒酒汤,一碗错失了机会的醒酒汤,一碗拯救了吴公公、却没有拯救胡猫儿的醒酒汤。
    他喵的热炕上的胡姑姑又不见啦!
    御花园。
    猫儿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御花园有执念。
    她看着有时候油皮滑脸,实则是个坚韧的人。
    她思来想去,在她的脊梁骨里,一定是有一种正面的、奋进的坚持: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她摔倒在御花园上的次数,比她摔倒在镇魂上的次数,可多了不止一两回。
    且镇魂事还是她无心插柳,从来没有细心经营过。
    没有道理,副业干的比正业成功。
    她骨子里的信念支持着她,她决计要和现状较量一回。
    姑奶奶就不信那个邪。
    可在御花园摔倒过数次,她该从哪件事上先站起来呢?
    御花园的花匠曾占过她便宜,她是不是该找个花匠,把便宜占回去?
    此时午时已过,正是未时,宫里各娘娘主子们歇晌才结束,宫娥内侍们正围着各主子忙活,没有时间往御花园里来,正巧给了花匠们打整花卉的时间。
    眼前就有一位三旬花匠太监猫着腰正在修花。
    猫儿踉跄着步子围看了几圈,心下有些满意。
    皮肤黝黑,身材健壮。
    在占便宜一事上,猫儿没有经验。但作为被害人,曾动用逆向思维,积累了些心得。
    占便宜,一定是嫌犯比被害者更高阶,这才是所谓占了便宜。
    眼前这位花匠,他就比她强健,比她力气大。
    她今儿将比她厉害的花匠便宜占了,那才是能耐。
    她凑过去蹲在花匠身畔,瞧着他手持一把修花剪子,歘歘歘,几下就将一枝繁华剪成了秃瓢。
    她心下有些雀跃,当先将花瓣全部撩进衣襟里,算是吃了一回餐前点心,这才笑眯眯对着花匠道:“我是胡大仙,你可以稍微抵抗一下,然后我将你对食。”
    那花匠面庞坚毅英武,转头瞅着猫儿半晌,十分配合的喊了两句:“爷,放过奴家。”
    继而五体投地躺的伸展,鼓励道:“来吧!”
    猫儿立时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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