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九丹,顾名思义,服用之后仿似饮醉酒一般,人要睡足九天九夜方能苏醒。
    在药起效期间,因为神经被麻痹,身子几无感觉。
    如此,莫说中了“七伤散”,便是中了烈性迷药,也能克制其发作。
    药师发明出醉九丹,在后续试验中,见过的各式后遗症,也不过是服食者没有按预期在九日九夜后醒来,而是多睡了几日,最后险些腹饿而亡。
    猫儿吃过这颗丹药,一开始也如药师想象的那般,被明珠和五福背进配殿,睡死过去,除了偶尔冒几句醉话,再无任何异常。
    太符合药师的预判了。
    然而,这位药师遇上胡猫儿,迟早要丢了饭碗。
    在第二日一早,废殿几人起身后陷入梳洗、烧炕、生火盆的混乱,等归置好各处,再想起睡着的胡猫儿,想进去替她腋被角时,便有了新发现。
    热炕上的原本红着一张脸打着小呼噜的胡猫儿,不见啦!
    不见也并不稀奇。
    就连明珠这位细作都以为猫儿昨日吃的那颗丹药,是解药。
    没有人想到猫儿本该继续躺在炕上,而且要一躺躺九日。
    ——做小本买卖的人没那么矫情,胡姑姑除了上回在外镇魂回来一段日子有些粘人、不愿独自行路之外,平日姑姑都是四处忙着为买卖找门路、找关系,一时半会不在废殿,不是什么大事。
    猫儿自己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她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好。
    前所未有的好。
    她走在宫道上,十分着意的走着直线,想要力证自己行为正常。
    今日是个暖阳,天气十分的好。
    猫儿按照自己的心思,一走就走到了御花园。
    冬日的花卉多数要凋谢御寒,保存实力,等待来年春日再萌芽。
    然而这并不包括皇家园子里的花朵。
    这些花朵在温室中孕育的娇艳欲滴,才专程摆出来,为御花园增添景致。等过上两日自然凋谢或者被冻烂,又会有新的花卉替补原位置。
    这些换下来的花,废殿的明珠偶尔能前来占些便宜,搬一些回去当妆粉原料。
    而大部分,并无缘将它们用于妆品的买卖的。
    正值辰时,御花园里偶有几位不愿意猫冬的妃嫔踱步赏花,兴致极高。
    有个别性子跳脱的妃嫔亲自去掐一朵别在发髻上,倍显风情。
    猫儿便也有样学样,掐了一朵橘黄凌霄花。
    等掐完,她又觉着是鸡肋。
    橘黄的花朵可用于制作橘色口红和眼影,但那得量大。
    现下这满园子也不过十来朵,没办法批量利用。
    她遗憾的吧嗒了半天嘴,将花枝往园子里一丢,内心叮嘱自己,要盯住量大的花朵。如此她抱上几十上百枝回去,也不枉她今儿往御花园走了那么一遭。
    日头升的越高,远处起了两声敲击声。
    众妃嫔打眼瞧见从前朝方向而来的清道太监身影憧憧,心知今儿皇帝邀请了臣子赏园子,便纷纷回避,往各自殿里而去。
    清道太监往各处一扫视,见四周除了些许在上值的宫女,并无娘娘们的身影,便也互相打个手势,纷纷避让到偏僻处。
    群臣簇拥,大晏年已四旬的皇帝行在核心位,面上含笑,正同身畔臣子们说着朝堂余事。
    但见一位官员挤上前,向皇帝谏言:“春闱在即,泰王主持着礼部,对春闱事最为熟悉。如今泰王已在府中思过一月有余……”
    皇帝听过,面色不改,只转头看向一旁侍候着的杨临:“正儿这些日子,行止可端?”
    杨临忙躬身回复道:“每日抄写一篇《庄子》,以奏折呈上,未有间断过。”
    皇帝便点点头,未置可否,继续往前。
    那官员不死心,又转了个话题:“春日祭皇陵,是礼部牵头……”
    他见皇帝面上仍旧是一副耐心听取的模样,正要加一把劲细说,忽的一阵香风吹来,继而一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打在他官帽上,掉去了脚边。
    他嘴边的谄笑还停在面上,下意识停了嘴,偏头望去。
    一个宫装少女一溜烟的跑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极快的捡起一枝不知什么花,顿了一顿,十分好心的提醒他:“阿叔,你笑的太早了,这花不是送你的。”
    猫儿转脸看向皇帝,神色颇有些捉贼捉赃的惴惴。
    她将怀中一抱花枝向皇帝一让:“你家的,我就……帮着摘下来。”
    一旁有侍卫要上前阻拦,皇帝已微微一摇头,低头看向她臂弯的一抱花枝。
    “怎生是好?我采了花,会不会被皇上捉了打死……”遥远的记忆里,曾有位少女也如这般站在他面前,一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一边将她手里的一枝花塞进他手中,行栽赃嫁祸之实。
    那花……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他微微眯了眼,抬头看向胡猫儿。
    日头打在她面上,她也微微眯眼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的目光从她绯红的面上和迷离眼神移开,鼻翼翕动,沉沉道:“你饮醉酒?”
    她并不答话,只执着的将一抱花枝伸在他面前,脑袋前倾,悄声同他打商量:“你家的花还给了你,就不算偷吧?”
    他转头看向杨临。
    杨临立刻上前接过花,随意夹在腋下,偷摸着掐了她一把,悄声警告:“皇上面前,怎能造次!”
    她并无任何痛感,却将杨临的话听的清清。
    对啊,是皇帝呢。皇帝是个在感情上黏黏糊糊的中年男子呢。
    她决定就感情问题和皇帝聊一聊,把她和他的红线彻底剪断。
    她立刻向皇帝努努下巴,蹲身下去,两腿一盘坐在他脚边,大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青石板:“坐,咱唠一两银子的。”
    杨临气急,低头呲她一声,她却不耐烦的朝他挥手:“催什么催,又不是要和你对食。”
    她等了半晌,等不到皇帝坐低身子,只得仰了头望着他:“我问你,你是皇帝,是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喜欢你?”
    皇帝居高临下望着她,并未回答。
    他身畔的那位官员抢着替皇帝开解尴尬:“皇上贵为九五至尊,莫说天下女子,便是天下男子,也要爱慕、爱戴皇上。”
    猫儿虽醉相十足,思维却并未断了逻辑。
    她往额上搭了个凉棚,抬头看向那官员:“照这般说,你家妻妾,也爱慕皇上,哭着喊着要嫁给皇上了?”
    那官员立刻变了脸,咬牙切齿大喊一声:“放肆,圣驾面前竟然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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