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铅云密布,初冬第一场雪还没下大,米粒般的雪花飞下来,须臾间便不见了身影。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出现这样的天,最多再过几个时辰,一场鹅毛大雪便要来临,令贫苦人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萧定晔盯着猫儿半晌,忽的翕动鼻息,皱着鼻头问道:“什么味?”
    他缓缓凑到她近前,再一闻,立时跳开一步:“长霉了的衣裳你也穿?你恶不恶心?”
    猫儿见萧定晔竟然将错处挑到了她衣裳上,不由便翻起了旧黄历:“殿下若将欠奴婢的那十斤珍珠、十斤花瓣、二十斤蜂蜡还给奴婢,奴婢拿去换成银子,也能穿新衣裳。”
    他听着她“奴婢奴婢”自称个不停,嘴角一弯:“有事求本王?”
    她却不提要求之事,只执着相问:“殿下此前说过要利用奴婢,奴婢得先想一想愿不愿意被利用。”
    他此时有些后悔。
    她毒发那一日,他不该为了显示真诚,将话说的太多。
    当时看着她迷迷楞楞,是随时要痛晕过去的样子,谁知竟不声不响的将他的话一字一字记的清清楚楚。
    能说他想利用她来控制舆论、助他上位吗?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
    聪明是够聪明,在往日数件事上,同他配合的勉强算上的好。
    有原则也算有原则,说不进后宫,看着是真不想进。
    胆子也够大,都开始毒发,还能在无解药的情况下,同向她下毒之人作对,刻意让父皇厌恶她。
    然而她的性子太过冲动,又喜欢管闲事,还容易给自己加牵绊。牵绊一多,把柄就多,就容易受人威胁。
    他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本王现下不能说。”话毕又补充道:“你放心,不是让你丢小命之事,也不会让你出卖色相。”
    她有些失望。
    她不知他要如何利用她,就不知该出什么砝码,来提出更大的庇护。
    她绞经脑汁,想起个条件:“奴婢给殿下提供消息,助殿下寻出向我下毒之人,算功劳吗?”
    他“扑”的笑出声:“本王替你寻出下毒黑手,受了累还要记你一功,你可真是算账的好手。”
    她也觉着说不过去。
    那如何提出想要他庇护废殿之事?
    现下她定不能央求他。
    这件事要开个好头,不能造成欠人情的势头,否则日后他利用她反而成了她还人情,那时候会更被动。
    得做成等价交换。她解决他的问题,他帮她庇护废殿。
    她咬唇半晌,试探道:“那三维立体图,殿下还要吗?”
    “什么图?”
    “画里飞出阎罗王,也可以飞出王母娘娘,想飞什么飞什么。殿下可还需要?”
    他叹为观止。
    他简直要对她刮目相看。
    太懂得利益交换了。
    他做出一副倨傲模样:“任何东西都要讲究个恰逢其时。本王需要的时候才值钱,现下,却不怎么需要了。”
    “你……”她一时语滞,跺了跺脚,转头就要走。
    他却一把拉她回身,似笑非笑道:“先说一说,你想要本王做何事?说过,本王再斟酌,划不划算用你那劳什子飞仙图做交换。”
    她看着他的神色,下了决心:
    “废殿的那些人,容易受迫害。
    奴婢这回是被下毒逼迫接近皇上,若日后解过毒,那些人又拿废殿人的性命来胁迫,奴婢生怕顶不住要妥协。
    这几回是让奴婢接近皇上,若日后逼迫奴婢接近殿下……”
    他极力的绷着笑,面露嫌弃:“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被迫来接近本王,本王也不会中计。”
    他将她上下打量几番,目光最后定在她冻红的鼻头上:“姿色这般差,怪不得父皇会厌弃。美人计不适合你。你从现下开始练武,过上二十来年,兴许还能当个侍卫。”
    她被噎的喘了两息,方低头道:“奴婢不接近皇上,也争取不接近殿下。废殿众人的事……”
    他忖了忖,问道:“还有何事?”
    她听着他话中似有松动,立刻祈盼的望着他。
    他做出为难色:“本王现下身在军营,能护着你一人已十分艰难,还要再护废殿不相干的人……本王记得,你当初拿了一副什么图给我瞧,里面画了个物件叫轴承?”
    她忙忙道:“对,有轴承,还有齿轮。”
    他点点头,现出一丝做了亏本买卖的心痛:“你再多画几种轴承样式,本王就暂且应下。”
    她心头的石头落下,立刻拍马道:“轴承、齿轮都画给殿下,我知道的就有好多种样式,一定让殿下满意。”
    她头等大事办成,注意力才转去余下事上:“解药可验出了配方?一个月的量,又分出去了一小半,奴婢估计只能顶二十日。现下已过了八日……”
    再等十来日,她就又要经受一回痛楚。只不知,下一回毒发的疼痛是否又要翻番。
    他见她面上显出余悸,心中不由起了些柔软,沉声道:“越是诡异的毒,解药越难攻克,你要耐心等。最近可有新动向?”
    猫儿悄声道:“上回来了个狐臭侍卫,奴婢提到我对皇上喜好不熟悉,他说他会转达,看后头那黑手如何答复。到如今,还未有动向。”
    他翕动鼻翼,盯着她道:“来者患了狐臭?”
    她肯定的点头:“没错,奴婢闻的真真。”
    他立刻跳出一步开外,捂着鼻子嫌弃道:“走走走,怪说不得,你自己闻闻。他传染给你啦!”
    猫儿被噎的一滞,不好发作,只胡乱福了一福,愤愤去了。
    他看着她远去的臃肿的背影,摇摇头叹道:“是个好苗子,只这性子啊,连那样的毒药都压不下去,可有些不好办。”
    到了晌午,鹅毛大雪终于劈头盖脸而来。
    废殿正殿里,所有人聚在红泥小炉边上,守着这一点热乎,各自投入在妆粉生产中。
    猫儿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研磨盅,面前还有个小方几,其上铺着硕大的一张白纸,准备先将许给萧定晔的三维图画一画。
    废殿的人要靠他罩,她拍马的规格就要高一些。准备的画纸就特别大。
    他喜欢什么呢?
    他名声那般差,自然是喜欢女人的。
    好吧,他身在营中,受着管制,她便画一幅风情侍女图,保准对他胃口。
    她将将下了笔,殿门呼啦一声被推开,吴公公带了位嬷嬷站在门口,喜滋滋道:“小胡,咱家给你送锦囊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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