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男人,几乎积累了人生的全部智慧,却又未到苍老时,几乎是男人最具魅力之时。
    可猫儿自小不缺父爱。
    那只手触碰到猫儿的一刹那,她立时一抖。
    杯中茶水几番晃悠,溢出杯沿,打湿了皇帝手背。
    皇帝一蹙眉头,目光停留在了猫儿面上:“是你?”
    没错。猫儿在心里道:是我,你儿子逼迫我来引诱你,你准备好了吗?
    她身后的杨临忙忙挤上来,擦净皇帝手上水渍,重新换了茶水呈上,这才道:“今儿阅兵,虽说知道的人不多,可猫儿姑娘在身边,皇上多少也安全些……”
    皇帝静默了许久,饮过茶,方同杨临道:“给她一杯热水。”
    猫儿心中吁了口气,捧着热茶退回了原处。
    她想着方才杨临和皇帝的对答。
    她今日跟来,可见并非皇帝的主意,而是杨临的主意。
    是杨临在萧老五的授意下行此事,还是他对外吩咐时被萧老五的人偷听了去?
    窗外已隐隐传来练兵的号子声,过了不多时,车速渐缓,车外传来驾马侍卫恭敬的声音:“皇上,到了。”
    *——*——*
    阅兵浩大威武。
    皇帝的临时决定,并未让京郊大营的官兵陷入慌乱。
    数万将士动作统一、有力,展现着大晏好男儿的威武和自律。
    茶水间门外不远处,两位兵士密切注视着观看台上的动静。
    只要阅兵结束,皇帝有了下来的迹象,就要立刻招呼茶水间皇帝自带的侍卫,好提前冲泡茶水。
    两人站的笔直,口中却极小声在商议:
    “皇上身边那位冻的鼻青脸肿的姑娘,便是上头说的那人?”
    “也不知她会不会向人求助……上头究竟是何意?她是皇上带来的,便是有难,也定然会向皇上求助,又怎会找旁人?”
    “都到了军营了,她又能遇上何难?我瞧着她肚子也没大,也不是说要随时随地生娃儿啊!”
    “……”
    两名兵卒一肚子疑问,而上头只交代了他们做什么,却不知为何做,只能忍着满腹疑惑,等待着胡猫儿真的出现向人求助的行径,两人也好将那人偷偷记下来,去向上面复命。
    看台上,猫儿冷的抖抖索索。眼前数万人头各个如米粒般大小,那个背后操纵着她的萧定晔隐藏其中,根本看不出站在何处。
    杨临站在她身畔,被她抖的眼晕,拉着她往后退了半步,眉头一蹙悄声道:“咱家瞧着你这孩子毫无斗志,怎地争宠的心思突然这般大?衣裳轻薄虽体态婀娜,可也要分场合。皇上又不是要逛窑子。”
    猫儿一边发抖一边看向他:“你觉得这样不好?”你到底是不是萧定晔的人?你不希望我投怀送抱?
    杨临义正言辞道:“当然不好,有损皇上威严。你看底下那些兵卒子,多少目光盯着你。”
    没再等多久,将领一声令下,皇帝致辞,阅兵结束。
    茶水房里,气氛庄严。
    众将领言简意赅,将近期练兵成果进行了汇报总结。
    到了最后,兵部尚书李大人把将领都指使出去,方看着皇帝的面色,探问道:“皇上,要不要见一见五……?”
    “嗯。”皇帝的声音带着些冷漠,冷漠中又一丝期盼。
    他这个儿子,是所有孩子中,曾给过他最大期待的,也是让他伤透了心的。
    将老五丢进军营,皇后曾在他面前哭诉过极多次。
    可是,这个儿子再不能无状下去。
    他少不得,得真正做一回严父。
    李大人疾步而出,向门外兵卒悄声道:“将王五宝唤来。”
    一阵脚步声急速而去。等再回来,多了一个青年。
    青年身着下等兵卒的兵服,皮肤黝黑,灰头土脸,全然没有龙子的华贵倜傥。若不是长身祁立,相貌还有些英俊,同伙夫毫无区别。
    他进了茶房,转身掩上门,微微站了一站,低声唤了句:“阿爹。”
    不是父王,是阿爹。
    皇帝原本还冷冰冰的脸极速消融。
    他眼中慢慢现出和色:“怎地,还在怪我?”
    是我,不是朕。
    萧定晔摇摇头,又点点头,笑嘻嘻道:“阿爹便是给我个百夫长,也比现下强。如今就是一双罗袜,也得我自己动手。”
    皇帝忍着笑起身,往他挺得端正的背上拍了一把,见他纹丝不动,心下有些满意,续道:“我瞧着这样就极好,比京城的纨绔公子哥好的多。”
    他看萧定晔消瘦了一圈,心下有些柔软,当场拉开他衣襟,往他腹上伤处看去。
    恢复的不太好。
    有脓疮,有结痂,显见是结了痂没等好全又蹭掉,反反复复,灌了脓。
    他不禁有些动容,责怪道:“怎地上回回宫不说?也该寻太医好好上药。”
    萧定晔瘪了瘪嘴:“上回孩儿不过回宫探太后病,父皇就发了好大的火。若再敢逗留,只怕又要挨板子。”
    话说到了这里,他又央求道:“今后可否每十日回一趟宫,半月太长。孩儿想父皇、想母后、想太后。”
    皇上这些年少见他撒娇,被他酸起了鸡皮疙瘩,转头忍笑向杨临道:“瞧瞧,当兵当成了娃儿,下一步该寻奶嬷嬷了。”
    他这般说,便是同意了。
    萧定晔内心长吁一口气。
    皇帝一挥手:“去吧,好好当你的王五宝,当好了,自然能往上升。”
    萧定晔却站着不动。
    他的目光,终于往猫儿身上瞟了一眼,然后讪讪向皇帝一笑:“孩儿想带她,给众人瞧瞧。”
    皇帝脸一沉:“混账,军营不是你的那些销金窝。宫里的宫女儿,也不是你在青楼里见的那些个。”
    萧定晔见他老爹竟想岔了,忙忙道:“孩儿同旁人显摆,说我识得宫里的镇魂大仙,赌了二十双罗袜。今儿她来了,我若不带过去让他们心服口服,今儿便得冰水洗罗袜。”
    他将手往皇帝面前一伸:“父皇瞧瞧,近几日光洗罗袜,都洗破了皮。”
    皇帝一抚胸口,握了茶杯险些要打他。
    杨临忙忙劝道:“五殿下能给普通兵卒洗罗袜,说明他真没泄露身份。是好事,好事。”
    皇帝重重喘一口,向猫儿和萧定晔挥挥手:“走,快走,朕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你。”
    萧定晔嬉皮笑脸的拽着猫儿披风,抬脚一出茶房,立刻压低声音道:“倨傲冷对我,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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