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最后一道夕阳跳下了地平线。
    废殿外,树上传来几声老鸦聒鸣。
    明珠被暗卫催的着急,好不容易等拍马的太监队伍离去,方拉着猫儿好言细语问道:“姑姑怎地去见了皇上?姑姑才被皇后赐了板子,转眼就去见了皇上,这不是明着向皇后宣战?”
    猫儿乜斜着明珠:“怎地,她打了我,我就不能反击?她的汉子,后宫三千妃嫔都在抢,多我一个就不成?”
    明珠审视着猫儿的神情,摇摇头:“我不信,姑姑此前听都听不得我们将你同皇上凑一对,怎地突然就想邀宠?”
    她向猫儿凑过去,低声问道:“姑姑可是被人逼迫?是谁?你告诉我,我路子广,帮姑姑解围。”
    猫儿看着明珠。她多么想找人倾吐心中的憋闷和慌乱,然而那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不能外传,否则杀人灭口”。
    如若是个要斗太监的事,她说就说了,这些人都能成她报仇的臂膀。
    然而这般大的事,她就是说了又如何,不过多了人陪着上黄泉路。
    划不来。
    她躲开明珠的目光,冷冷道:“你别挑拨离间,你想做什么?你既然路子广,要么将我直接送到龙床上,要么你自己爬上龙床。否则我瞧着你极为可疑。你同白姐姐一个样,都是嫉妒我。”
    她扯着明珠出了配殿,一把将她从破围墙中推出去,狠心道:“白姐姐她们要出动圣旨赶,你我还赶不了?回你的浣衣局去,姑奶奶不稀罕。”
    她看明珠要从破洞往院里挤,就手拆了一块砖丢过去,恶狠狠道:“莫挡我前程,否则我同你拼命。”
    明珠跳着躲开砖块,急急道:“姑姑我没有,我……”
    猫儿已重重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再不走,明儿逮你送给刘公公去对食!”
    配殿门“啪”的关死,断绝了明珠要回归的心思。
    静夜里,外间几道黑影停在树下,发出几声鸟叫。
    明珠踱过去,蹲在几人身侧,叹了口气:“问不出。面上瞧着,她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板子,心里憋着一口气,要抢了皇上的心,找娘娘的不痛快。”
    暗卫悄声道:“实际呢?”
    明珠茫然摇摇头。
    胡猫儿本性是怎样,废殿众人同她只相处不到两个月,完全不了解她。
    纵然她过往有些担当,有些义气,可人在大仇、厚利面前,本就容易失了本心。
    夜重新恢复宁静,静的连鸟儿都不愿鸣叫。
    猫儿推开门,借着些许月光,将珍珠粉均匀撒在她所在的这半边院子。
    待她进了配殿关了门,树上的暗卫才喃喃道:“她是做甚?果然是一心等着被册封,连珍珠粉都不要了?”
    新的一日来临,当第一缕光照眷顾了废殿,猫儿已起身,趴在院当中一点一点细看。
    没有脚印,便是夜风将珍珠粉吹的薄厚不匀,却一个脚印都没有。
    日子又回到了猫儿一个人的时候。
    那时她才穿越过来,发现身处废殿,在察觉穿不回去后,整日担惊受怕,唯恐有一日被上头赐死。
    她借着猫妖的名头躲在废殿,轻易不敢同外界联系。
    那时一心想着隐藏行踪,并不觉着有多么孤单。
    后来废殿多了旁人陪她,和她一起做妆品、赚银子,一切都在明显向好。
    可惜好日子太短。
    一着不慎,招了萧老五的道,要推着她往死路上去。
    她才来的时候想过死。
    但凡五福送来掖庭膳房里的剩饭,她曾将自己噎晕过数回。
    后来现实告诉她,噎死穿越是个单行道,送她过来,不能送她回去。
    她得活,她得在这世上好好的活,活到八十大寿,寿终正寝。
    废殿磨珍珠粉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声音传在掖庭中,再没有人当做是猫妖的铃铛。
    那明明是在向世人炫耀,不出多久,她就能一步登天,成为皇帝的心上人、枕畔人。
    秋意急速退却,皇宫的树子有黄有绿,景致层次多样,美不胜收。
    废殿周遭的树子逃脱不了四季变换的自然规律,随着深秋临近,树叶不停歇的落下。
    对潜藏在树上的暗卫来说,这不是个善良的季节。他们的工作成效随着树杈落成秃瓢,几乎到了停滞状态。
    *——*——*
    在一个落雨的清晨,终于有贵人相请。
    请猫儿的并不是皇帝。
    年过三旬的贵妃娘娘端坐上首,倨傲神情中带了些亲切,手上端了一杯茶,向猫儿道:“这是北边进贡的白雾萝,一年只得两斤,你尝尝,可饮的惯?”
    猫儿从善如流,端起茶杯饮过一口,唇边浮起一个浅笑:“好茶。”
    有些酸涩。
    她不懂茶。
    然主子赏赐,不能不给面子。
    她是被打过板子、得过经验教训的人。
    主子便是给赐屎,她如若不想死,也得满脸含笑吞下去,还要扣头谢恩,感谢对方八辈祖宗。
    贵妃听过她的赞扬,微微一笑,眼皮缓缓一抬,往一旁侍候的老嬷嬷望去。
    老嬷嬷面上微有遗憾色,轻轻一摇头。
    对不上,自家小姐此前完全不喜欢这白雾萝,误饮一口得生气两日。
    贵妃收回目光,含笑道:“胡姑娘日后进了后宫,你我便是姐妹。姑娘年轻,宫中有诸般禁忌,姐姐日后自会一条一条讲给你听。”
    她再端了茶,这便是乏了的信号。
    猫儿立刻行礼起身,退出殿外,到了檐下,却被连绵秋雨阻了去势。
    她瞧向一旁送出来的宫娥,笑道:“还得寻姐姐借一把伞,明儿再还回来。”
    宫娥闻言正要返回,猫儿头顶已现出一把伞。
    撑伞的是一位老嬷嬷,方才在殿里时,猫儿便觉得眼熟。
    老嬷嬷笑道:“老奴方才来给贵妃送衣裳,正要回浣衣局。我送姑娘回废殿啊。”
    猫儿忽的想起,上回在围猎营地,便与这位老嬷嬷见过面。这位老妪路子比明珠还广,小小一个洗衣工,竟能直接为贵妃服务。
    天边一声闷雷,雨势越下越大。
    老嬷嬷向猫儿伸出一只手,仿似要挽上她臂,半途脚下一滑,手却径直摸去了她腋下。
    胡猫儿立刻闪身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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