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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太皇太后,卫尉来报,前去相府接郡主和小姐的禁卫军都死了,谦公子将人劫去了华府,血洗龙武卫大将军府,绑了华老将军的嫡孙,要求朝廷交出龙武卫的兵符。”
    安鹤下了宫阶,听了小太监的急禀,将眸一垂,回身上了宫阶进了大殿。
    “老奴刚要派人去宫门。”安鹤答完话,见元敏没出声,便躬身退出了大殿,刚出去,便看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面色在刚亮的天色里显得透白。
    “她们娘儿俩还没进宫?”
    安鹤脚步一住,道:“回太皇太后,卯时末了。”
    元敏卧在美人靠上,未施脂粉,闭目养神,仿佛今儿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只是听见安鹤的脚步声要退出大殿时,淡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安鹤进了大殿,亲手捧开了灯罩,灭了殿里的灯烛。
    天色刚明时,永寿宫里。
    “……四哥?”
    华郡主深深吸了口气,元钰怔怔盯着来人。
    一个黑袍人走上前来,将风帽一摘,露出张与元修三分相似的脸来,笑道:“母亲,七妹。”
    马前,百人披着黑袍,面容在灰蒙蒙的巷子里看不真切,唯见倒在地上的灯笼烧了起来,照亮了一地禁卫军的尸体。
    一道诡风拂来,车门无声而开,车夫仍然坐着,却不见了头颅。
    华郡主一愣,怒意顿消,忽生惊意,眼尾余光扫向元钰时,一把将她手里的匕首压下,将她护在身后,紧紧盯住华车的木门。
    外头静悄悄的,人声不闻。
    元钰捂着脸,怔愣地望着华郡主,那眼神让华郡主心中一疼,却因怒意未消,强把那懊悔之意压了下去。这时,只觉马车渐行渐慢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停了,华郡主一腔怒意正无处发,厉目扫向车外,喝问:“何故停了?”
    一声脆音传出,掩了车外一道哧声。
    啪!
    “你!”华郡主盛怒。
    “断了,断了,娘就会说断了!我要见四哥,您关着我,那人成亲,您关着我,这都一年了……四哥断了音信,女儿的姻缘也早断了,还能再断什么?我看这马车也不用往宫里去了,干脆转头出城去庵里吧,待水师观兵大典过去,四哥的事儿也了了,女儿心里装着的两桩事儿也就真断了,那时也不用回城了,在庵堂里直接当姑子便可!”
    马车里静了静,车轱辘声继续向前,车里却气氛压抑,过了会儿,少女的声音陡然而起,怨怒,含恨。
    “你想也别想,断了那念头!”
    “娘……”
    府里的人提着灯笼,街上静得只闻马车声和脚步声,走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车里传来说话声。
    仪仗刚出城,相府后门便来了支百人的禁卫军,后园子里赶出辆华车来,华郡主和元钰披着披风戴着风帽,由婆子丫鬟扶着上了华车,趁着天色不亮,由禁卫军护送着往盛京宫里驶去。
    初春早朝的时辰,盛京城的天还不亮,百官齐聚到宫门前,待宫门开,帝驾出,上轿上马,随驾出城前往三十里外的水师大营。
    时辰往前半日。
    她们……怎会在此?不是进了宫去?
    “娘!钰儿!”
    元修见到两人,沉渊般的眸底终生惊涛骇浪!
    那两人皆是女子,身缚白绫,口中塞着帕子,华髻凌乱,面色苍白。两人见到元修,眼底皆露出惊意,呜呜欲言,却开不了口。
    说罢,元谦抬了抬手,身后两名穿着五城巡捕司衣衫的男子押上两人来。
    元谦却未接话,像对这等兄弟叙旧的戏码失了兴致,话锋一转,笑道:“六弟戍边还朝,为兄离家有些日子了,给六弟备了见面之礼,还望六弟一观,莫嫌礼薄。”
    元修面色平静如湖。
    两人之言像是叙旧,却已不在那曾经书香满楼的南院闵华阁,一年前闵华阁付之一炬,杀机悄起关外大漠,一年后他自边关归来,城门楼下战火已生。
    “哦?”
    “好些了,只是病根未去,时有痛时。”
    不知多久,元修打破了沉默,“大哥的病好了?”
    长街风起,兄弟二人相望,长久无言。
    元谦笑了笑,“六弟。”
    元修在城门下勒马,战马黑骏,不及马上之人黑袍如墨,男子仰头,日头高照,眉宇间的阴霾却重若黑云,压抑阴沉,“大哥。”
    那人身穿玄松锦袍,玄玉冠,面容俊秀,气度谦和,眉眼与元修有三分相像,望见他来,笑了笑,似见了故人。
    内城的城门果然关着,城门楼上负手立着一人。
    盛京城里,长街上空无一人,百姓归家,街市闭户,晌午的日头照着冷冷清清的长街,春风和暖,一支黑袍披甲的精骑驰过,泼风一般,甲胄雪寒。
    守尉话没说完,便听见一声沉喝,元修忽然策马驰过他身边,往城中而去。西北军相随而入,马蹄踏着青石长街,蹄铁声声犹似金鸣,肃杀之气惊得守尉慌忙躲避,久久回不过神来。
    “内城的城门关了,谦公子……”
    “出了何事?”
    城门一开,守尉奔出,跪禀道:“侯爷总算回来了,内城、内城……”
    只见城楼上慌慌张张地探出只脑袋来,往下一瞧,忙命人开城门。
    “镇军侯回城,外城守尉何在!为何白日关闭城门?”孟三打马上前,指着城楼扬声问道。
    大兴建国六百余年,皇城白天关闭四门的事少有,城里必然出了大事!
    大白天的,城门就关了。
    盛京城下,元修骑马在前,西北军五千精骑在后,一同仰头望向城楼。
    争吵已无用,不过是赴一场大战,胜者生,败者死。
    元广不出声,百官也不出声,一年前,朝中还在为了江山而筹谋结党,你争我夺,时不时的打口水仗,而今已到了最后关头,越是此时越没人争吵了。
    她已是一国之后,骑马而行已是不成体统,策马行在帝驾前头更是大不敬,但没人管束她。
    一道清音扬起,暮青策马驰出圣驾的队伍,卿卿不喜在人群里,她便先一步往前头去了。
    “驾!”
    她在江南已无故亲,但愿那些还有爹娘妻儿的儿郎,有朝一日还能还乡。
    今日一别,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天青云白,半崖伴着哨楼,绿草新发,军旗青青。
    辕门外,暮青在马上回头,重重人影层层扬尘挡了她的视线,她只得仰起头,深深望了眼水师大营的天。
    扬尘渐散,人马声已远,韩其初举目北望,郑重一磕。
    她自己跟着圣上去了,死也要陪葬,却不想让水师全军跟着陪葬,连亲卫都没带。冷漠,疏离,只为让元相以为她与将领们并无情义,日后换将时留情,亦或让将士们以为她是薄情之人而心生怨恨,日后江山改换,军中清洗,众将也好识时务,莫要为了维护她而误了前程性命。
    都督是怕圣上败啊……
    江北水师练兵一年,今日观兵大典,俨然已有精军之威,如此短的时日能有这般成绩,除了练兵之法的得了要领外,军纪严苛、将士同心,也是要因。都督已得了军心,现在的将领已能称之为她的嫡系,若元相胜了,江北水师必定换将,现在的将领们恐怕都难活,而这些将领是深谙水师练兵之道的元老,他们若死,水师依照旧法操练,若与江南水师开战,必定死伤惨烈,战败无疑!
    朝廷被外戚把持朝政二十年,圣上一直隐忍,今日却在军前立后,与元相撕破了脸,想必盛京城里已生大乱!圣上与元党,孰胜孰负,只在今日一举,若圣上胜了,水师无险,若元家胜了,水师就险了。
    都督这是故意疏远将士们,以保全江北水师。
    都督……
    韩其初怅然一叹,眼底隐含泪光。
    将士们望着少女的背影,发怔。
    宫人在前,圣驾在后,百官随行,御林军护卫在侧,重重身影遮了马上之人,偶尔一现,那人脊背挺直,战袍猎猎,银甲寒得刺人眼眸。
    她冷漠,决绝,走得毫无留恋。
    没有一句解释,一句交待,一句珍重再见,甚至没有让将士们起身。
    相识两年,相伴一年,点将台上摔打出来的战友情义,暮青走时却一言未发。
    水师的将士们依旧跪在高台下,见暮青要走,将士们一齐望向她,见她吹了声长哨唤来战马,上马时看了眼韩其初和章同,那一眼似含千言万语,却终是一言未发。
    暮青的身份已大白于天下,身为女子,不能再以江北水师都督的身份待在军中,且步惜欢刚刚亲口下旨立后,哪怕朝中权相当道,江山一日不改,圣旨就是圣旨,她已是大兴的皇后,只这身份就不能再待在军营里。
    随即,圣驾启程,百官回京。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呼延昊果然不再提和亲之事,一口应下了。
    元广回身北望,未待马蹄声远去便道:“今日的观兵大典乃是盛事,夜里宫中将设宴款待辽国大汗和使臣,和亲之选到时再议,辽帝以为如何?”
    元修今日带了五千西北精骑来,他一去,孟三也上了战马,率军驰出大营,随元修往盛京城的方向去了。
    元修走时,暮青仰头看了看天,晌午了,各方若动,这时辰也该都动手了。
    元修此次回京的目的就是见元谦,他必然知道今日盛京城里将有大乱,也知道呼延昊在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