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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青掀开帐子便下了榻来!
    步惜晟死了?!
    步惜欢回身,见她衣衫半拢,青丝松垂,姿容孤清无双,不由华袖一抬将她遮了,淡道:“且先穿好衣衫。”
    暮青这才发现衣衫不整,忙转身避进床帐里穿衣。
    步惜欢扫了眼轩窗,见月影的身影已避去了暗处,神色稍霁。
    暮青出来时见他立在窗边,手里捏着张纸条,刚走过去,步惜欢便将纸条递了过来,暮青低头一瞧,见上头写着——亥时初刻,步惜晟服毒,死于宣武将军府!宫里已派人前往内务府总管府,望主速回!
    暮青一惊,“那你还不快回去?”
    步惜欢负手窗边,淡道:“来不及,内务府总管府离宫里近,必是宫里的人先到。”
    他如今不能用内力,无法以轻功赶回去,今夜必是来不及了。
    “我安排了替子在府中,可先随你到宣武将军府,见机行事。”步惜欢回身时,月杀已上了阁楼,手里捧着都督府亲卫的衣袍和一张面具,他换衣时,暮青将纸条凑近烛火点燃,烧成了灰烬。
    步惜欢易容成了月杀的模样后,两人一同下了楼去,直奔宣武将军府。
    宣武将军府在内城南,府外挂着的红灯笼已摘下,府内却灯火通明,哭号声、厉斥声、棍棒声、求饶声乱作一团,夜里听着,戾气森森。
    暮青远远地便皱紧了眉,到了将军府门口,小厮见了她的官袍自不敢拦,留了个人守门,便引着她进了府。
    “何故如此吵闹?”暮青边急走边问道。
    “回都督,王妃来了,正责问下人呢!”那小厮已穿了孝衣,边回话边哭,“咱们将军原本好好的,今儿夜里用了宵夜后便莫名中毒死了,夫人报了王府、盛京府和宫里,王妃刚到,正将今夜经手夜食的厨子、丫头和小厮等人按在院子里打呢!盛京府和宫里的人都还未到,算算远近路程,府衙的人应是快到了。”
    暮青听见棍棒声后便有此猜测,听见此言后脸色仍是寒了几分。这时已远远瞧见了花厅,院子里乌泱泱的全是人,站着的趴着的,打人的受刑的,棍棒声喊冤声,吵闹不堪。
    花厅里灯火煌煌,一名宝髻华服的美妇人端坐在上首,正厉喝道:“往死里打!看这群奴才招不招!”
    院子里顿时更吵,夜风袭来,血腥气扑鼻。
    “住手!”暮青厉喝一声,声如惊雷,院中顿静,施刑的下人纷纷回身,见守门的小厮提灯照路,引着一名少年和一名随从疾步而来。少年身穿虎豹官袍,竟是三品武将,到了花厅前扫了眼地上,面色甚寒。
    地上趴着十来个婆子、丫鬟和小厮,春夜深寒,人皆去衣受杖,小厮赤着上身,丫鬟婆子被扒得只剩肚兜,人人背上道道青瘀,腰间血肉模糊,皮肉被打烂了的有八九人,另有几人已昏死过去,暮青蹲下来按了按那几人的腰骨,竟是已被生生打断了!
    “速去镇军侯府请瑾王来!”暮青回头便吩咐引路的小厮。
    “是!”那小厮答着话,腿却没动,眼直往花厅里瞥。
    恒王妃宋氏端坐上首,身后一个婆子走来门口,喝问道:“门口何人?”
    “朝廷命官!”暮青身穿官袍而来,以她的年纪和官品,盛京城里的官宦人家哪会猜不出她是谁?宋氏不过是端着亲王妃的架子罢了,但若论架子,暮青也有,“继王妃好雷厉风行的手段!府里出了人命,一不等仵作验尸,二不等衙差查案,连夜便动上了私刑,真是好大的威风!”
    那婆子顿时吸了口凉气儿,回身惶然地望向宋氏。
    宋氏自从嫁进恒王府,因性情跋扈善妒,治宅手段雷厉,近二十年来,府中的新下人只知宋氏不知白氏,就连府里的老人都不敢提恒王的原配王妃,更不敢称她为继王妃。今夜忽听此言,宋氏的心口如被人捶打了一拳,疼得手抖难抑冷汗直冒,茶盏啪地往地上一掷,怒而起身,环佩撞得叮当作响,翠音如剑!
    “放肆!”宋氏遥遥指着暮青,蔻丹如血,似涂了毒,“你好大的官威!”
    恒王府一日不败,她一日便是亲王妃,莫说三品武将,便是一品文臣也不敢对宋家人如此无礼!宋家历来出帝师,有先帝御赐的帝师手匾,哪怕如今宋家赋闲,只要这江山一日姓步,朝中便要敬着宋家一日!
    当年,圣上登基朝局不稳,太皇太后将帝师宋家之女指给皇室子弟为的是稳定人心,她与宋家有懿旨密约,将来的帝师必是宋家人!这天下江山将来在谁手上,宋家的地位都不会改,朝中少数知道此事的大臣待宋家向来恪尽礼仪,今夜这村野贱民竟对她这般无礼,难道人人以为步氏江山要亡了,便可不顾皇室宗亲之尊的颜面了?
    “不及继王妃的威风大。”暮青面罩寒霜,语气如冰,“刑狱冤案,屈打成招者十之八九!这些人有罪无罪自有衙门查,该当何罪自有国法判!继王妃这般动用私刑,怕是谁的威风都没您的大!”
    暮青一口一句继王妃,宋氏气得连连喘气,丫鬟婆子瞧见了赶忙去扶她,方才在门口喝问暮青身份的那婆子道:“都督此言好没道理,这些都是王府的下人,签了死契进府的,他们让主子在眼皮子底下遭人毒害,合该被杖毙,官府也管不着!王妃留了他们一命,只命人打了几下,为的只是问出大公子是谁所害,他们若是早早招了,自然不必吃这等苦头。我们王妃分明是心善,怎到了都督这里反成了恶人?”
    那婆子边说边暗察宋氏的神色,见她面色和缓了些,这才松了口气。
    暮青怒极反笑,拂袖转身,从院子里一个施刑的婆子手里夺下大杖来,二话不说往花厅里一扔!
    那大杖竹木所制,三寸多宽一人多高,往花厅里一扔,呼的一声带着腥风,啪地砸到那婆子脚下!那婆子以为暮青要当头抡她一杖,大骇之下惊喊一声,脚下一软,顿时跌坐在地。她仰头惊望暮青,看着她大步迈进花厅,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掌心一翻便翻出一把样式小巧古怪的薄刀,当着她的面从大杖上挑出一块血糊嗒嗒的人肉来,拿刀挑着送来她面前。
    “知道这是何物吗?人肉!知道为何是糊状的?打烂的!”暮青将那肉糜在刀身上一抹,刀刃雪寒,肉糜血红。她将刀和肉往那婆子眼前一递,问,“你敢再说一遍只打了几下吗?”
    那婆子盯着那刀那肉,嘴闭得死紧,脖子直往后仰,生怕一张嘴这肉就送进了她嘴里,那刀就能割了她的舌头。
    暮青将那肉糜一甩,又从大杖上挑出一片皮肉来,拿刀挑着便起身向恒王继妃宋氏走去。
    宋氏由丫鬟婆子扶着,连连后退,忙对左右道:“快、快拦住这大胆狂徒!”
    偏厅里,两队侍卫闻令而出,身穿府兵衣袍,腰佩长刀,刀光如雪,齐指暮青!
    暮青冷笑一声,手中的刀一甩,那皮肉凌空一飞,啪地沾到了花厅的柱子上,她又横臂一射,解剖刀铮地一声便钉了上去!
    侍卫们齐刷刷望去,皆被此举分散了注意力,此时铮声未尽,暮青忽然身子一矮!
    侍卫们齐惊,醒过神来举刀便斩,暮青一转头,束发飞扬如墨一泼,展臂一刺势如雷霆!她指间捏了把尖头锋利的解剖刀,就近往一个侍卫外膝眼下三寸一刺!那侍卫下肢顿麻,噗通栽倒,再站不起来。他心中大惊,其余人却不比他好到哪儿去,膝眼、腰窝、腕门、肋下,暮青从地上起身之际,竟一连撂倒了五人!
    从她蹲身到起身,不过眨眼工夫,花厅内外的人便都见到侍卫倒了一片!
    倒下的侍卫没死,却没人再站的起来,一片倒着的人里,少年执刀静立,面向宋氏。
    侍卫们纷纷后退,无人再敢动手。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记起有关暮青的那些传闻——她是守过村庄战过马匪的兵勇,她是孤入狄部杀出一条血路的小将,她是陷入流沙里都能爬出来的人,是能从暹兰大帝的墓里活着出来的当朝名将!
    她年纪虽轻,却上过战场杀过人,盛京城里耍赖打诨的府兵怎会是她的对手?
    侍卫们不敢再动,眼睁睁看着暮青收了手中的刀,拔了柱子上的刀,挑着那皮肉走到了宋氏面前。
    宋氏两腿发软,由丫鬟婆子扶着,脸色惨白地盯着耷拉在刀的皮肉。
    “这是心善?恭维者眼瞎,敢听者心瞎!”暮青看着宋氏,刀光晃着眉心,清寒凛凛,“屈打成冤,我此生最恨!莫在我面前提家法,国法面前家法无用!我查的案子,你继王妃的身份也无用!你若想摆一摆……”
    暮青拈起那条皮肉来便在宋氏面前摆了一摆,宋氏直欲作呕,却见暮青面无表情抬手一扔,那人肉凌空一翻,啪嗒一声落在了宋氏脑门上!
    宋氏脸色刷白,尖声一叫,胡乱一抹脸上,撞鬼般奔出了花厅!丫鬟婆子们大惊,忙追了出去,院子里施刑的下人也纷纷丢下棍棒边喊王妃边向府外跑去。
    院子里眨眼便空了,只剩下趴在地上受刑的人和将军府里张嘴傻眼的下人们,人人望着暮青,如望神人。
    恒王妃宋氏跋扈刁钻,横行王妃近二十年,无人能治,今儿竟被一个少年给治了!
    不知多久,一名将军府里的丫鬟忽然跪地,高声喊道:“多谢都督活命之恩!”
    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