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不休的年纪不小,却穿着一身烟粉色的衣袍,如同一朵摇曳生姿的花朵,望着佳人笑。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宽大的衣领有些歪斜,看似懒洋洋的不成样子,实则内心的紧张唯有自己知晓。
    他怕蘑菇漠视他。
    那次的耳鬓厮磨,他以为是两情相悦,却不知,蘑菇口不能言、眼不能见、耳不能听。他已经等了十六年,又何必急于一时?他说了那么多的情话,她却混沌在自己的世界里,承受着他的惊涛拍岸、无度索取。
    怎能不心疼?!
    所有人皆因唐不休的出现而紧张起来,生怕唐佳人一见到他就忘乎所以,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唐佳人再见唐不休,一颗心竟是出奇的平静。许是这一天经历得实在太多,再见休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说实话,此时此刻她内心的波动,竟不如在黑崖下听见他的声音那般激动。
    她冲着他笑了。
    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如同多年的老友那般自然随性。她说:“休休,我毁容了。”
    唐不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养了她十六年,对她每一个表情都了如指掌。若她恨他、怨他、恼他、不理他,定是心里有他。可如今,她只是向他阐述一个事实,无波无澜,随口一说,甚至连一点儿撒娇的调调儿都没有。
    秋月白等人皆暗自松了一口气。
    唐不休的呼吸一窒,放在背后的手攥成了拳头,脸上却依旧挂着明媚的笑颜。他向她走去,伸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道:“来,让为师看看你的小花脸。”轻佻的调调儿,灼灼的目光,却是这世间最无瑕疵的宠溺。
    若是以往,身在唐门中,唐佳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扑进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让他帮自己报仇去。而他,一定会挽起袖子,蒙上脸,随她而去,闹得唐门鸡犬不宁。
    而今,唐佳人却并未将那只小手放到他的手心,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诺,就这样了。”
    依旧有着亲昵,却不似以往的情意。
    唐不休伸出去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最后被他藏在了宽大的衣袍下。他想她想得心都痛了,却无法触碰她的一根手指,慰藉相思之苦。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唐不休的笑脸好似变成了一个面具,僵在了脸上,时刻有裂开的危险。
    公羊刁刁扯了扯唐佳人,道:“走了。”
    唐佳人点了下头,走下软轿,脚步微顿,对唐不休道:“休休,我走了。”
    简单的告别,看似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重视,却成功撕裂了唐不休的面具,令他无法伪装平静。
    唐不休突然出手,一把掠过唐佳人,抱入怀中,就要离开。如此霸道,与往日态度决不相同。
    唐佳人见唐不休面沉似水,心也跟着一突突。毕竟,从她懂事那天起,每次看见唐不休,他都是懒散的、微笑的,从不见疾言厉色。如今,看那样子却是真的生气了。说实话,一个总是好脾气的人,突然发起火来,挺吓人呐。
    唐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了。
    秋月白等人见唐不休掠人,哪能容他?!当即围住唐不休,不让他带走佳人。
    公羊刁刁第一个蹦出来,怒道:“唐不休!你干什么?!放下佳人!你吓到她了!”
    唐不休垂眸看了佳人一眼,见她低垂着眼睑不看自己,心便是一阵抽痛,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直接对公羊刁刁道:“闪开,别逼本尊动手。”
    孟天青怒道:“佳人不想和你走,你看不出来喵?!”
    孟水蓝道:“佳人遭难时你在哪儿?当师傅的没个当师傅的样儿,现在来拉拉扯扯算哪桩?”
    唐不休道:“与你何干?!”
    战苍穹哈哈一笑,道:“也对。大家不放你走,与你何干?!”
    秋月白道:“不休门主应当记得,秋某迎娶佳人之日,你曾亲自送嫁。”
    唐不休直接道:“本尊反悔了。”
    秋月白嗤笑一声,道:“厚颜无耻!”
    与此同时,公羊刁刁也怒喝道:“厚颜无耻!”手指指向唐不休,又转向秋月白,“你们两个,都不要脸!”指向唐不休,“你都不要佳人了,还来抢什么?!当她是包子,咬一口是一个呢?!”指向秋月白,“你都没拜堂,算不得成亲。再者,秋江滟如此伤害佳人,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你想要佳人,敢为她报仇雪恨吗?!”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昨晚,我大婚!”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木头人,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看见没?!看见没?!”转过小木人的身体,但见其后背刻着三个大字——唐佳人。
    公羊刁刁得意洋洋地道:“我迎娶了佳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公羊刁刁,都觉得他脑子有病,且病得不清。唯有佳人的眸光闪闪,竟是感动得要流泪。
    公羊刁刁见佳人的眼眸中滑出泪水,瞬间慌了,忙伸手给她擦拭眼泪,道:“佳人你别哭啊。我就是寻不到你,想冲冲喜,让你早点儿回来。”
    唐佳人想要挣脱唐不休的怀抱,抱着公羊刁刁痛哭一场,奈何唐不休不肯松手,将她稳稳地困在胸膛前。
    唐佳人伸出手,去抓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攥着唐佳人的手,使劲儿往外拉,口中还威胁道:“唐不休你快放手,不然毒死你!”
    唐不休真想一脚踹飞公羊刁刁,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他也就没命了。
    这一刻,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就是那十恶不赦的主儿,干着棒打鸳鸯的事儿。也许是因为,与自己争抢之人是公羊刁刁,他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真是够乱的!
    不过,眼瞧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急吼吼地要跑到别人的怀里去,此中滋味真是令人抓狂啊。
    唐不休干脆抱起佳人,越过众人,就向外跑。
    曾几何时,他要带走蘑菇,还需动用武力?!心痛得无法呼吸,却也要咬牙走下去。谁让这一切都是自己走错的步伐,走乱的调调儿。既然寻到了蘑菇,他便要重新走一回!再也不放手!纵使时间一去不复返,一切不能重来,他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陪着她。纵使她百般不愿,他也定要强求!
    唐不休这一跑,立刻带动了一群人紧随着追了出去。
    唐不休抱着佳人一路飞奔闪躲,绕来绕去。
    唐佳人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屎,被一群蜣螂追着赶着抢着。这画面感,如此强烈,将佳人刚冒出头的感伤敲击得细碎,甚至有些想笑。
    她抬头去看唐不休,细细打量之下才发现,他的眉眼凹陷,整个人都轻瘦了不少。想然,也为她失踪一事动了肝火,饭菜不香。
    唐不休察觉到佳人打量的目光,心中一喜,垂眸对她绽放笑颜,道:“蘑菇,为师再也不放你离开。”
    这句话,她曾日也盼、夜也盼,如今终于听到了,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欣喜若狂。果然,人心易变。
    唐不休没有等到佳人的任何反应,笑容中便挂上了五分苦涩。不想多想,只道彼此时间还长。
    唐不休牟足劲儿一路狂奔,唐佳人却有些无奈了。
    她道:“放我下来吧。”
    唐不休忍着心痛,装出厚颜无耻的样子,笑吟吟地道:“不行。为师没抱够,不能放。”
    唐佳人道:“我又不是小树苗,你将我抱到哪里,就能生根不动吗?”
    唐不休听得明白,唐佳人的意思是说,她有脚,会跑。然,他已情根深重,如何能让她跑开?他只想寻个只有彼此的地方,找到那个让佳人不肯靠近他的点,将其铲除掉!
    唐不休不再言语,一心甩开身后的人。
    唐佳人看了眼周围,嘴角抽了抽,顿感无奈。
    果然,唐不休又跑了一段距离后,竟然看见了秋月白!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门匾上的三个大字——秋风渡,又看了看坐在四轮车上的秋月白,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秋月白道:“守株可待兔,古人诚不欺我。”
    在唐不休仰头看牌匾的那个瞬间,唐佳人放眼望去,但见他的鼻孔里并没有塞清脑球。她心中疑惑,不知是自己的味道减少了,还是唐不休的闭气功夫已经练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她用力搓了搓手掌,然后将手心捂在了唐不休的鼻子上,道:“你闻闻。”
    唐不休见佳人终于肯亲近自己,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当即听话的用力一闻,只觉得一股子恶臭直冲上脑子,令他险些昏厥过去。
    唐不休的身子晃了晃,如同被打了一棒子般站立不稳。
    唐佳人一个扭身从唐不休的怀中脱身而出,暗道:看来,不是自身的臭味减少了,而是他一直在闭气!能说那么多话,能跑那么远的路,能闭那么长的气,也就休休能做到。这么 一想,她心里还有些小骄傲。
    唐不休这一口气闻得实在是太直接了,以至于他忍不住想要呕吐,却因腹中没有一丁点的食物,只能干呕两声,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众人追了一圈,又回到了秋风渡,只觉得追不休老祖就如同追一个笑话。
    唐不休干呕几声后,竟死不要脸地装柔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压着佳人的肩膀,虚弱地道:“蘑菇啊,为师怕是有孕在身了。”唐不休这么说,为的是宣告主权。
    唐佳人一听这话,竟下意识地摸向唐不休的腹部,紧张地问:“几个月了?”
    所谓二货师傅带个二货徒弟,怕就是这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