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一路来到秋枫渡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她怕周围有二王爷的眼线,也不敢自报家门,只是亮出名牌,声称岐黄馆有重要消息要告诉秋月白。
    看门老者不敢怠慢,在禀告后,将唐佳人请进了大厅。
    家仆出现,点亮了八根蜡烛,并奉上一杯香茗,这才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唐佳人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看样子简单无害,实则却在酝酿着见面后的说辞。她非初入江湖的小女子,明白眼下的利益关系。二王爷并非第一次对唐不休出手,若吴桂的死被做实是休休做的,二王爷顶着朝廷的名头,一定不会放过休休。即便无法证实是休休下手杀人,二王爷也不会轻易放过休休。这梁子,是结下了。
    如今,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唐佳人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秋月白,她也留了几分心眼,想要一探究竟。万一,秋月白和二王爷狼狈为奸,她也能退一步,給自己留些余地。
    不是她不相信秋月白,而是…… 所谓的诱惑和逼不得已,都是背叛的好借口。她与秋月白之间,虽有些瓜葛,但感情绝对没到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地步。所以,她一定要冷静、要淡定。 至少,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前,要沉稳应对。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后,她便要让那厮见识一下,能将整个唐门乃至整个江湖都搅得鸡飞狗跳的不休门女侠,是何等的手段了得!
    唐佳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秋月白衣袂飘飘,走进大厅里。
    唐佳人立刻站起身,露出焦急之色,微垂着眼,用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道:“秋城主,在下葛根,乃岐黄馆的人。我家公子派小的来递一句话…… ”微微一顿,压低声音,继续道,“二王爷在派人四处抓唐姑娘,问您知不知道?”
    不得不说,唐佳人这句话讲得实在是妙。若秋月白知道,就说明他已经和二王爷一个鼻孔出气;若他不知道,且急着寻唐佳人,就证明他的心还是在一个比较适当的位置上。
    但见秋月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葛根”一眼,问道:“你家公子与唐姑娘颇为熟识?”
    唐佳人回道:“不算熟识。只因…… 唐姑娘曾救了公子一命,公子心存感激,派小人来传个话罢了。”
    秋月白谨慎地道:“为何传给秋某?”
    唐佳人开始给秋月白带高帽,道:“唐姑娘曾说过,秋城主是她最信赖的人。”
    秋月白的眸子闪了闪,道:“好,秋某知道了。”
    唐佳人抱拳道:“告辞。”
    秋月白却道:“且慢。”
    门口出现两名家奴,拦住了唐佳人的去路。
    唐佳人心中一凛,以为自己暴漏了,却并未太过慌张。她继续演戏,道:“秋城主,这是何意?”
    秋月白道:“公羊刁刁派人送信,想必此时此刻,唐姑娘应该与神医在一起。”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不如同行。”
    唐佳人没想到,秋月白这就要去“接”自己。心中说不感动,是假。只不过,眼下的一切,都要以见到休休为主,其它都要往后靠。至于感动这种东西,她酝酿一下情绪,也能双倍回馈给秋月白。
    唐门小没良心的,就这么痛快地决定了,要一直忽悠秋月白,直到见到唐不休。
    她抬眸看向秋月白,道:“唐姑娘说,若秋城主不去接她,便算了;若要去接她,便让在下将话传给秋城主。”微顿,继续道,“唐姑娘说,她现在不敢见任何人。若秋城主能确定不休门主安好,她自然会出现。”
    秋月白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唐佳人继续道:“敢问秋城主,可知不休门主在何处?是否有话让小人带回去?”
    秋月白回道:“有话…… ”
    唐佳人的眼睛一亮。
    秋月白继续道:“不劳烦他人带。”一伸手,“请吧。”
    得,秋月白这是执意要去见公羊刁刁。
    唐佳人心情复杂了。她刚从那边逃出来,又要被送回去?可以这么玩吗?哎…… 悲催了。
    唐佳人无法,只能坦白从宽。她刚要说出自己是谁,就见望动急忙赶来,对秋月白道:“主子,二王爷派人来请。”
    秋月白看向“葛根。”
    唐佳人道:“既然王爷有事,且先忙去。”
    秋月白却道:“不如同往。”
    唐佳人正有此意,刚才那话,不过是以退为进。只是,她却想不明白,为何秋月白会邀请初次见面的人同往。这防备之心,着实弱了一些吧?
    秋月白率先走出大厅,唐佳人紧随其后。
    马匹已经准备妥,三人三骑,一路奔向东风客。
    这大半夜的,二王爷找秋月白,能有什么事?唐佳人的心有些忐忑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三人,一路无声,唯有马蹄踢哒之声急促而行,仿若阵前鼓点,声声落在人心。
    在唐佳人的忐忑中,终于到了东风客。
    三人下马,报名身份,被请进了园内。
    二王爷的护卫,引领着三人,直接来到一处用以处罚犯错奴仆的刑房。
    刑房前,守着两队护卫,皆是一脸的肃杀之气,严阵以待。
    尚未靠近,便听见一声声鞭子抽打到血肉的噼啪声。声声入骨,不绝于耳。
    唐佳人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就像…… 被一只手,狠狠捏住、捏碎!
    她猜,被抽打之人,一定不是休休。休休武功那般高强,怎会沦落至此。然,值得二王爷半夜发威的人,除了休休还有谁?
    此时此刻,唐佳人只希望,二王爷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对谁下手都这么狠。只要不是休休,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休休,是她自己也无所谓畏惧。
    唐佳人告诉自己,眼见为实,可那厚重的大门却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令她…… 令她无法窥探真相和残忍。
    透过门的缝隙,可以看见,刑房里有刺眼的光透出,犹如一根根锋利的长针,刺入眼中,令人不安。
    唐佳人努力调整呼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赵胜武拦下唐佳人和望东,道:“王爷只请秋城主一人进去,其他人等,外面候着。”
    唐佳人哪肯?可,不肯又能如何?她素来只是一个没有能耐大杀四方的蔫坏,除了小打小闹,她没有能力力挽狂澜。这种认知,让唐佳人无比难过。
    唐佳人停下脚步,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秋月白淡淡地扫了“葛根”一眼,一伸手,推开刑房的门。
    吱嘎一声,仿佛开启了地狱之门。
    诡异地是,地狱里灯火通明,地狱外的人间,却漆黑一片。到底,哪里才是地狱?
    门开的那个瞬间,秋月白用身体挡住了唐佳人的视线,并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唐佳人的偷窥。
    唐佳人恨恨地收回目光,脚尖一转,就要换个地方转转。
    立刻有人呵斥她,不让她乱动。
    唐佳人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棱着耳朵听着动静。
    实则,是她自己胆怯了,不敢想办法去看。她怕…… 怕看到里面受刑之人,是休休。
    皮鞭抽肉声,因秋月白的进入而暂缓。
    二王爷坐在刑房的一侧,端着茶水,笑看秋月白,道:“月白来了?”
    秋月白抱拳道:“王爷。”
    二王爷道:“坐。”
    秋月白:“谢王爷。”
    二王爷将手中茶水向着受刑人泼去,道:“唐不休的嘴,不好撬啊。”
    秋月白道:“若王爷的手段都不能令其认罪,月白亦无计可施。”
    二王爷却是呵呵一笑,道:“人啊,都有弱点。月白,你还是不够狠。”挑眉,“怎么?你可是顾及唐佳人那贱人?!”
    秋月白看向受刑者,淡淡道:“佳人无辜,王爷既要主持公道,还是要让唐不休亲口承认才好。”
    二王爷哈哈大笑,道:“本王的手段,你会慢慢看到。”
    听闻此话,受刑者的身体明显一抽。那是肌肉的痉挛,是人在遭遇虐待后下意思的反应。
    受刑者披头散发,被绑在十字木桩上。他的身体身体悬空,血肉模糊、皮肉翻滚,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好肉。血水,沿着他的身体汇集到脚尖,滴答落下,于脚下汇集成一滩黑褐色的浓稠,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门外,听到二人谈话的唐佳人,手心一片滑腻,不知是汗是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失去冷静。然,做不到。
    一想到在里面受刑的是休休,她便无法思考,只想撕烂了二王爷,解救休休出来。
    痛!全身都痛!心,更痛!
    痛让她保持了一丝难得的清醒,知道如果动手,首先要保证一点,那就是…… 自己不会晕血昏倒。
    否则,万事皆休。
    为了休休,她坚信,自己可以对自己更狠一点!
    为了休休,她坚信,没有什么恐惧是自己客服不了的!
    所以,当二王爷淡淡道:“把他眼睛挖了,让他下辈子投胎时能张个记性。”时,唐佳人突然出手,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冲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