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渡,虽然是富贵门庭,但看起来除了巍峨大气之外,不见任何奢华之处。一草一木,绝非名花异草;亭台楼阁,也非雕栏玉砌;就连引来的温泉,也只是挖个坑,堆积了几块石头而已。
    诺大的秋枫渡,除了秋江滟的院子,所有的一切都透着古朴盎然、巍峨厚重,不见任何花哨之处。
    秋月白自己拿着换洗便装,踱步来到温泉处。
    但间雾气弥漫中,已有人霸占了一处温泉。
    秋月白脚步不停,从温泉池旁走过,去往下一处温泉池。
    两个池子之间隔着一排竹子,可隔绝彼此的视线。
    那浸泡在第一处温泉里的人,懒洋洋地开口道:“想看看秋城主玉体横陈的模样,真是难啊。”
    秋月白脚步不停,走到下一处温泉池边,放下束缚在头上的长发,脱掉鞋袜和衣物,走进温泉池中,坐下,闭目,这才询问道:“不休门主打算借住几日?”
    唐不休游到靠近秋月白的地方,一挥手,掀翻整排竹子。他趴在一块石头上,笑吟吟地望着秋月白的侧脸,道:“秋枫渡所处的位置,占尽地利,正是灵气充沛的好地方。秋城主一人独享,不如众人齐享。”深吸一口气,“真是闻一闻精神百倍啊。”
    这就是不打算走的意思了。
    秋月白道:“不休门主在此,对舍妹名声不利。若要求娶,可请媒人前来。”
    唐不休玩笑道:“若能求娶秋城主,本尊倒是可以考量一二;若是提及令妹,还是算了。”
    秋月白睁开眼,看向唐不休,直接问道:“舍妹不合不休门主心意?”
    唐不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这里被占得满满当当,旁人连一根发丝都塞不进去。”
    不知为何,秋月白直接想到的是那个胖子——唐佳人。
    并非他自夸,但若是将秋江滟和唐佳人放在一起,想必有眼睛的男子,都会选择前者,而非后者。
    思及此,秋月白淡淡道:“不休门主喜欢油腻大肉,不喜珍贵佳肴,强求不得。”
    唐不休一脸回味地道:“对!本尊就是喜欢满嘴流油,那才叫香!”
    秋月白重新闭上眼睛,道:“还请门主与舍妹说清楚。”
    唐不休莞尔一笑,翻个身,也闭上眼睛,轻松地道:“江姑娘从未开口说过心仪本尊,你却让本尊跳出去说不喜欢她?这样不妥。她会赶本尊走的。”
    秋月白见过许多无赖,却没见过向唐不休这般,虽没脸没皮,却显得格外优雅的。雅痞,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秋月白应该庆幸,他在唐佳人手里打个转儿后,抵抗能力明显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否则,他真的容易被唐不休气得胸口疼。
    唐不休用手往自己肩膀上扬了些水,话锋一转,道:“当然,若秋城主亲自邀请本尊做客秋枫渡,作为回报,本尊在沐浴后,便会义正严辞地告诉令妹,本尊心有所属,非庸脂俗粉能占据得了。”
    秋月白道:“无需过激。”
    唐不休回道:“本尊尽量温柔。”
    二人,一冷一热,就这么聊了几句,便将女儿家那颗悄然暗许的芳心推到了明处,且…… 十分干脆地贱卖了。
    看似冷清,实则却是善举。
    在感情上犹豫不决,才最是伤人伤己。快刀斩乱麻,才是减少是非的明智之举。
    唐不休潜入水中,洗了洗头发,然后钻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问秋月白:“你今天掉河里了?”
    秋月白的唇角微微勾起。
    唐不休眼尖,当即喊道:“不得了啊!”趴在离秋月白最近的大石头上,“看你笑得如此放荡,定是有奸情的。来,说来听听,让本尊乐呵乐呵。”
    如果秋月白真的坦白交代,唐不休绝对不会用乐呵乐呵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幸好,秋月白不适一个喜欢和别人分享心情的人。他干脆就不搭理唐不休。
    唐不休无趣,翻转身体,仰望月亮,发出长长的叹息。
    秋月白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睁开眼睛,用眼尾看向唐不休,询问道:“还没寻到唐佳人?”
    唐不休发出一声更长更婉转的叹息,低声哀嚎道:“蘑菇啊,你可真是想死为师了。”
    秋月白的眉角跳了跳,道:“江湖中人,忌讳颇多。你若真心想要娶她,大可不自称师傅。”
    唐不休回头,看向秋月白,突然飞出一记媚眼,学着华粉墨的样子,翘起兰花指,嗲声道:“就知道你心里有人家。”
    秋月白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
    这回,换唐不休的嘴角抽搐了。
    有细微的响声传来。秋江滟偷偷靠近温泉池,躲在树后偷听二人的谈话。
    唐不休收敛起不正经的表情,感慨道:“月白,若让你妹妹知道,你我之间非比寻常的感情,不知他是否能接受?”
    秋月白望着唐不休,道:“你有断袖分桃之癖,我仍待你如兄弟。其它感情,恕难从命。”
    唐不休的眸子轻颤:“月白,你难道忘记花前月下,你曾对我许下的承诺?”
    秋月白沉吟道:“记得…… 我曾说过,你若一直浪迹江湖,便为你寻一门亲事。然,你已心有所属,此事便不劳我费心了。我只希望,你善待心中之人,不要再混迹断袖之流,惹佳人伤心。这秋枫渡,一直欢迎你长居。”
    最后一句,点了主题。
    唐不休感叹道:“知我者,月白也。”
    秋江滟咬着嘴唇,含着泪,离开了。
    唐不休和秋月白同时站起身,互看对方。
    秋月白穿着亵裤,唐不休则是围着白布。
    唐不休双手抱胸,歪了歪头,笑道:“月白啊,泡个温泉水还穿着亵裤,真看出你和这裤子感情深厚了。”
    秋月白道:“白布送你了。”
    二人转身上岸,取下挂在树杈上的干净衣物,以粗壮的树干为遮挡,分别快速换好衣物,这才并肩而行,向住处走去。
    唐不休问:“月白,本尊够温柔不?”
    秋月白不语。
    唐不休调侃道:“像你这种冷冰山,谁家姑娘受得了?”
    秋月白道:“你难道不知,有种果树,最是喜寒?”
    唐不休道:“恕我孤落寡闻。”
    秋月白道:“我知,即可。”
    唐不休勾唇一笑,道:“被你惦念的姑娘,真是…… 祸不单行呐。哈哈哈哈…… ”
    秋月白想起果树开花尿遁之事,眸光微冷,淡淡道:“也许。”
    院子里,秋江滟的婢女绿蔻,捧着一大叠的纸制东西等在榕树下。
    她看见秋月白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快速低下头,曲膝行礼道:“城主,门主。”
    秋月白一如既往没有反应。
    唐不休立刻道:“绿蔻,你捧着的东西,可是本尊要的?”
    绿蔻站起身,回道:“正是。”将东西双手奉上。
    唐不休接过那叠东西,竟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挽起袖子,将那叠东西放到地上,一一展开,然后拿出笔墨纸砚,蹲在地上书写着什么。
    秋月白本想回屋睡觉,但今晚他的心情也有些波动,索性就站在唐不休的身边看他忙乎。
    唐不休提着笔,在那些纸质的东西上留下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大字。一撇一捺,竟是十分认真。
    秋月白一只手背在伸手,垂眸看着唐不休运笔,淡淡道:“也有让不休门主认真以待的事情。难得。”
    唐不休头也不回地道:“待你心中被占满,想不认真都难。”写下最后一笔,扔了笔,扭头看向秋月白,露齿一笑,“待你太过认真,便会像极了玩笑。”
    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油脂。
    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起,漂浮在浓墨一般的天空上,就像神来之笔,为天空点亮了希望的色彩。
    那一盏盏的孔明灯上,皆用潇洒不羁的字体写着两个大字:蘑菇。
    唐不休仰望二十多盏孔明灯,唇角含笑,一副飞鸿传情书的甜腻模样,看得秋月白口中泛酸,直倒牙,忍不住刺了唐不休一句,道:“你若在天空中吊上几只烤鸡,没准儿能引起唐姑娘的故意。”
    唐不休眼睛一亮,赞道:“秒极!”想要寻人,定要有的放矢,想必唯有美食能吸引蘑菇的主意。
    秋月白用食指和中指揉了揉眉心,道:“你觉得,她此刻在秋城?”
    唐不休负手而立,自信满满地回道:“她一定在秋城。”
    秋月白难得生出好奇之心,问道:“你与她走散,这一路上多有变数,你怎能肯定,她就在秋城?”
    唐不休挺起胸膛,勾唇一笑,道:“因为,本尊会在秋城等她。”
    秋月白直接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没空听唐不址在那里鬼扯。
    唐不休轻咳一声,道:“当然,秋城会举办饕餮盛宴,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突然之间,秋月白很不想举办饕餮盛宴了。
    秋月白回到屋里,掏出烽火鸟,展开。
    一张小巧的烽火鸟,经过水泡,不但没燃烧,且仅剩下两个字依稀可辨——唐门。
    秋月白用手一捻,烽火鸟化成了纸屑。
    色令智昏,此话不假。
    秋月白若知道,他两次买烽火鸟,都被唐佳人一人折腾湿的,不知心情为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