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耀阳说完话后就走了。
    像他来时一样,完全不顾她的情绪,任性妄为到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曲耀阳走后,她独自在这间从小生活跟长大的房子里来回梭巡,记忆里的那些碎片犹在,只是可惜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了。
    临去以前,她没有动过那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
    就像她与他之间一般,就算再回到过去,亦有很多事情无法改变了。
    再然后闹了几天的关于夏芷柔的丑闻总算慢慢消停,那些实际发生的,或是经由炒作的,迅速都在牵涉本市几名贵太太蓄意谋杀的判刑当中暂时告一段落了。
    夏家那两母女,就像是凭空从这个城市消失了一般。
    至于夏芷柔,因为过失致人死亡,又造成了极不好的社会影响,与一众贵太太等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裴淼心还记得当天的报纸,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一张还算美丽却早已过度憔悴的女人的脸。夏芷柔穿着犯人一贯的囚服,在庭警和律师的拉扯下仍然厉声尖叫,宣告着对判决的不服。
    裴淼心自是不得而知,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一直叫嚣不断的夏芷柔还有没有见上曲耀阳的面,或是见了,一切早成的定局她也再无法改变。
    也似乎是一夜之间,夏芷柔的名声在政商两界甚至是平民百姓当中都已臭得不能再臭,凡是有人提起她的名讳,一定迅速联想起的,就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嫁入豪门,最后却又因为不安守本分、自作孽不可活的女人。
    而最让裴淼心没有想到的是,某一天的清晨,她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夏芷柔的代表律师郭德伟突然打过来的,说是夏芷柔想见她一面。
    那时候裴淼心正着意要在新闻平息之后将芽芽从伦敦接到自己身边,听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只是一怔,郭律师很快又在电话里面补充:“裴小姐,若是你不想见,也大可不见,曲总手机关机,要不我先联系上他再……”
    “不用通知他,我见。”
    ……
    从两扇紧闭着的高大大铁门往前走,裴淼心只觉得周围环境的压抑,直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经过狱警的代领,裴淼心很快在一间中间隔着块又长又重的玻璃的房间里,看到被另外一头的狱警带出来的夏芷柔。
    裴淼心慢慢往前走到规定的位置前面,那道玻璃墙后的夏芷柔看着她冷冷一笑,这才让身旁的狱警将她手中的镣铐解开,与前者一道玻璃墙之隔,坐在了对面。
    “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得意很满意吧!”夏芷柔冷冷一笑,本来保养得益的面容在这段时间的摧残下似乎已经失了大部分颜色。
    裴淼心安安静静看着她现下的模样,面前的女人再不是曾经那个似笑非笑又高高在上的女人了。印象中她第一次见到她,是在a大校园门口的大门外面。那时候曲耀阳还是经常受邀到母校讲座,自己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趁着学校人多,混在一批批听讲座的孩子中间,巴巴望着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年轻男人。
    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曾经无数次地追寻过他的脚步,下了课了也还是想要看到他,于是尾随着追出校门,却一眼看到那个开着大红色奔驰跑车,站在校外等他的美丽女子。
    那时候那地的光景,那个沐浴在晨光当中被曲耀阳温柔相待的女子,与眼前的一切,似乎早已是两个时空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远远躲在法国梧桐树下遥遥相望的光景,只觉得那女人不论是倚靠在他怀中与他轻声说着话的模样,还是轻柔浅笑的模样,一切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羡慕的风景。
    可是时过境迁再到了这里,裴淼心曾问过自己,恨不恨眼前的女人,又气不气她早于自己在曲耀阳的生命里出现以至于后来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直到现下看到那穿着囚服,面容憔悴到极致却仍要似笑非笑的女人,她才觉得过往一切好像都随了云烟。
    她已无力再恨任何人。
    “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得意很满意吧!没想到终有一天,咱们又换了个位置,这次换我坐在这里,而你在外面逍遥快活得不行。不过没有关系,裴淼心你等着,也不过是早晚,你总会落得跟我一样的处境。”
    好像久久等不来裴淼心的回答,隔着一道玻璃墙的距离,夏芷柔又开口了一遍。
    裴淼心收回有些涣散的心神,皱眉望着面前的女人,“如果你今天要见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讽刺和威胁我,那么,我走了。”
    眼见着裴淼心起身要走,本来挂着骄傲嘲讽面容的夏芷柔才突然急道:“耀阳呢,他怎么不来看我?你去叫他来看我!”
    “曲太太……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现在应该唤你夏小姐才对。如果你今天要见的人是曲耀阳,那你应该直接找他,不是找我。”
    夏芷柔一声冷笑,却是难掩了满眼的伤痛,“你以为我不想找他么!可是他也要愿意见我啊!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还在气我。他气我之前对他的欺骗,气我后来的不守妇道,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怪我,哪怕这几年我们作为夫妻一直生活在一起,可他就是气我、看不起我,也许在他眼里我们夏家的所有人都一样,除了伸着手跟他要钱以外,我们什么事都不会做!”
    “那是你跟他之间的事情,夏小姐,我已经结婚了,所以再也不想参与进你们的事情当中来,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好吗?”
    “生路?”夏芷柔突然开始猖狂大笑,“我放你一条生路,那谁又来放我一条生路?裴淼心你好好看看眼前的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们本来好好的,我当着我有钱的少奶奶,我们过得好好的,可是从你一回来这一切都变得不同,他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对我的!”
    裴淼心按捺不住,只得重新在座位上坐下,“夏小姐,我这么说不是想要向你澄清什么,可我只是想说,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就已经结束了,曲耀阳他现在是我的大伯,我是他弟弟的妻子,所以你现在就算再怨怼我们,也已经不能再改变任何事情了。”
    “我知道。可是耀阳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你又知道吗?你好好看看我今天遭遇到的一切,裴淼心。当初他不要你,他心里全都想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狠狠用力一脚将你踹开,可是今天当他不再爱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对我的!他不只把我送到这大牢里来,他还收买《热报》的新闻记者陆仲!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我跟陆仲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一直隐忍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裴淼心你好好看清楚这个男人,他永远不会再你刚犯错误的时候及时将你喊停,他会一直等,等到你万劫不复的时候再来踩上一脚!”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可是,裴淼心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你知道耀阳他是怎么对我的吗?这些丑闻爆发的起点都是从那天夜里我无意出现在那间酒吧开始的!原先我也只是觉得奇怪,那些男人怎么会像约好了似的全都出现在那里。可是后来我才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一切其实全都是耀阳他安排好的!是他,早就已经查到那些男人的存在,故意在那天夜里将他们约到酒吧里,先打击我的自尊,害我慌张,再一波一波炒起了后来的新闻!”
    夏芷柔说完了便开始大笑,那笑声凄厉,好像之前她当真经历过什么精神上的打击。
    有狱警提着电击棒过来,重重砸了砸她身后的椅背,“赶紧的,消停!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啊,也不注意一下影响,再笑就抓你进去!”
    夏芷柔斜了斜眼睛看那狱警,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才慢慢悠悠的、怀揣着气与怨地望向裴淼心。
    “你其实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恨你,多想换你进来坐坐我这个位置。”
    “现在犯了法的人是你,不是我,夏小姐。”
    夏芷柔沉静了数秒,突然开始咬牙切齿,“我是吃了那些阴胎,我是把五个月大的阴胎剁碎了包饺子吃,可是那又怎么了,那些东西全部都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有给钱,他们凭什么抓我!再说了,那些阴胎本来就该死,本来就没有人要,我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他们凭什么抓我?!”
    裴淼心唏嘘,“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你自己当过母亲,难道你就不能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你怎么能吃得下去?难道为了漂亮你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就不为你的儿子、为军军想想,他应该要怎么看他的母亲?”
    夏芷柔突地笑了起来,“听你说这话我觉得还真是好笑,好笑得要死。怎么,那些报纸新闻上没登,你就真的不知道还是怎么的?军军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我跟曲耀阳根本就没生过孩子,只有你这傻瓜,才会以为那是我跟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