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耀阳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听得裴淼心心颤不已。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能够心平气和一块去讨论曾经,可是不管是目前的状况还是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他们早就不应该再有这些多余的牵扯。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耀阳,这些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有些事,其实可以不必再提。”
    他唇畔的笑还是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他说:“是啊!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可我却一直没办法忘记。我就记得曾经的什么时候,你说过我,说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男人。在你离开我的那几年,我确实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好像这世上的任何女人对于我来说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她们每个人的脸,就像她们每个人都是你。可是越看才越会觉得,其实她们谁都不是你。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的感觉太孤单太冷了,我甚至也已无法想象,让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进驻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我选择跟夏芷柔结婚,一为完成当年的承诺,二是已不再确定在你离开我以后我还能接受别的女人。”
    “所以你刚从伦敦回来的那阵,真是我这辈子最煎熬最难受的时候。”
    “我害怕自己的迫切和热情得不到任何回应。”
    “也害怕,你从此以后,不再是我的事情。”
    裴淼心讶然张着自己粉嫩娇颜的双唇,仿佛有什么话就梗在喉头,可是几经思量过后,还是一句都没有说得出来。
    她红着眼睛转开视线,对于这些迟来的解释和结果又能怎样呢?难道再伤害一个无辜且又深爱着她的男人?
    曲耀阳久久等不来她的反应,着急抓紧她的手臂又喊:“你听清楚没有,裴淼心,我爱你!我一直爱着的人都是你,从过去到现在哪怕是将来,我从未像现在这般肯定过,我就是爱你!”
    她眉眼轻颤了几下,好像那雨水落在她的睫毛上沉重无比。
    她仰起头来看他,笑说:“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抓住她双肩的大手开始轻颤,就连人也有些不稳。
    “不要了.”
    裴淼心的心中搅拧成一团,八月里的暑热到处都窒闷得快要让人窒息,可她却只感觉到额头不断下落的冷汗。她甚至也跟随着他似的,涩涩轻抖.
    她说:“算了吧,好不好,耀阳?我已经努力放下曾经的执拗想要重新开始,你也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赶过我走,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那样我怕自己这一生真的就没有勇气再爬起来了!且你也知道,眼下的局面,我们根本就不能再做什么……”
    他又感觉到那几年独自一个人时,从心底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的寒冷,几乎冻彻他整个灵魂,只剩下一颗冷硬的心和行尸走肉般的身形。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放弃,别总是这样反反复复拿起又放下,留下又放手——他与她之间似乎总逃不开这样的怪圈,他们也似乎永远无法在同一时间为对方停留。
    可他越是想要放弃,这两个月她同臣羽都不在a市还好,只要每每想起他们在自己面前幸福快乐生活的样子,他就害怕得心慌气促。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她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的样子。
    他不敢想,哪怕只是触到一星半点的苗头,他的神经都会疼痛,甚至是巨大的山猛然压下在他心间,崩溃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可是他又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回到这个城市,就算已经无法相守,可他与她之间还有一个女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断了与女儿的牵系。
    想到女儿,他难过冰冻的心才要舒坦一些。
    其实他曾经也未必有多喜欢孩子,就像过去的那么多岁月当中,夏芷柔曾不只一次提出想要为他生个宝宝的事情,而他几乎每次都以相同的理由搪塞。
    也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未必就有多喜欢孩子,却只因为,那孩子是她的。
    裴淼心替他生的。
    现下,小巷子里头,裴淼心转身想跑,这突然的一切让她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心实在是有些招教不了。
    她踩着小巷子里的每一寸土地想要奔到对面的大马路上,可是曲耀阳的动作却快过她许多,直接从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就往停在路边的车快步而去。
    她大声喊着:“曲耀阳,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你放我下来!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那一天,也就是发生在a市这个海滨城市不算短的一天,裴淼心才遇见夏芷柔没有多久,就听见新闻曝光出她流产的消息,并有曲市长家一位名叫“阿成”的司机果断站出来澄清,说他其实与她有染多时,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也是他的,却被她贪心地赖上了曲耀阳。
    电视新闻里头,是穿着病服坐在病床上头发凌乱身形萎顿的夏芷柔,一边忍着腹间剧痛,一边疯了一般撕扯站在床边仍然不肯放过她的记者,大声嚷着:“你撒谎!你撒谎!”
    有记者采访到,经司机阿成供述,当年曲耀阳同夏芷柔结婚以后,因为惦念并深爱着自己的前妻,所以一次都没有碰过她。而他当年娶她,只是为了完成年少时的一个承诺、一份责任,给这位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一个交代,却因为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是这位曲太太却凭的不安守本分,从还在与他交往时消停过一阵子,其余无聊或是心痒的时候在外面也有过不少男人。从健身房的教练到高级发型屋的造型师她一个都不放过,更甚的有媒体曝出,这几年她之所以会跟自己的妹妹夏之韵交恶,就是因为她也曾趁妹妹不备,勾引妹妹的男友上床过。
    疯了一般的记者,挖完夏家的老底又跟蜂拥似的齐聚夏母跟夏之韵的家门口,非要追问后者那件事的发生是在什么时候。
    起初的时候夏之韵气不过,冲着门外的记者又嚷又叫的,还能被夏母拉住,待到后来她似也有些忍无可忍,见别人揭了她的旧疮疤她也豁出去了,直说夏芷柔前前后后上过她三位男友。
    而夏之韵更是大方承认,这么些年来姐姐仗着自己有钱又比自己漂亮,不只没少给她脸色看、克扣她的零花钱,还经常在她男友的面前扮清纯扮柔软。
    夏之韵说到义愤填膺处甚至还抹了两滴眼泪道:“我承认自己没有姐姐会装,我想要什么就是什么,情绪什么的也都挂在脸上,我藏不了。可是我姐姐就是有这样那样的本事,平时在我姐夫面前装也就算了,居然在我男友的面前也是装,她柔若无骨又温情似水,年纪一大把了花了那么多我姐夫的钱去整容保养,最后还要来勾引我的男友。”
    夏之韵说完了就哭,不论报纸新闻上全部都是她委屈难受的模样,更甚的,夏母还在媒体前面报出其实当年夏芷柔追曲耀阳的时候就不安好心,她说芷柔那会其实已经有一个很要好的男友,只是后来有一次与她学姐出去吃饭,巧遇了同一间高中的曲耀阳。
    开始的时候,夏芷柔也只是觉得曲耀阳长得又高又帅,整个人喜欢得不得了。可是由于她的出身不好,又着急改变命运,所以就算有那么点意思也都忍了下来,她只会找能够负担得起她奢侈生活、照顾得了她家里的男人。
    那时候曲耀阳在学校,进进出出骑的都是自行车,为人也低调,学校里头根本就没几个人晓得他的爷爷是前省军区司令官,爸爸是市委秘书长、下一届领导班子大热的市长候选人。
    夏母说,夏芷柔是有一次放学的时候看见曲耀阳推着自行车站在街边,同一辆高级房车里头的老人说话。房车里的老人似乎极是有钱,前座有司机开车,他自己则坐在后座,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一看就是大气度大身家里出来的。
    更甚的,那车是军区牌照,模样就不像是一般人有资格用的。
    夏芷柔听见车里的老人对曲耀阳说:“你究竟要跟你爸闹脾气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家?他就算做得再不对,他也是你爸爸!”
    曲耀阳回道:“我自己的事情能够自己做主,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就算再说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去党政机关学校,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叫他别用市委秘书长的身份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
    车子里的老人急了,说:“行,你既然不想从政就来当兵,现在省军区的陈副官是我以前的旧部,你申请入伍以后我会跟他打招呼,让他好好照应着你,多给你一些实战锻炼的机会。”
    曲耀阳果断拒绝了爷爷的好意,躲在暗处的夏芷柔却听得怒放了心花。
    她还算有点常识,知道当时a市的市委秘书长也就是下任领导班子即将就任本市市长的大人刚好也姓曲,跟曲耀阳是一个姓。且她又听到那坐着军用轿车的气度不凡的老人提到什么省军区的陈副官……副官是个多大的角色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省军区的副官肯定是个大官,而他又说是他以前的旧部……
    那一瞬间,夏芷柔似整个人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