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桃花凋敝,草原披绿,
    桃花城,瑶华阁,华沐堂。
    “什么?”一直静静的凝望着窗外绿意盎然院景的宇文芳猛扭脸,盯向晏堂的杏眸大睁,满目愕然,她定定的看着晏堂,声音顿,片刻,方又迟疑道,“你方才是说太上皇驾崩了?”
    “正是。”晏堂略一颔首,所说简单明了。
    “你是说太上皇遗诏命‘随国公’杨坚辅助朝政?”宇文芳仍难以置信。
    晏堂眼角微挑,不置可否:“至少,明面儿上所传的遗诏是如此写的,那个小皇帝遵遗诏又封杨坚为左大丞相,将正阳宫作为他的丞相府!”自此,他杨坚就可于宫内自由出入,行使他所谓的辅政之责了。
    左大丞相?
    竟然给他如此大的实权!
    杏眸眸色深的宇文芳柳眉拧,禁不住摇头,声音带了丝尖锐:“不对!不可能!”
    “杨坚面有异相,他额生双角,‘龙角出帝王相’深受太上皇忌惮,他根本就不容于太上皇,太上皇大行前没有赐他一死已是反常至极,下遗诏令其辅助幼主那就更加的不可能!”
    晏堂深深看了眼宇文芳,暗暗点头:果然是个聪慧通透的女子,看来宇文招很是信任疼爱这个嫡长女,竟然连朝堂之事也没少对她讲。
    晏堂似是颇有耐心,更是难得的同宇文芳讲上这么多,道:“公主,宇文赟一死,如今宫中最大的就是天元皇太后杨丽华了,她可是杨坚的长女,而如今的小皇帝,是养在她的膝下,她可是领着小皇帝出来信誓旦旦的证明天子近臣,内史上大夫郑译捧出来的那道遗诏是真的。”
    提及杨丽华,宇文芳目光微闪,甚至没有在意晏堂直呼太上皇名讳,她眼底里一片复杂,更是晦涩不明,末了,声音凉凉:
    “皇帝年幼,难免会受人摆布,可文武百官呢?难不成文武百官就看不清参不透,无人出来质疑吗?”
    宇文芳语气中带了连她自个都未发觉得惊急,晏堂所猜不错,赵王宇文招确实对嫡长女宇文芳说过许多朝政大事,亦包括曾经齐王宇文宪的担忧和力劝武帝杀杨坚之事,甚至连赵王本身都对生有异相的杨坚忌惮心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生怕其是真龙天子之命夺了他们宇文家的江山……
    似想到什么,晏堂微牵了牵唇,唇边一抹凉薄。
    太上皇死的时候,内宫已被杨丽华把持,内监首领张孝初恰巧病倒,只大太监王有德带着一众小太监宫女们在宇文赟身边伺候着,太上皇挣扎着身子宣贺知远等朝臣见驾,可除了上柱国大将军宇文仲、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和内史上大夫郑译、侍卫宫中的御史大夫柳裘等人,德亲王贺知远和中央禁军大统领肖佐、胙国公尉迟顺、大司寇齐桓、宗师中大夫宇文腾等一众重臣却是姗姗来迟,这些人进宫之时不是遭遇刺杀便是惊了马,待匆匆进了宫赶到天台时正听见宫中鸣钟声响,到底是晚了一步!
    听到晏堂所说,宇文芳心沉了下去:如贺知远这等武帝托孤的重臣竟然在长安城里齐齐遭遇刺杀和惊了马,这显然不是能以巧合解释得了!!
    宇文芳清凌凌的杏眸一跳,又是震惊不已:
    她虽于出塞前一夜理智尽失,痛苦万分的跑到德亲王府指桑骂槐痛骂贺知远无能,可却不得不承认,有贺知远这位睿智忠勇的国之砥柱在,北周就不会生乱。
    可这位国之砥柱又如何看不透太上皇的心思,如何不知太上皇对杨坚的忌惮心重欲除之而后快,便是它人不知,他贺知远又岂会不知?
    宇文芳禁不住银牙咬,脸上带了愠怒,脱口而出:“糊涂!便是贺知远识人不明,我父王叔伯等人又岂会……”
    声音突然一顿,宇文芳忽就变了脸色,一张经这些日子好生调理精心将养显了光泽粉润的脸蛋忽就煞白一片,她直勾勾盯视着晏堂,声音里带了颤: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冷先生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父王呢?我父王他现在情况如何?”
    毕竟是宇文家的江山,便是旁人能容得了杨坚所谓的辅政,她们宇文家的皇族宗亲也是断不能容“龙角出帝王相”的杨坚摄政的!
    可如此一来,皇族宗亲必要对上杨丽华杨坚一派,这已不是普通的胜负之争,这是生死之战啊!
    至于冷潇雨,宇文芳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让晏堂告诉她北周发生的一切。
    显然,晏堂停顿的语气已默认了宇文芳所忧。
    冷潇雨同赵王有宿仇,甚至都不肯接纳她这个儿媳,又如何肯出力保他父王平安?
    骗她是三岁幼童不成?
    见宇文芳目光里不掩质疑,晏堂微微一笑,一字一句:
    “之所以保赵王,主子如此做自是为了小小主子!且,既然主子为了小小主子它日长大成人后不心生怨恨,故而决定留下公主性命,那索性一并保下赵王,毕竟,有赵王在手,公主您在这桃花城住得也会安稳不是。”
    “你们想拿我父王来要胁我交出小猫儿?”宇文芳目光一跳,立时反应了过来。
    “公主您要如此想,便是吧!”
    晏堂又是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因他这个副城主看顾不利,以致池安儿带着小猫儿成功逃出了桃花城不知所踪,得讯后的主子虽未动他一指头,却是又让他的孙儿夜鹰替他受过,如今被抽了六十记“破军鞭”的夜鹰带着一身的伤去寻找小猫儿的下落……
    许争奉冷潇雨之命告之了晏堂惩罚决定,知因他之故而致孙儿夜鹰替他受过,晏堂心痛的在滴血……
    得飞鹰传书让他告之宇文芳京城长安所发生的一切,他自是照办,如今面对宇文芳,他是心有复杂,虽恼恨宇文芳的所作所为,却也心有怜悯,主子拿捏住了赵王,宇文芳还会不交待小猫儿的下落吗?
    显然,晏堂直言不讳冷潇雨救赵王的目的取信了宇文芳,宇文芳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忽幽幽出声:“天奴此时就在京师长安,想来天奴也不会眼睁睁着我父王身陷险地!”
    便是冷潇雨袖手旁观或是落井下石,她都无所畏惧,她相信冷天奴会为了她,保住赵王府,至少,保住赵王府一门的性命!
    眼见宇文芳如此信任少主,竟对主子的所迫不为所动,晏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心有复杂的他默默的一拱手,转身而去。
    赵王府。
    宇文皇族的五位王爷同杨坚在座,把酒言欢,好不尽兴。
    冷天奴默默的看着席间笑容满面的赵王宇文招,暗暗为这位不知他这个女婿存在的岳父大人捏了把冷汗,所谓关心则乱,只他是芳儿的生父这一点,他就不能眼睁睁着他往“阎王殿”里闯啊!
    冷天奴不动声色的又看向席间同样欢笑畅饮着的左大丞相杨坚,剑眉微蹙,心有疑惑:“这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左大丞相为何独独就相中了他?非但对他大加提拔,甚至还指名他随行……”
    不过也幸亏他跟着来了!
    心有庆幸的冷天奴清冷的目光忽就落在正在起舞的一众乐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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