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宇文芳很清楚,于佗钵,她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便是佗钵对她真心有那么几分喜欢,那所谓的真心和情意也不过寥寥,于他的心,十之不占一二。
    而她,由初时的说服自个去接受,去尊重爱戴这个即将成为她男人的突厥大可汗,到如今因他的所作所为彻底失望耗光了所有的耐性和隐忍,直至满心的厌烦与不耐。
    两貌合神离之人,如何能喝下福酒,坦然接受天地草原神的赐福?
    于宇文芳,观礼台上,众目睽睽下,六尺金人前,从大喀木手中接过那杯所谓附了天地草原神灵力赐福了的酒时,已是心生了抗拒。
    想到喝下这杯酒便同佗钵正式结为夫妻,那一刻,她脑中不觉就想到了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合卺而醑,同她宇文芳喝下天地诸神灵赐福了的酒的只能是她所挚爱的人,只能是冷天奴。
    于是,不愿欺骗和亵渎漫天诸神灵赐福的她,不愿同别的男人喝下象征着结为夫妻合卺酒的她,以袖遮面,将那酒尽数吐到了锦帕上……
    宇文芳不知的是,她此举,竟然无意间就救了她自己和腹中的胎儿。
    “酒我没喝,都吐在锦帕上了。”
    宇文芳淡淡一句,雨晴和云儿也不是个笨的,转念一想,便已意会。
    所幸苏尔吉汗王的长媳是个做事妥贴的,可敦的礼袍也有两套,雨晴和云儿忙服侍着给宇文芳更衣。
    已晋为二等侍婢的离忧则带着一众宫女伺候在外帐,未得里面的传唤便只静静的候在外帐听令。
    内帐,重新整装穿戴好的宇文芳抬眼看向一人高的雕花铜镜,铜镜中的人儿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一派的端庄大气,柳眉弯,眼角扬,杏眸波光潋滟,艳明如玉的颜真真若国色牡丹盛开,百花为之倾倒,然那眼底里凝着的一抹复杂,可悄然窥见她的兴奋和焦灼不安。
    雨晴又将阿史那娅尔皇后所赐的那枚白森森狼头骨佩给宇文芳戴到脖颈子上,而后小心翼翼置于外袍和中衣夹层处。
    自苏尔吉的长媳扎依和五儿媳阿托赫兰认出这枚狼头骨佩上雕的是大巫屠所独有的祈福法印后,雨晴和云儿认定一方神灵护佑一方人,戴上这枚狼头骨佩,定会保人在突厥的公主平安,宇文芳对此不置可否,却也由着雨晴给她戴上。
    “叶舒夫人的身体可见好?”宇文芳忽想到什么,轻声问。
    想到那个面色苍白却处惊不变神色安然的女人,连雨晴都不得不佩服,低声回道:“公主,昨儿池安儿还过去给叶舒夫人把了脉煎了汤药,叶舒夫人之前伤了根本,便是小病也会酿成大患,只得精心调理养护着,这次的风邪入体虽不严重,可也需得服用三四日的汤药。”
    宇文芳若有所思,末了,轻叹一声:“这个叶舒夫人啊,是个沉得住气的。”
    自左夫人勒兰难和阿依乌等人被佗钵大可汗下令关得关,扔去军中的扔去军中,倒是当夜未曾跟着左夫人一起闯宇文芳毡房的叶舒和塔塔奴儿几个头脑清醒或胆小怕事的女人未受牵连。
    自得了宇文芳的承诺后,叶舒并未表现出迫不及待或怀疑不安状,只静静等待着宇文芳给她安排好的“逃离”突厥的时机,这种不焦不燥表明全心全意信赖的态度,自是令宇文芳高看叶舒一眼。
    宇文芳不知的是此时呆在自个毡房里养病的叶舒也是心有思忖,立在毡窗前的她,透过大开的毡窗默默看向观礼台方向,一对儿黛眉轻拧,似在凝想出神,良久,忽舒展了眉头,轻声道:
    “宓,去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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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帐,当孤身一人正在翻捡药材的池安儿看见一头扎进来的一突厥汉子后,唬了一跳。
    “池姑娘,是我,冷天奴。”
    冷天奴边说边顺手将一个装着草药的草蒌子递给池安儿。
    漠北草原多药材,虽突厥人不识草药,巫医所识所用的也有限,然曹御医和池安儿却是识货之人,禀明公主之后,不仅让鹰族贱奴们按时出去采摘,也会指导一些牧民或士卒的家眷们识药采药材送往药帐换取银钱。
    显然,冷天奴是装扮成一送药材的突厥牧民了。
    池安儿瞅着冷天奴那对儿星光湛湛的凤眸却是“长在”一张陌生突厥人的脸上,禁不住头疼的想抚额,也自是意识到对方戴了人皮面具,可旋即神色一紧,下意识看向毡帘处。
    好在为了将公主下令弄回来的那头断了四爪的猛虎的断爪接上,曹御医亲自上阵,药童和医女打下手,一众当值的突厥护卫在旁协助及护守,而不当值的突厥护卫和宫女们都去了和亲大典看热闹去了,如此,这药帐里就只池安儿一个,想来,冷天奴也是抽了这个空子闯了进来。
    宇文芳要“逃离”突厥之事并未隐瞒池安儿,池安儿甚至知晓今夜就是冷天奴带公主离开时,此时也顾不上其它,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问:“冷公子,您来此可是要奴婢做什么?”
    冷天奴已知池安儿的真实身份,更感激于当日她宁死也不肯构陷宇文芳,对她自是另眼相看,此时,见这小姑娘废话全无极是干脆的问到重点,心有满意的他低醇的声音甚是温和道:
    “烦请池姑娘帮我将公主请过来,我有事要与公主说。”
    “好,我这便去。”
    池安儿刚掀帘而出,迎面就看见被雨晴云儿和安加利拆等人簇拥而来的千金公主宇文芳,池安儿心内一喜,忙迎上前。
    “奴婢见过公主,公主金安。”池安儿规规矩矩道。
    云儿笑道:“池安儿,和亲大典礼成,如今该是改口称可敦了。”
    虽公主今夜便要动身“逃离”突厥了,可该有的称谓不能不改,至少,明面儿上不能让别人挑出理来。
    “是,可敦金安。”池安儿立时改口道,而后抬眼看向宇文芳,旋即又是一副规规矩矩,眼帘微低的谦卑姿态道,“奴婢听闻观礼台上有猛虎‘冲撞’了可敦,虽是有惊无险,可事涉可敦千金之体,是否让奴婢给公主请个平安脉?”
    宇文芳心头一动,深深看了眼池安儿,免了池安儿的礼后,若出谷清泉淙淙声道:
    “池安儿,你所说不差,虽说是有惊无险,然本可敦仍心有余悸,想来,一碗安神汤是少不了的,如此,把把脉也是好的。”
    “离忧,你便代本可敦过去看看那头猛虎,告诉曹御医,那头猛虎颇有些灵性,需好生治疗。”
    离忧立时遵命而去。
    来此,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如此,那头有灵性的猛虎便成了由头。
    药帐内的冷天奴不由翘了唇角,笑得温柔,凤眸里漾着的柔情蜜意几近涌溢而出,虽那张人皮面具做的惟妙惟肖,然其展现的笑容远不及那面具后本尊脸上欢愉欣喜表情的十之一二:
    他来了!
    她也来了!
    而且还都是选择的药帐,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心灵相通?
    若是池安儿知冷天奴所想,定会“呵呵”苦笑:
    心灵相通是真,欲掩人耳目也不假,谁叫她池安儿是知情人呢,且值此“和亲大典”惹眼之日,在药帐幽会不比费尽心力“闯”千金公主的毡房来得容易安全的多啊。
    进了药帐的宇文芳,不及看清帐内情形,只觉眼前一暗,两脚就离了地,旋即已落入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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