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奸巨滑的赵嬷嬷有心“指点”,情窦初开涉世未深的应珠又岂会是她对手。
    其实应珠并非是个蠢的,相反,某些时候还聪明的很,可惜,人在局中,难以堪破,尤其“美色”当前令她色迷了心窍。
    色迷心窍,理智全无,不仅指男人,对女子也一样,所以,迷了心窍的应珠着了赵嬷嬷的道儿,顺着她引出的话题跟着她刻意引导的思路走也是自然。
    我总是要嫁给天奴哥的,干嘛要像做贼似的偷看?
    哼,我就是要大大方方的看,光明正大的瞧!
    给了自个充足理由后的应珠,下意识使劲点了下小脑袋,映着自毡窗照进来的阳光,头上戴着的金镶红宝牡丹冠璀璨华光闪。
    应珠不再眯着眼缝偷瞄,两眼放光,明晃晃盯视着床上醉梦不醒的人,盯视着他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的胸膛。
    耳边是赵嬷嬷喋喋不休的声音,应珠忽一拧眉,却也不看赵嬷嬷,只不解道:
    “明明是那书生救了落水的小姐一命,为什么小姐的父母还编织罪名将书生给弄进大牢?”
    “哎哟喂,我的公主呀,您有所不知,”见小脸儿红霞染,一直盯着床上人看个不休的应珠给了反应,知她有听自个说话,虽还是连个眼风也没给,可赵嬷嬷心下还是一松。
    能听在耳就好啊!
    赵嬷嬷隐下眼底里的算计,忙低声解释道:“这中原最是看重女儿家的清白名节,莫说那书生看光了小姐被水打湿了的身子,只众目睽睽下他抱了小姐这一条儿,就污了小姐的清白,除非他娶了小姐,否则,这辈子那小姐就别想着嫁人了,失了清白名声,不是自尽就是得绞了头发作姑子……”
    姑子是什么?
    应珠不懂,可她更关注的是倒霉的书生为什么一定要娶那位被他救起的落水小姐?
    原来,在中原人的眼中,姑娘被男人抱了,看了水湿的身子就得嫁他,否则就没了活路,这是什么道理?
    简真是——愚蠢!荒谬可笑!
    可是……
    一个念头蓦地闪过,令应珠神色一恍:
    在中原,姑娘被男人抱了,被看光了身子就得嫁给他?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应珠,赵嬷嬷勾了勾唇,继续道:“那书生其实是喜欢被他救起的失足落水的小姐的,奈何书生的父母只是布衣小民,他母亲不愿让儿子娶那位小姐,是生怕小姐嫁进来压制不住,毕竟,没有当婆婆的愿意有个身份高,她根本就不敢去管教的儿媳进门来……”
    应珠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冷潇雨不同意天奴哥娶她,原来冷潇雨是因为她高高在上的身份啊!
    可不就是这样嘛,她可是堂堂突厥大可汗最疼爱的女儿,莫说冷潇雨,便是“尔伏可汗”摄图见了她应珠都得客客气气的。
    有个出身高贵的媳妇不好吗?这些中原人,想法真怪!
    哼,没想到冷潇雨和那书生的母亲一般,都是个小心眼子!
    应珠不禁撇撇嘴,可泛着热度的目光依然黏在床上的冷天奴身上。
    耳边是赵嬷嬷继续“嘚吧”着的声音:“其实那位小姐的父母也是不愿女儿嫁给穷书生的,可女儿被书生救起时抱也抱了摸也摸了,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嫁给书生也不成了……”
    “可没想到书生的母亲又惧小姐身份高,死活不同意儿子迎娶小姐进门,于是小姐的父亲一怒之下买通县官,给书生按了个罪名抓进了大牢……”
    “后来呀,那书生的父母怕了,只得同意小姐进门,如此,书生便被放了出来。诶,好事多磨啊,据说那书生娶了小姐后,两人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还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呢……”
    事情还可以这样啊!
    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小姐的父亲就不得不将女儿嫁给穷书生,可,这是在突厥啊,便是父罕知道天奴哥抱了我摸了我,父罕也不会同意天奴哥娶我啊……
    应珠一会拧眉,一会勾唇,似忧,似喜的神色变幻不定,末了,乌浓秀眉挑了挑,到底是没出声。
    人老成精的赵嬷嬷自进了突厥王庭,人也没闲着,旁敲侧击的自是打听了许多,得知不仅佗钵不肯将宝贝女儿下嫁,冷潇雨更是不允儿子娶应珠,可为了自家少主头上的脑袋能长牢固喽,为了有机会可以近水楼台在身份高贵的“新妇”面前进言构陷进而借其手弄死千金公主,赵嬷嬷也算是不遗余力的撮合应珠和冷天奴。
    “奴婢担心应珠公主等得无聊,这才捡些以前听到的趣事来说,应珠公主您可千万别嫌奴婢啰嗦,”瞄了眼神思不属的应珠,赵嬷嬷拿着块儿抹布继续抹拭着床腿儿,边不经意般道,“今儿一早啊,奴婢不过出去买了些羊奶,就听到满耳朵的传言,都是跟千金公主有关,千金公主她呀,也是苦尽甘来呐……”
    “传言?”应珠随口道,“什么苦尽甘来?”
    真想伸手给天奴哥盖上薄毯啊,嗯,要不,试试?
    给天奴哥盖上毯子顺手再摸一把?
    天奴哥的胸膛好白好宽阔一点点赘肉都没有,看上去又强悍又结实,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应珠暗戳戳寻思着,指下动了动,却羞涩的连眼角都泛了红。
    一直不见冷天奴,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天奴哥,今儿一大早又寻过来碰运气,哪里还顾得上听什么传言,当然,因她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黑着张脸,更动不动就发脾气甩鞭子抽人,便是有人想凑到她面前说家长里短的也不敢。
    “应珠公主您还不知?”赵嬷嬷抬头,一脸惊讶。
    “你说来听听。”应珠漫不经心道,还是没舍得将目光从冷天奴身上移开,“怎么又是千金公主的传言?她又怎么了?怎就她事这么多呢?”
    赵嬷嬷低声道:
    “这次传的可是好事呐!”
    “昨夜大可汗睡在了千金公主的毡房,听说两人恩爱闹出的动静儿,”赵嬷嬷声音一顿,意有所指道,“还不小呐,连左夫人和长孙副使都给惊动了。”
    末了咧嘴而笑,一张脸笑成了团儿花,似颇为千金公主高兴一般,道:“千金公主来了王庭这么久,和亲大典迟迟未举行,莫说它人,只奴婢出去转一圈儿,这耳朵里听到的可什么都有,诶,可苦了千金公主了。”
    “如今可算是好了,千金公主同大可汗有了夫妻之实,再无人敢编派千金公主不得大可汗喜欢坐不上可敦之位了。”
    “夫妻之实?”应珠终于肯施舍给赵嬷嬷一眼,霍地转眸瞪向赵嬷嬷,“你是说我父罕睡了千金公主?”
    这小蛮夷,说话还真是不讲究!
    赵嬷嬷心内鄙视,脸上却是一种为千金公主庆幸欣喜的神色,点头道:“是啊,大可汗睡了千金公主,有长孙副使和左夫人作证,大可汗自是要认的,否则,便是送亲使团这边也不好交待啊。”
    “虽说和亲大典礼未成,大可汗同千金公主有了夫妻之实与礼不合,可在我们中原啊,女人只要将身子给了男人,这一生一世便是他的人了……”
    夫妻之实?
    应珠眼睛一亮:
    对啊,要是天奴哥要了我,要是我有了天奴哥的娃娃,父罕也不能不答应我嫁天奴哥了吧,父罕总不能让我娃娃没有阿父吧!
    思及此,应珠小脸儿烫的厉害,心有羞涩更是欢喜雀跃,激动的连挺俏的小鼻头儿都泛了红,两眼直直盯住床上的人,脚下动,已不由自主往前凑……
    与此同时,床上醉梦中的人忽抬手,干净修长的指在身边摸索着,似没摸到想要的,锁了眉头,此时应珠已抬腿坐上了胡床,见状,立时将小手儿塞到摸索着的人的手中,紧握住应珠的手,冷天奴立时安静了下来,放松了眉头,末了,又将应珠的手扯到自个的脸前,脸依恋般的紧紧贴着她的手,又蹭了蹭,醉梦中的人露出满足的笑容。
    只觉手上暖暖,全身酥麻的应珠又一次如遭雷击,可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的“雷”给击中。
    “水脏了,还得再换盆水来擦洗啊,应珠公主,您先稍怠,奴婢再去给您端些可口的小食来,”赵嬷嬷抬头,装作才看见眼前这一幕般低声惊呼,“呀,应珠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啊,您怎能……少,少主,少主您快放手……”
    赵嬷嬷作势去扯冷天奴的手,惊扰了神魂荡漾的应珠,她抬眼,眼角都红了的她凶巴巴的却极力压低了声音,道:“闭嘴,不准打扰天奴哥睡觉!”
    赵嬷嬷似被她凶巴巴的模样给吓住了,缩了缩脖,缩回碰触到冷天奴手腕的指尖,讪讪道:“少主似乎又热出了汗,我家少主最是爱干净的,奴婢这就叫殁他们进来给少主擦洗下身子去去热,也能解些酒气。”
    “去吧去吧,”应珠爽脆道,“端了热水来,我亲自给天奴哥擦洗。”
    “应珠公主您亲自动手?这……恐不太好吧。”赵嬷嬷吞吞吐吐道。
    “有什么不好的,就你们这些奴,各个粗手笨脚的,指头跟个石头砾子似的,别拉伤了我天奴哥,快去打热水来啊,别杵在这儿!”
    觑了眼小脸儿红通通,因激动连眼皮子都有些颤的应珠,知她接下来会做什么的赵嬷嬷掩下瞳子里的得意,走向架子前,端起洗脸的盆,转过身,唯唯诺诺着退了出去。
    毡房外,赵嬷嬷勾了勾唇,阴暗的瞳子得意光闪,心道:应珠公主,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罢了,我赵嬷嬷帮人帮到底,得找些人来给你们做个见证啊!
    可找谁呢?
    一眼瞥见那边手拿毛刷,浑身水湿,被赤烈戏耍得团团转显了狼狈的殁和王英。
    这两人?
    不行,份量不够,就这么两位,止不定被勃然大怒的佗钵给灭了口呢。
    今儿是运气好,少主酒醉,应珠公主又撞上来了,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安排“捉奸”的人……
    马嘶鸣声忽传了来,转脸看去,十几骑飞驰而来,扬起尘土翻飞,为首的正是“尔伏可汗”摄图,待下得马来,冷潇雨、史拔图汗将军,伺额木大头领等人簇拥着摄图往其大帐中去。
    赵嬷嬷精神一振,侧了侧身,声音似惊慌失措脱口而出:“哎呀,尔伏可汗,冷先生他们回来了,若是冷先生进来看见少主酒醉仍未醒,一准儿又会生气,恼少主贪杯中物误事,这可如何是好?”
    虽离着尚远的一众人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身后毡房里的应珠却是足够听清。
    “主子——”
    冷潇雨正和摄图说着什么,冷不丁赵嬷嬷冲了来,见是神色仓皇的赵嬷嬷,冷潇雨微不可察的一皱眉,转而跟摄图说了句什么,摄图抬手示意,抽刀拦住瑟瑟发抖的赵嬷嬷的兵卒立时收了弯刀。
    “什么事?”冷潇雨目光淡淡的扫过来,虽只淡淡一眼,却已令赵嬷嬷毛骨悚然,冷汗直冒。
    心知主子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主儿,可一想到千金公主高高在上,身为奴的她根本近不了身,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能达成应珠公主所愿,日后近水楼台在“新妇”应珠的耳边挑拔鼓动借刀杀人除了千金公主去,赵嬷嬷胸中又陡然生出无限勇气。
    “主子,应珠公主她……”抓着盆的手轻颤,欲语还休的赵嬷嬷白了脸色,喘了口气,终于捋直了舌头,“少,少主……少主似乎有些不妥,还请主子您亲过去看看。”
    冷潇雨深深盯她一眼,转过目光,云淡风轻状对摄图道:“可汗,犬子昨夜酒醉,许是宿醉身子不适,我去去就来。”
    摄图虽有事要和冷潇雨谈,可也没说什么,自是同意冷潇雨先去看儿子。
    眼见两人去了,史拔图汗将军对摄图纳闷道:“可汗,天奴的酒量我可是清楚的很,能将他给喝趴下了可真不容易,我也想跟去瞧瞧,顺便拿两坛能将天奴喝趴下了的酒!”
    赵嬷嬷的不自在他可看在了眼里,断定一定是有事发生,于他史拔图汗将军,从来不怕事大只怕事小,自是心有好奇要去看个究竟。
    在路上碰见,一起来了“尔伏可汗”住地的庵逻王子的亲卫头儿目光闪了闪,笑道:“尔伏可汗,你也知道我过来是找冷公子求药的,正好我也跟去看看。”
    庵逻王子挨了鞭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伤口竟然化了脓,巫医的药抹上去也不怎么见效,没办法,疼的受不住起不了身的庵逻就让手下来找冷天奴,都知冷天奴同那个一身邪气可医术极高的霍不与是好友,手中止定有上好的伤药,于是,庵逻王子的亲卫头儿大大方方的提出要过去找冷天奴。
    其实赵嬷嬷虽只提了句“应珠公主”,摄图却已听在耳也上了心,也对赵嬷嬷的异样起了疑,于是大手一挥,几个人也往冷天奴的毡房去。
    此时,宝儿和小鹰儿也来了“尔伏可汗”摄图的住地,两人先去了冷天奴在王庭的另一个住处,没找见人,便又来到他在“尔伏可汗”这边的住处,当看见殁和王英被顽皮的“赤烈”戏耍的团团转时,小鹰儿和宝儿不禁笑弯了腰。
    “殁大哥,我来找冷大哥,”小脸儿笑成了一朵儿花的宝儿脆生生道,“是曹御医让我来的,曹御医写了封信让我当面交给冷大哥。”
    曹御医不仅让她送信,还严肃的告诉她说,一定要见到冷天奴本人,且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几句话。
    旁边的小鹰儿也使劲点点头,本来没她什么事,可曹御医吩咐宝儿时她正好也在旁边,于是央求着一起来,恰好云儿姐姐在药帐里看池安儿姐姐煎药,听见后说那便一起去吧,于是,她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宝儿来了。
    ……
    “主子,是奴婢失态了,还请主子恕罪,可奴婢也是怕啊,”赵嬷嬷边走边抹了把额头汗,急急道,“是应珠公主,应珠公主趁着少主酒醉未醒,不顾男女大防硬去……呃,硬去触碰少主……”
    触碰?
    这词用的太过婉转,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冷潇雨脚下一顿,目光有些冷。
    悄然瞄了眼冷潇雨,赵嬷嬷又以惊慌的语气继续道:“奴婢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可奴婢人卑言微的劝不住啊,应珠公主还,还命奴婢出去端热水,说是要亲自,要亲自给少主擦洗身子……”
    冷潇雨虽依然面无表情,可身上的煞气已陡然而泄。
    感觉身上倏地一寒,如入冰窟浑身血凉的赵嬷嬷瑟缩了下身子,硬着头皮道:“可奴婢哪敢端热水进去劳应珠公主亲动手给少主擦洗啊,这正焦急着呢,所幸主子您回来了。”
    当冷潇雨猛掀毡帘而入,待看清眼前一幕,顿时血往脑上冲,慑人心魄的桃花眸黑云翻涌,怒吼失声: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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