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儿很是懊恼自个儿怎就同前来探视公主的大可汗佗钵撞上了呢?
    她人已来到毡房前,有心避开,可已被瞧见,再闪人,反而更引起人的怀疑,没瞧见右夫人弱水那水汪汪的美目一直在她脸上和手中的食盒上打着转嘛,如此,她只好若无其事般,实则硬着头皮跟在后进来了。
    公主呕吐,她拿酒后伤了脾胃为由,奉上汤药将事情圆了过去,可,怎这右夫人就如此多事,非要巴巴的上前献殷勤呢?
    有心代公主出言婉拒,可她个小宫女有何脸面胆敢对大可汗的右夫人说不?
    眼见着弱水毫无迟疑的伸手“扣”住了药碗边,池安儿琢磨着:
    要不,故意洒了?
    虽刻意了些,可总好过这药落在这“黄泉水”手里。
    届时自个因手脚“毛躁”请罪,大不了再挨几棍子罢了。
    于池安儿,她实在是怕啊,这碗中的可是安胎药,咳,明知事发会祸患无穷,可公主怎就定要保下这腹中胎儿呢?
    若被发现,千金公主死不死她不知,可她们这些伺候的宫女定会是头一个死的,毕竟,主子犯事,手下的奴婢先被处置了,三年的宫中生涯她可是见的太多。
    宇文芳也冷眼看着,她倒要瞧瞧众目睽睽下这个右夫人到底想如何?
    且,当着大可汗面,这弱水一脸恭敬之姿,巴巴的上演一出“侍奉”未来“可敦”的戏码,她若是不领情,岂不让佗钵觉得她宇文芳是个容不得人的妒妇恶妇。
    她昨夜醉酒是真,可这身怀有孕一事,不过是几个心腹才知,她右夫人又岂会知情?
    便是她右夫人敏锐至此,因昨夜她吐酒,方才的呕吐而怀疑到这点,欲将这碗汤药给扣了查实,她身边的雨晴云儿和池安儿又不是死的,总会有办法子打翻了这汤药……
    此进,宇文芳身旁的雨晴和云儿,亦暗暗寻思着:难不成这“黄泉水”想借着伺候公主汤药之机在药中下毒?
    呵,她不会如此之蠢笨吧,可也难说,本就是人手中的棋子,为达目的,铤而走险也说不定,真若如此,届时人赃并获也好……
    雨晴和云儿不错眼珠的盯视着弱水的一举一动,好似要从对方手中和她衣袖中看出个什么来,毕竟,借机下毒,说不得手一抖,衣袖一动,毒药就下到了药碗里呢……
    雨晴更不动声色上前,只欲变故横生时可抢占先机制住右夫人和药碗……
    未料,不及打定了主意的池安儿先有所动作,弱水脚下一个趔趄,翘着兰花指“扣”住碗沿的手忽就倾覆,整碗汤药都扣到她自个身上了……
    池安儿傻了,她不过是想着手一抖,顺势一推,将汤药倾洒,可怎知,这位“黄泉水”就势都扣自个身上了?
    “奴,奴婢……”池安儿扑腾跪了下来,清美的小脸儿有些抽抽,自觉被人阴了,可面对身上药香味儿扑鼻,湿了大片衣襟的右夫人,只得请罪,“奴婢想将药碗给右夫人的,可不知怎的,右夫人,右夫人……”
    一脸无辜色的池安儿怯生生的看了眼弱水,末了,伏地告罪:“奴婢知错,请公主饶命。”
    “你……”彩儿借题发挥想说什么,却在宇文芳霍地射过来的霜寒眼刀下心头一颤,生生闭了嘴,之前她也不是没作过妖,可,都被宇文芳收拾了,当日那顿大耳刮子,现在想起来脸都感觉疼呢。
    “公主,”弱水脸带了惭愧色,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目越发雾锁烟江水光涌动,柔弱的声音道,“弱水对公主仰慕已久,有此‘伺候’公主用药的机会,弱水欣喜不已,许是太过激动,手竟没把持住,失手打翻了药碗,是弱水没用,连这些许的小事竟都办不好,还请公主海涵。”
    雨晴悄然狠狠瞪了眼弱水,心道:还算你有个自知知明,事情到底如何,只要长着眼的都看着呢。
    分明是你抢着上前,脚下不稳失手打了药碗,可别想着赖到池安儿身上!
    宇文芳一对儿清凌凌的杏眸看向弱水,心道:
    什么意思?
    大可汗面前将本公主的药给洒了,这是有意折辱,向本公主示威?
    “公主,弱水仪态不整,不敢再在公主面前侍候,弱水先回去整装了,还请公主见谅。”
    弱水盈盈一福身,转而便想走。
    电石火光间,一个念头闪现,宇文芳蓦地出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弱水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颤,回首,不及她说话,宇文芳唇边一抹浅笑,温声道:
    “右夫人如此有心欲‘伺候’本公主用药,这份情意本公主心领了,”情意两意,宇文芳有意加重了语气,又浅笑盈盈道,“虽说右夫人未能‘伺候’了本公主用药,可却湿了衣衫,如此仪容有失,又岂能出现在人前,既是在本公主这里汤药污了衣衫,本公主断不能让右夫人如此仪容不整的回去,否则,岂不让人笑话本公主小气,竟是连件换洗的衣衫都不曾赐给右夫人……”
    “公主……”弱水神色一僵,忙欲推辞。
    这左一句“伺候”,又一句“伺候”的,听着可真扎耳,且,她有意打翻了汤药,岂容功亏一篑。
    宇文芳却不容她多说,抓着她手腕往雨晴那儿一带,语气不容质疑:“雨晴,将本公主那袭未上过身的银绣海棠云锦丝的褙子襦裙给右夫人换上,好生穿戴,莫要让右夫人人前失仪,在本公主这儿,失了她的仪容,打的却是本公主的脸。”
    宇文芳只一个眼神,雨晴会意,惊出一身冷汗,心内暗骂:好你个右夫人,将汤药洒上身,想回去查这药是吧?
    “奴婢遵命。”雨晴上前扶住弱水,不容分说“拽”着人就走。
    弱水还欲挣扎向大可汗求救,宇文芳微侧身,不为人察的在她耳边轻声道:“柳盈,你可是想祸及全族?”
    弱水顿时身子一僵,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如见了鬼般瞪向宇文芳,不及看清宇文芳眼底里的情绪,已被雨晴半扶半“拽”的带走。
    至于想跟着进去的彩儿,则被云儿拦了下来,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没瞧见连自家的主子都乖顺的没出一声么。
    随后,池安儿便被若无其事般的宇文芳叫起了,诺诺的退了下去。
    长孙晟和宇文神庆虽觉出气氛有异,可却不知异在何处。
    至于佗钵,因左夫人提到挨了一百鞭起不了身的长子庵逻,心有郁闷,也没了好心情。
    至于左夫人勒兰难,人前说出了自个想说的话,暗戳戳的指责宇文芳将毡帐扎在“蛇塚”上自个作死,又当着大可汗的面将庵逻王子又“黑”了一把,心情大好,眼见右夫人弱水当面将宇文芳的汤药洒了,还只当这汉女辱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却也没多做它想。
    至于在内帐换衣衫的弱水,她没想到,宇文芳竟然已将她查了个底掉儿!
    宇文芳不仅知道她是官奴,知她是“韶花阁”里供人玩乐的官奴女乐温情,更知她真名叫柳盈,是谏议大夫柳士绘的女儿……
    两年前宣帝以莫须有的罪抄斩柳府满门,男丁尽数屠戮,妻女没入官办教司坊和乐坊,柳府虽满门抄斩,可并未祸及全族……
    换衣之际,雨晴冷笑,直言道,她若还欲加害公主,那京城里的赵王爷便会施手段灭了柳氏全族,而她柳盈,便是柳氏一族的罪人!
    想来,泉下有知的她父亲,知她害了全族,也会死不瞑目无法安心投胎转世为人的吧!
    一袭簇新华贵衣衫的弱水,神情木然,不知自个是如何跟着大可汗离开宇文芳华丽丽的毡房的,她不过是注意到宫女们都被打发到了毡房外,又见宇文芳呕吐不止,心内莫名就起了疑,药是端不走的,便借机将汤药洒上身,欲借此让高绍义手下的医者查验,却不想,算计人不成,却被人反制……
    她不过是厌烦了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恶心透了同佗钵相处的每时每刻,她不过是想尽快弄死宇文芳完成高绍义交办的任务,让父母兄妹的遗骸入柳氏祖坟,而后,就此了却残生,岂料,却被宇文芳将她查了个底掉。
    高绍义虽手段了得,可,那是北周啊,赵王宇文招若出手,柳氏一族岂还有活路。
    想到宇文芳人在突厥还有此种手段,她就不寒而栗。
    至于宇文芳,自是要感激父亲赵王爷在漠河城安插的人手,当日肖念肯施以援手,悄然派出暗中跟着他来突厥的人手去往漠河城查探王庭商队失踪一事时,宇文芳直言漠河城的‘于记’皮货铺是其父赵王爷给她的嫁妆之一,她手书一封,请肖念的人将手书送至掌柜的……
    那手书上其中一条就写明了查实“韶花阁”女乐温情的一切!
    既然当日女乐离忧听出了温情的一曲‘苍漠舞秋风’弦琴曲,她自是要顺着离忧提供的线索将温情查个底掉。
    于是乎,得了命令的“于记”皮货铺掌柜的自是尽心力去查实,以赵王爷多年来经营的人脉,漠河城查个官奴女乐又有何难,于是乎,柳盈的一切便呈现在了宇文芳的面前。
    而长孙晟也借着找寻王庭失踪商队之机派人去了漠河城调查了温情,两相所获信息都呈到了宇文芳面前,柳盈自是无所遁形。
    “柳盈,若她还敢同本公主为敌,本公主不介意请父王将她的族人发配至漠河,再买来本公主身边为奴!”
    手抚着小腹的宇文芳目光冷酷如刀:柳盈竟敢将主意打到她的汤药上了,敢拿她腹中孩儿作伐子,找死!
    雨晴和云儿禁不住隔空对视一眼,心有复杂:公主杀气腾腾的,怎感觉公主整个人,似乎,不一样了呢。
    雨晴悄然叹气:咳,公主腹中这胎儿,可怎么办哟?
    末了又恨恨不已:这吃干抹净却不再现身的冷天奴,他到底怎么个打算,他人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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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子里怒火喷涌的秋实,手脚刚得了自由便将衣袍扯了过来披上身,眼见夜玉郎又明晃晃的看向他的“小秋实”,还叹气摇头一副失望惆怅状,秋实禁不住磨了磨牙:
    “阁主,你和冷天奴都揪着我的……”秋实忍着恶寒,吞了口唾沫,咬牙道,“你们都盯着我的身下看个不停,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咦?天奴也看了?
    夜玉郎心有惊讶,也随之问出了声:“天奴也将你看光光了?”
    “你……”
    “这么说天奴也怀疑你是我嫡亲弟弟喽,”夜玉郎又仔细端详着铁青着脸,披头散发的秋实,越看越觉亲切顺眼,带着媚惑尾音的声音幽幽道,“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可年岁不对,你那……”那处也没伤疤!
    “咳,怎就不是呢?”夜玉郎心有失望,目光黯淡,神色黯然,忽似想到什么,又抬眼仔细盯着秋实瞧,又盯得秋实毛骨悚然。
    怎他和天奴都同他长得有几分肖似呢,尤其是这对儿凤眸!
    不过人有肖似物有相同,莫不是,天奴秋实和他的父母或是祖上有什么血脉渊源?可也不对呀,他们是北周人,他可是堂堂兰陵王之后,北齐人呀……
    “阁主你想干什么?”被夜玉郎盯着头皮发乍的秋实下意识搂紧了身下袍子,虽恨得牙根痒痒,可对方武功太高,他,打不过呀!
    夜玉郎凤眸微眯,眸色晦暗不明:“我每次见你你都带着张人皮面具,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
    心高气傲的秋实又磨了磨牙,声音透着股子寒凉:“阁主何必明知故问,秋实明为大司马的麾下将,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却是当今天子的绣衣使者,之前几次同阁主巧遇,秋实戴着人皮面具也不过是正在执行暗令而已。”
    “且,我义父同阁主‘交浅言深’,知阁主寻弟,也曾告之阁主秋实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想来阁主也查过秋实,之前不曾对秋实上心,怎今日却如此大动干戈?”
    (绣衣使者,始于汉武帝,负责监督皇族王候文武大臣言行,直接对皇帝负责,汉武帝时期导致皇后卫子夫和太子自戕的“巫蛊之祸”,就是绣衣使者酿成的惨剧。)
    夜玉郎若有所思,末了,点点头:“贺知远那老狐狸是说过你另一个身份,也说过你对得上本阁主弟弟的几个特征,本阁主也确实查过你的底细,之前尚不觉有什么,可今日见了你的模样……”
    夜玉郎声音一顿,皱了皱眉,忽道:“瞧你这小嫩脸儿,你当真已二十六?”
    夜玉郎称他最为尊崇的义父为老狐狸,秋实脸色变了几变,生生压下欲怒吼的冲动,冷笑道:“阁主既已将秋实查了个底掉,难不成还不知秋实的年岁到底是真是假?”
    被秋实怼了的夜玉郎也不生恼,上前一步,唬得秋实眼皮子一跳,窜身而起,警惕的瞪着他,不知这斯文败类还想干什么?
    瞅着像乍了毛的小兽的秋实,夜玉郎莫名心情大好,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好整以暇道:“秋实,你到底做了什么招来那么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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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冷天奴跳出战圈,刀指又迅速冲上来的为首者,厉声喝道:
    “滴血桃花,你们究竟同‘桃花城’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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