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不是个惜香怜玉的,更非附庸风雅调琴弄乐之人,也就还是小姑娘时经常在佗钵面前又唱又跳的对其表达火热爱慕之情,成了佗钵的女人后,自恃身份贵重的她莫说亲上场娱人,便是瞅见那些在佗钵面前又唱又跳的水灵灵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一巴掌给拍飞……
    可偏偏此时冲着佗钵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对中原的乐舞也很感兴趣,这不明摆着胡扯么!
    迎着大可汗疑惑不解的目光,左夫人笑了笑,忽高声道:“有请弱水姑娘。”
    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眼正和大逻便说着什么的儿子暌息,暌息听到一声“弱水姑娘”时,抬眼看了过来,目光闪了闪,忽看了眼宇文芳,眼底里含了丝意味深长。
    左夫人看似笑得愉快,可宇文芳没错过她瞳子里的复杂之色和一闪而过的一抹厌恶,不禁心有思忖:
    人是她请来的,怎却似心有忌惮不高兴似的?
    有意思!
    当这所谓的乐人,弱水姑娘现了身时,喧闹的场上忽就静了下来,就连心有不耐巴巴的想看宇文芳在赛场上出丑的默吡叶护的妻子也不禁挑了挑眉,目光直直定在弱水身上。
    这位弱水姑娘,着一袭白色点点红梅撒碎雪的宽袖褙子,银丝滚袖边嵌着颗颗珍珠,下着粉色十二幅走银线的出水莲湘裙,外罩一件缕银丝的云雾丝斗蓬,人在两抱弦琴的杏衣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姿态优雅,步速不急不慢的她,一步步而来,脚下的湘裙随着她的动作轻动,银丝波动,若水光流转,朵朵出水莲在水中荡漾,缓缓绽放。
    往脸上看去,她肤白胜雪,眉若远山黛,眼角微挑的水汪汪美目里总含着股雾锁烟江的妖娆和迷蒙,皓白的手腕忽轻抬,勾起被风吹拂入樱桃红唇的一缕青丝,只一抬手,一拧眉,已是妩媚横生,迷了人眼。
    对周遭投来的各色异样目光似毫无所觉的弱水只目不斜视的一路走来,那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微扬,身姿挺,无言的诉说着她的骄傲,一脸平静又淡漠的她,只径自而来,似什么都扰不了她,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可却忽又抬了眼帘,水汪汪的美目凝了眼宇文芳……
    宇文芳一怔,待想看清对方眼底里的情绪时,弱水却已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霎那间的冷凝一眼,不过是她的错觉。
    “公主,”云儿声音里透着些许惊讶,不过声音低的只宇文芳和雨晴听得见,“这位弱水姑娘,怎看着有些……眼熟,总感觉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雨晴一声冷笑:“可不是觉得眼熟,你瞧她那副作态,那眉眼举止神态,分明是在学我们家公主!”
    经雨晴一提醒,云儿再看弱水时立时明了这份令她奇怪的感觉了,那平静淡漠,什么都入不得眼什么都入不得心的高冷贵气,可不就是在学公主么,云儿不由冷了小脸儿,不屑之外更是愤愤然:
    “真是难为左夫人了,竟找了这么个货色来,东施效颦也就罢了,却是来明晃晃的恶心人呢!”
    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堂堂北周千金公主,这个弱水又是什么人,左夫人说得好听是乐人,不过就是供人取乐子的乐伎罢了!
    注意到目光深深的佗钵一会儿看看弱水,一会儿又看看宇文芳,而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更眼珠子瞪,目光在宇文芳和弱水之间来回逡巡,更一脸垂涎色兴奋的窃窃私语,雨晴黑了小脸儿。
    这帮粗鄙的汉子,碍于公主的身份,不敢肆无忌惮的轻佻,倒是可以借这个弱水来放诞了。
    “妖精!”
    雨晴声音虽低可不闻,可那暗戳戳咬牙的声音还是入了宇文芳的耳,扫了眼上首看直了眼的佗钵,回过目光的宇文芳微微一笑,道:“你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她怎就招惹了你?”
    雨晴横眉立,绷着小脸儿低声道:“难怪左夫人巴巴的请公主您出席,果然是不安好心,弄这么个弱水出来,成心恶心人来了!”
    “弱水……”
    宇文芳似有所思,低声呢喃:“传说奈何桥下的水就称为弱水,也称黄泉水,无论是谁落入弱水,再无出水的可能,困溺弱水,灭魂灭魄!”
    “起名弱水,此女,来者不善!”
    (其实弱水原指黄泉水,泛指死亡邪恶,后来才被赋予了美好的解义,就是所说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在宇文芳心有所思,雨晴和云儿对这位“黄泉水”的女子满心警惕之时,某角落中的冷天奴眼睛却霍地一跳:
    温情!
    她竟是温情!
    她不是被一卷破席裹身扔去了乱葬岗,连块墓碑都没有,甚至连尸体都没……
    尸体,没找到尸体!
    是了,她没死!
    非但没死,竟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突厥王庭!
    她什么时候竟然同左夫人有所勾联了?
    想到霍不与因温情之死,愤怒之下一把火活活烧死了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李成瑞和他的一干护卫,又派人将曾经“享用”过温情的恩客悉数追杀斩了脑袋,还将收了银钱笑称温情是染病而亡,命人将她扔去乱葬岗的韶华阁掌事也给一刀刀割了……
    温情“死”后,霍不与曾说“如今她也解脱了!”
    温情解脱与否冷天奴不知,可却知霍不与自此锁上了心的枷锁,风流不羁,肆意放纵之下实是自我麻醉,自我放逐……
    弱水?
    她竟给自个起名为弱水,可见,她心有怨恨!
    同宇文芳一般,冷天奴亦想到了这名字暗含之意。
    待目不斜视的弱水经宇文芳身边,她左侧一直作出谦卑之姿,垂首抱弦琴的杏衣婢女忽就抬了头,朝宇文芳悄无声息的弯了弯唇,虽未露齿,却笑得森森然!
    彩儿!
    雨晴和云儿齐齐倒抽了口冷气,险些脱口而出。
    倒是宇文芳,只眸光微凝,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方才她看向弱水时,扫了眼她身侧这个低眉垂首的婢女,隐隐的觉得那身姿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想,此时见是彩儿,虽惊讶她竟然来了突厥王庭,可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她能将这个以下犯上,奴大欺主的婢子打发了一次,便能打发了第二次!
    左夫人眼见弱水绝美的花容之姿令大可汗迷了眼,甚至眼瞅着他喉咙轻动下意识吧嗒了下嘴,似狼瞅见了美味的嫩羊羔子似的,禁不住心有不快,乌涂涂的瞳了越发黑幽幽不见了一丝光星。
    左夫人微抿了抿唇,见宇文芳冷眼看着弱水主奴,一脸若有所思状,而正准备侍候她去换装的雨晴和云儿则怔怔的看着弱水身边的女奴,目露愕然和忌惮,不禁又高兴了:
    希望高绍义和儿子暌息的计划能奏效,这次,可不要让她再失望了!
    “大可汗,”顾不得换猎装上场比试的左夫人上前拉住弱水的手,将她往佗钵席前带,满面笑容道,“这位,就是我刚提到的中原乐人了,她叫弱水,弹得一手好琴,舞也跳得好,快,弱水,快来见过大可汗!”
    “弱水参见大可汗!”温柔若春风拂柳的声音柔柔响起,芊芊腰身似弱柳扶风的弱水屈膝福下身去,再抬头,似烟雨濛濛春水汪汪的美目看向佗钵。
    佗钵只觉有猫爪挠心,不禁身子一动,下意识欲扶案起身,可刚一起身,似觉不妥,又坐了回去,手早已抬了起来,笑道:“你会弹琴跳舞?很好,那就弹吧!弹上一曲让本大可汗听听,是不是像左夫人说的弹的那么好听?”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忽勾了勾红唇,笑得漫不经心:东施效颦,终究不是正主儿啊,只这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儿,虽是勾人心,却破了“效”之功!
    那份傲然淡漠若雪山之巅上的雪莲花般只可远观不容亵渎的神态本有五分像,此时,却是毫无相似之处了。
    不过,倒是如了左夫人的心,佗钵对这美人儿上心了不是?
    在佗钵同弱水说话之际,另一边的宇文芳继续前行准备去更衣,边走边道:“桃花叱可还乖巧?”
    敛了乍见彩儿心生震惊的云儿忙道:“禀公主,桃花叱乖巧着呢,见我捧着猎装,无眉又牵了它出来,就像知道有骑射赛似的,兴奋的甩下无眉直往我……奴婢身前凑呢,又跑到前边还一个劲儿的回头打响鼻,就像催奴婢快点似的。”
    “它高兴就好,今日,总要让它跑畅快了才好!”宇文芳笑道。
    主奴几个随口说着,声音虽低,却是足以令佗钵等人听见,左夫人见佗钵看过来,面上一讪,忙也在哈纳云的伺候下去更衣了,走时,又若有若无的深深看了眼弱水,心道:
    暌息说的对,你再美也不过是个供人玩儿乐的,是供本夫人驱使的棋子!
    而我,勒兰难,我才是这突厥最尊贵的左夫人,我才是最有资格站在大可汗身边的女人!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大可汗眼前,在骑射场上光明正大的“教训”千金公主宇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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