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姿的话令虎贲精卫一想哭。
    作为战斗力强悍的虎贲,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的无谓,更不想连敌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呢,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招儿,被机关暗巧给弄死。
    上次在药庐里,忽就四肢瘫软了的他被突然开裂的地面“吞”了不说,还被一群毒蜂蛰毒蚁咬的,简直是生不如死,若非冷天奴求情,他们哥几个一准儿就埋在“弥途峰”上了。
    自那日起,他就暗暗告诫自个儿,今生一定要远离“不求公子”霍不与。
    不求公子哪里是活死人的神医啊,分明是个收人命的阎罗。
    可肖都尉他……
    虎贲精卫一暗暗抹了把辛酸泪,肖都尉指派他来时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他们几个有上弥途山进弥途峰的经验,陪着郡主来,再合适不过……
    虎贲精卫一不知的是,肖念正对冷天奴的不识好歹窝着一肚子火呢,听千金公主说因小飞袭击了大可汗,差点被弄死后竟然巴巴的飞去找冷天奴求助,转而又去袭击了左夫人,虽被冷天奴拦下,可到底是惊吓了左夫人,不但大可汗连夜守着受惊匪浅的左夫人,转天一大早连大喀木都去了……
    听说左夫人清醒后借题发挥,请求大可汗严惩冒犯了她的小飞和冷天奴,小飞倒也罢了,可冷天奴,毕竟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着实不忍见他无辜丧命……
    本就钦佩欣赏冷天奴,且感念他于霍不与手中救过他性命的肖念自是要救恩人于水火,却不料冷天奴不识好歹,竟然当众拒了他……
    本不耐郡主宇文姿,可一听冷天奴在弥途峰上,郡主一直念念不忘那盆罕见的奇花“睡婴”,想逼着冷天奴将“睡婴”从霍不与处取来……
    肖念高兴了,知宇文姿是个嚣张的主儿,这里虽是突厥,可她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儿,作为一介布衣又曾是千金公主手下马前奴的冷天奴,对上这位嚣张的郡主,有的头痛……
    宇文姿也很是得意,果然肖念还恼着之前弥途峰上霍不与险些将他做了花肥的一档子事,让霍不与不痛快了,他就高兴了,所以这么痛快的派了人手给她……
    就这么着,肖念大手一挥,命这队虎贲精卫保护着宇文姿来了,可肖念也不是个傻的,暗暗嘱咐虎贲精卫一,去了后不要上峰,免得真被霍不与做了花肥,就在峰底各处守着下峰的冷天奴,若是郡主“教训”冷天奴,在旁搭把手……
    没想到宇文姿也不是个蠢的,没上峰,更没这闲功夫在峰下等,只命人砍树拾柴放火,且她来的时候还备了几小罐桐油,淋上桐油火一点,这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动静就不小了……
    “去,把这罐桐油也浇上!”
    宇文姿芊长的嫩指指了指地上最后一小罐桐油,吩咐一脸苦相的虎贲精卫一。
    “宇文姿你疯了?竟敢在这儿放火烧山!”
    不及苦着脸的虎贲精卫一动作,一声怒喝传了来,声音低醇难隐怒意,回荡在群山间余音袅袅,初时似乎离得尚远,可最后一字落时,却已然响在耳边。
    一众人猛抬头,就见两条身影凌空而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暗,人已落了地。
    落地的霍辛顺势逮住近前的两名虎贲精卫,如拎小鸡仔般猛掷了出去,明明是悍勇之士,却在瘦弱干枯的霍辛手中似两纸片人,毫无抵抗能力,双双被砸在不远处的油松树上,“扑腾”落地半天爬不起来。
    可见气极的霍辛使了多大的劲!
    见是冷天奴,虎贲精卫一眼睛霍地一亮,暗呼侥幸。
    同肖念一样,他对这位救命恩人也是心有感激,见正主现了身,犀利的目光冷冷扫了来,忙抱拳行礼,而后向抽刀迅速聚拢来的一众虎贲精卫及侍卫们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之前跟着虎贲精卫一上过峰的几人看见鬼面疤脸的霍辛时,目光里闪过悸色,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知这位是霍不与的老仆,不知那位阴狠邪戾杀人于无形的“不求公子”来没来?
    “冷天奴,你可算来了……”
    眼见神色清冷,目露愠色的冷天奴现了身,宇文姿脱口而出,快步上前的她唇角弯弯,脸上是连自己也未觉察的欣喜。
    不假辞色的冷天奴没搭理她,只目光落在地下一开了封的桐油罐上,鼻子轻动,凝了目光。
    “桐油!”
    他霍地抬眸盯向宇文姿,看着这个喜笑颜开,不知死字如何写的郡主,怒斥道:“你怎么敢?”
    一听是桐油,霍辛气得半张尚好的脸皮子直颤,一张鬼面疤脸越发扭曲瘆人,身形一闪,已窜至宇文姿近前,骇得宇文姿变了脸色,禁不住脚下急退,躲到了冷天奴身边。
    霍辛握掌成拳,指关节嘎嘣响,沙哑难听的声音道:“宇文姿,当日若非冷公子求情说你身上有几分故友的影子,我家公子又岂能放你活着出峰,你非但不思感恩,今日竟又跑来纵火,你还真以为身有九命可以一次次到‘弥途峰’撒野么?”
    宇文姿觑了眼面无表情的冷天奴,向他身边又缩了缩,末了,睨着霍辛,挺了傲娇的小身板儿,扬了妩媚小脸儿,漂亮的丹凤眼挑,唇边一抹讥笑:
    “本郡主有没有九命与你这个丑八怪何干?倒是霍不与,枉我还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却原来也是个言而无信的真小人!”
    “你……”
    “哼!”
    宇文姿嗤之以鼻重重哼出声,妩媚的颜显了刻薄色,红嫩嫩的嘴皮子上下翻飞极是伶俐道:“当日霍不与只说若本郡主再出现在‘弥途峰’上,便会用本郡主的血肉做“睡婴”的养料,可你睁大狗眼看仔细了,本郡主现身处何地?”
    “本郡主可没上他的弥途峰!”
    宇文姿洋洋得意的跺跺脚:“本郡主这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弥途峰’的地界,本郡主命人放火烧的不过是与弥途峰毗邻接壤之处,霍不与若是个言而无信的真小人就只管来杀本郡主好了!”
    她自信一再救她性命的冷天奴在旁绝不会看着她被杀。
    想到冷天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救她,只觉心有甜蜜,又转眸看向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的冷天奴,见他只凝眉扫视着浓烟滚滚处,不禁失望的抿了抿唇。
    面对理不直气还壮伶牙俐齿的宇文姿,霍辛语塞,杀气腾腾的怒视着她,忽咧嘴一笑,一张鬼面疤脸越发扭曲骇人。
    小丫头挺能说,可他却是个喜欢动手的行动派。
    不动声色看在眼的冷天奴暗自摇头,在霍辛动作之前,忽开了口,语出凉凉:“郡主还是小心说话的好!”
    “我是很小心啊!”宇文姿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就连放火,我都放的小心翼翼,避开了他霍不与圈的地。”
    转而又冲霍辛道:“别以为本郡主怕了霍不与,我不过是看在冷天奴的面子上给他几分颜面罢了,不过霍不与也太过霸道,占‘山’为王当真以为吓得住各部可汗就能唬得住本郡主吗?”
    她丹凤眼微闪,眼睛里现了狡诈狠毒色,笑得不屑:“若是本郡主能够号令突厥兵马,定会整装列阵举兵围峰,滚油铺路,烈火焚烧!”
    “凭你‘弥途峰’上再是瘴雾弥漫毒虫遍布,机关陷井重重也都一把火给烧得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霍辛神色平静了下来,只眯了眯眼,眼睛里闪现危险暗芒,若非冷天奴在场,此时的宇文姿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巴巴的挑衅嚣张?
    深深看了眼作死的宇文姿,看着她那有几分肖似宇文芳的面容,冷天奴心有喟叹,末了摇摇头,牵了牵嘴角。
    “冷天奴,你笑什么?你敢嘲笑本郡主?”宇文姿不满道。
    “郡主,你怎知火攻‘弥途峰’的手段未被人用过?”冷天奴唇边一抹似笑非笑,似看个无知孩童。
    “什么意思?”他冷漠的眼神儿令宇文姿心莫名难受,却仍抻着雪白的脖颈子不以为意道。
    “三年前庵逻王子自‘垄幽城’抢得一副‘天石药碾’,霍大哥身为医者自是识物之人,得悉后便硬生生从庵逻手中夺了药碾,庵逻恼羞成怒率亲兵攻打‘弥途峰’,最后更以烈火攻之,你可知结果如何?”
    冷天奴好整以暇的看着宇文姿。
    “……”心觉不妙的宇文姿有些发怔,默。
    冷天奴微微一笑,笑意寒凉:“寸步难行,死伤无数,最后燃起大火,却将自个的亲军困在了火中迷阵,损失过半,大多连尸骸都寻不得半根,庵逻他自个也险些命丧弥途峰,自此,他未敢再踏上弥途峰半步。”
    “那,那是他运气不好,你少来唬我……”宇文姿难以置信,不服气道。
    “难道郡主自信运气就会好过庵逻王子?天有不测风云郡主怎知这火就烧不到你身上?”
    冷天奴是不会告诉宇文姿这峰上有泉涌,有瀑布,山腹中更凿有密室暗道,霍不与更在瀑布侧引了蓄水深池,专门应对天火和纵火,一旦打开拦水石门,瞬间便会有如洪水肆虐……
    “郡主,你上次能上得峰来也非运气始然,是霍辛误以为你是我友人上得峰来寻我,这才撒了机关驱了毒雾暗中相助指了方向,若非如此,你也早就埋骨弥途峰了。”
    视线掠过目光闪烁不定难掩悸色的宇文姿,冷天奴抬眼看向连绵群山,悠然道:
    “郡主可知这弥途山并非孤山,‘弥途峰’也并非孤峰一座,纵横交错,峰脉相连绵绵数里,便是烧上百余天也不能尽毁,霍大哥若指你脚下踩着的亦是“弥途峰”的延伸之地,杀你,你也该是无话可说!”
    宇文姿顿时花容失色,急道:
    “冷天奴,你到底是帮谁的?你人在弥途峰上,那个阴阳怪气的‘不求公子’又守在上面,无奈之下我才想了这法子引你下峰来见,我也没想将火烧大了啊,放火之前我已命人挖了横沟,这火看似烟大雾浓,可有横沟阻隔,烧完这眼前的一小片也就没得烧了。”
    果然,此时火势已衰,大火烧到被枝叶伪装覆盖着的宽大横沟前便渐熄了火势。
    霍辛眼中的愤怒稍缓,可还是恼宇文姿的所作所为,冷笑道:
    “宇文姿,也是你命不该绝,若是撞上‘风吼子’,横沟阻不住多风头的火势也定会将你烧成灰!”
    在又瞪了两眼的宇文姿发作之前,冷天奴拦了这两人的咄咄,道:
    “郡主既不愿把火烧大想必也是不欲多招惹事端,又何必在这儿逞口舌之争再引火上身,我既已下了峰,你目的也已达到,何不见好就收,郡主找冷某,到底何事?”
    事态平息,又见冷天奴和宇文姿有话要话,知冷天奴有心保她性命,霍辛虽不甘,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悻悻而回。
    虎贲精卫一悄然抹了把额头冷汗,看向冷天奴的目光里越发含了敬意,他自是感受到了霍辛全身上下散发的浓重杀气,对方险些就出了手,他们这些精卫虽悍勇,可对上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纯粹就是人肉靶子。
    霍辛一声长啸,十几个布衣短衫小厮状打扮的年轻男子现了身,一言不发,头不抬眼不睁,只手脚麻利的灭了余火,又检巡了一番,末了,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看在眼里的虎贲精卫一越发惊悸,这些小厮,健步如飞,臂力惊人,随便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悍卒啊。
    见霍辛走了,宇文姿发话也要打发一众虎贲精卫和侍卫回去,虎贲精卫一有些迟疑,寻思着就算冷天奴无害,可毕竟孤男寡女的,又在这四处没个人烟却要人命的地儿,万一有点儿闪失,他们也担不起啊,忙道:
    “郡主,我等奉命保护郡主,此地人迹罕至,若是公主有个闪失……”
    “少废话!”宇文姿不耐打断,“本郡主的命令不好使了是不是?本郡主现在命令你们回去,不许跟着!”
    见虎贲精卫一面有难色,宇文姿眼珠一转,忽的伸手指向冷天奴:
    “他,现在起由他来保护我!你们只管听令回去,若是本郡主真的出了事,你们就回禀公主姐姐,请公主姐姐治冷天奴护卫不周之罪砍了他脑袋!”
    虎贲精卫一嘴角一抽,同情的看了眼青了脸的冷天奴,终带着人纵马而去。
    宇文姿的坐骑则静静的在那儿啃着草原,时不时打个响鼻。
    “郡主,有话直说。”冷天奴负手在后,抬眼看着茫茫草原,声音虽不着一丝情绪,可深邃的凤眸里已闪过一抹不耐。
    无所觉的宇文姿只拧了秀气的细眉,似有所想:“那个丑八怪说的是真的?”
    冷天奴蹙眉:“郡主,他有名有姓,姓霍名辛,他方才所说自是真的,弥途峰处来的‘风吼子’确与别处不同,总是四面来袭形成多风头……”
    “我没问这个,我问的是你那位故友。”
    冷天奴神色一僵。
    看在眼里的宇文姿心有复杂,目光晦暗不明:“难怪你几次三番救我,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我倒要好好瞧瞧你这位故友,与本郡主的几分相似之处到底是在哪里?她在哪儿?她……”
    “是我错了!”冷天奴忽道,语出淡漠。
    宇文姿一怔:“什么错了?”
    冷天奴又深深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和她虽是一般的巧舌伶俐性情飞扬,可她顽皮却不任性,傲骄却非跋扈,便是行事刁钻古怪也决非阴狠歹毒,你根本就不像她!”
    宇文姿愕然,忽白了小脸儿,横眉立,银牙咬,妩媚多情的五官现了扭曲,尖声怒道:“冷天奴,你敢骂我任性跋扈,阴狠歹毒?”
    “若是郡主无事,请回,你现在去追他们还来得及。”
    见冷天奴毫无犹豫的转身要离开,宇文姿急了,失声道:“是暌息,暌息他要我做他的女人!他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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