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飞龙”玉缺,贺知远所有!
    稀世羊脂玉缺,正面雕卧虎飞龙,反面刻“武”字,武帝所佩,却当众赐于贺知远。
    贺知远,少年候爷,御前较武,力挫群雄;少年将军,两军阵前,历经杀伐,战功赫赫!
    曾经意气风发的上柱国大将军,已是如今的国之砥柱,异姓亲王,却孑然一身,为情所困……
    而主子也曾意气风发,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文经武律无所不至。
    主子也曾是天子门生御前奏对,挥毫泼墨,侃侃而谈,从容又耀眼……
    却被知己所叛,为情所伤,一世凄苦……
    主子与贺知远,到底谁欠了谁较多?
    握着这枚“卧虎飞龙”玉缺,许争目光闪烁不定,惊骇、恐惧、愤怒、担忧……只觉指间寒凉与炙热交替辗转。
    当年北齐“天瀑山”一战,主子与贺知远不打不成交,其后更是惺惺相惜视彼此为知己,跟在主子身边常出入上柱国将军府的他,自是一眼认得出挂于贺知远腰间的这枚玉缺。
    若非主子暗中求情,与根基未稳的武帝“争权斗法”的“晋国公”又岂会轻易放过贺知远私入敌国的明晃晃“通敌”之罪……
    主子暗中相帮解了贺知远的危机,可也正是贺知远,成为武帝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成为日后斩断“晋国公”军中臂膀的利刃……
    “晋国公”,还有四公子和五公子,虽非贺知远所杀,贺知远却是武帝的帮凶……
    还有夫人……
    想到含泪而逝的夫人,许争眸光一恍,神色现了紧张,不由看向静静昏睡着的冷天奴,末了,悄然松了口气。
    这孩子该是不知情的,也是,夫人一去,除了主子,这世上也只他一个知情者了。
    哦,不,还有一个!
    许争瞳子陡地凶光露,杀气现,凌利的杀气似惊扰了昏睡着的冷天奴,长长的羽睫不觉轻轻一颤。
    将“卧虎飞龙”玉缺和那枚团龙墨玉佩仔细包好,许争起身,小心翼翼抬起冷天奴的脑袋,将东西又塞回到金丝楠枕里的暗格中。
    冷天奴所用的枕看似普通,实是金丝楠枕,里面更有暗格机关,若外人触动了机关,不死也得重伤。
    当日冷天奴因宇文姿在帐外强抢赤烈挑衅,匆匆穿衣而出的他未及将两块儿玉和血玉香合取出放入怀,只下意识抓起身下的玄月刀冲了出去,之后,为思依引毒受了内伤,又被吐鲁古将军抓走落在大喀木手中,所幸,也只玄月刀落在了大喀木手中。
    若是“卧虎飞龙”玉缺和夜玉郎的团龙墨玉佩落到大喀木手中,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祸端?
    许争也是无意间发现金丝楠木枕重了许多,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便惊着了。
    他虽不知另一枚团龙墨玉佩的出处,可只上面精工细雕的龙,便知乃皇家所有。
    许争又将薄被往冷天奴身下掖了掖,又检查了一番裸露在外的脊背,上面一层厚厚药粉,因吸了血水,白红之间甚是触目惊心。
    许争复又定定看着冷天奴,看着他似乎因伤痛在昏睡中还紧锁着的眉宇,默默道:
    天奴,你怎会有贺知远的“卧虎飞龙”玉缺?
    你定是见过他,是什么时候?
    这枚玉缺,已非金钱所能衡量,它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落在普通人手中,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可他为什么会给了你?
    “为什么叹气?”
    身后低醇却冰冷无度的声音险些令疑问担忧满腹的许争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主子。”忙回身的许争,强作镇定向冷潇雨躬身行礼。
    许争暗呼侥幸,若是方才主子提前进来,看见那枚“卧虎飞龙”玉缺……
    许争陡地一个激灵,便是只想一想,也瞬时如入冰窟,浑身血凉。
    “你在担心什么?”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扫视着他泛了白的脸色。
    许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和知情不报的负罪感,哑声道:“少主一直没醒来过,虽霍不与说少主性命无忧,可……”
    冷潇雨深深看了他一眼,回过目光,径直上前坐在床边,默默的看了儿子一会儿,手轻轻抚着他微凉的额头,划过他咬烂的唇,上面涂了一层晶亮药膏仍泛着点点血光,他眼波微动,桃花眸里掠过一抹心疼,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不愧是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一手活死人的针术,连伤药都是灵效至极,之前天奴肩头被狼所伤,经霍不与上药,伤几乎已看不出,可经鞭抽,复又绽裂,想来霍不与还会令这一身的皮肉伤恢复如初。
    眼见冷潇雨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冷天奴背部触目惊心的伤处,许争忙将白日里霍不与所说重复了一遍,冷潇雨无语,只是抬手把向儿子的腕脉,半响,眸光暗,眼底里怒气翻涌,收了手咬牙道:
    “混帐痴儿!”
    “主子?”
    “我抽他鞭子,还真没冤了他,”冷潇雨唇边一抹冷笑,笑容阴森甚至是狰狞,“不是染史泥傅伤的他,是这个混帐东西以内力为阿史那思依引毒逼毒险至走火入魔伤了七经八脉,又是为了女人,我真该打断他手脚,废去他一身武功扔去桃花城!”
    “主子息怒!”许争“扑腾”跪下身,乞求道,“少主他身受内伤,又挨了‘破军鞭’,只剩了半口气,少主已受了重惩吃尽苦头,霍不与还说少主此次身受重伤恐损寿数,还求主子开恩,饶过少主,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少主这副模样……”
    冷潇雨霍地瞪向许争,狰狞的五官微抽,许争声音一噎,只觉寒刃刮骨,不由自主的以头抵地,再不敢多言一句。
    片刻,冷潇雨嘴唇轻动,抽搐的五官浸满了悲伤,甚至是无助,无声低喃:“皎兮,皎兮……”
    再回过目光看向儿子,目光复杂,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中更有些许无奈,甚至是疼惜。
    毕竟是爱妻为他留下的唯一孩子,便是再气再恼,也不能容忍他出事。
    恐损寿数,他怎舍得……
    冷潇雨撩起衣袍上了床,扶起冷天奴的身子,跪坐在前,一掌抵向儿子心脉,一掌抵向天灵盖,两道浑厚真气灌注而入为他疗治内伤。
    霍不与以“游脉神针”保住冷天奴心脉,更为他打通全身气滞淤塞的要穴,此时冷潇雨以深厚真气为他收敛体内流窜的真气,导气归元疗治内伤,虽大大耗费自身修为,却是对冷天奴的内伤大有裨益。
    许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悄然起身,守在门口,全身戒备,为冷潇雨守护。
    一个时辰后,冷潇雨收掌而起,接过许争奉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汗,又深深看了眼昏睡中似乎因疼痛缓解,眉头渐舒展开来的儿子,冷冷一笑,声音含着戾气:
    “马前奴,竟敢将我儿子罚为马前奴……”佗钵,你会为今日之事付出血的代价!
    “主子,大喀木他是否要属下出手?”许争提起这个人就恨得牙痒。
    “不,之前没让他死,现在,也还让他活着吧,毕竟,他还有用。”冷潇雨目光晦暗不明,声音凉凉。
    想起宇文芳今日所作所为,冷潇雨轻眯了眯眼,“千金公主,在咄咄逼人的大喀木面前不闪不避毫不逊色,又不动声色的将天奴要了去,不管她是真心欲救天奴,还是意在讨好摄图,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日后也派人留意她的举动。”
    “是。”许争立时应道,似想到什么,忙请示,“霍公子说此次少主在漠河城,从镇边将军的爱妾兰姨娘手中救了一个奴,是个四十余岁卖身为奴姓赵的嬷嬷,本要放她自由,她却死活不肯走,认少主为主,跟着霍不与来了突厥,她……”
    冷潇雨之前已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并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既是天奴所救,那便留下,查清身份,若有疑,杀了便是。”
    “还有,自明日起,闭门谢客,除了霍不与,不要让任何人见天奴。”
    刚走到门边,冷潇雨步子一顿,回转身,似有所思:“长孙晟何时与天奴有交情了?”
    许争神色现了茫然,忙道:“属下派人去查实。不过长孙晟似乎有意交好天奴,不但为天奴说话,又送药又请御医的,走时还说明日再来看望天奴。”
    冷潇雨沉吟着:“长孙晟本是边城军中一区区百夫长,后任护卫东宫的下级武官,之后又升任禁卫正阳宫的殿前都尉,此次已是送亲使团的送亲副使,不过短短几年升得到快,此人,不是个简单的,他若有意交好天奴,你也可放行。”
    “属下明白。”
    “主人……”见冷潇雨手伸向了帐帘,许争禁不住脱口而出。
    冷潇雨头也不回,手却停了动作,淡淡道:“还有何事?”
    许争艰难咽了下唾沫,低声道:“主人,属下觉得,贺知远会不会是在装病?或许,他真来过漠河边城,甚至是漠北草原。”有些事虽不能说,但不可不提醒主子,尤其事关贺知远。
    “噢?”冷潇雨缓缓回过头,瞳子里暗芒闪,“你得了确切消息?”
    许争忙摇头:“虽非确切消息,可能从中窥见一二,属下总觉着漠河城韶花阁的赏卖会有些古怪,那踢云乌骓出现的莫名,少主说其主人是消弥阁阁主夜玉郎,可夜玉郎神出鬼没的又怎突然……”
    冷潇雨忽抬手,许争息了声,眼睛一跳,亦觉察出什么。
    冷潇雨悠然而出,微抬眼帘,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将将悄无声息落在毡房顶阴暗处的黑影,漫不经心不为觉察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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