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你?”
    盯着一袭黑色软甲,面色沉沉的长孙晟,阿巴齐咬牙切齿,残存的一丝孩童稚嫩在扭曲的五官上荡然无存,凶戾的眼珠子凸努,分明就是头张牙舞爪欲咬断对方脖颈子的恶狼。
    上次在王庭,就是这个长孙晟将池安儿硬生生从他手中带走,这次,又是他冒了出来,不过这次,呵呵……
    盯着独身闯帐的长孙晟,阿巴齐瞳子里杀气现:这里可不是王庭,长孙晟再想将人从他手中抢走,门都没有!
    哈纳云看着器宇轩昂神色冷飕飕的长孙晟,心内暗叹这个中原人不仅长得英武,一看这周身气势就不是个胆小怕事没用的,瞅见鹰奴满目忧虑,心头一动。
    在阿巴齐咬牙切齿发作前,哈纳云闪身而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长孙晟,昂着下巴颏,长长黑眉扬,神色讥讽趾高气扬道:
    “你既然认得我们阿巴齐小主人,想来也知道他身份尊贵,这里可是突厥,不是你们北周,莫说我们尊贵的阿巴齐小主人看中了池安儿的一身嫩皮子要扒下来做人皮风灯,就是将她马踏成泥取乐子也是她作为女奴的荣耀!”
    “还有小鹰儿,阿巴齐小主人要将她的脑袋制成骷髅酒碗又怎么了?有几个女奴会入了阿巴齐小主人的眼,能成为小主人手中的骷髅酒碗,那也是小鹰儿的福气!”
    左夫人眸光闪了闪,心觉不妥,本欲打断在那儿张狂叫嚣着的哈纳云,可转念一想,又收了声,阴冷的瞳子只不以为意般扫过青了脸色的长孙晟,她倒要看看,这个一进来便没拿正眼看她的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真敢在她面前放肆不成?
    若真敢放肆,她倒是高兴得很。
    长孙晟还真不待见左夫人,于长孙晟,左夫人不过是佗钵的妾,便是身有倚仗能翻手掀起轩然大波也还是个妾!
    “没错!”哈纳云的话似是取悦了阿巴齐,他腆着胸脯,得意洋洋,“长孙晟,不就是两个小女奴,我阿巴齐将她们扒皮砍头制成风灯和酒碗也是瞧得上她们,她们应该高兴才对!这是她们的命也是她们的荣耀!”
    长孙晟目光扫向池安儿,她小脸儿莹白如玉,一对儿杏眼凝望着他,似紧张,似依赖,似担忧……
    她的命?
    凭阿巴齐,也配?
    转过目光,怒极反笑的长孙晟眼底里已是乌云笼罩雷电聚焦,忽高了声音加重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原来如此!原来左夫人连夜派身边的人和亲兵掳走侍候公主的池安儿和小鹰儿,是因阿巴齐少主之故,只因你看中了她们的皮和脑袋,就要将她二人,一个扒了皮做风灯,一个砍了脑袋制成骷髅酒碗!”
    “好,很好,本使定会将尔等亲口所说一字不差禀明千金公主和大可汗!”
    “不过此刻,本使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她们二人,一个是北周天元大皇后所赐,一个是大可汗所赐,不是你个无封无衔的土库族少主想杀便杀想砍便砍的,本使前来便是奉公主之命要将此二人活着带回去!”
    虽是假冒公主之命,先将人救下,回去陈情请罪便是,以公主的聪慧,自是不会由着左夫人挑衅至此。
    长孙晟大步上前,一手握紧池安儿的手,一手抓住小鹰儿的手,与哈纳云擦身之际,深深看了她一眼:左夫人的这个女奴,倒是有趣。
    心有得意的哈纳云看向鹰奴,似有所觉的鹰奴看过来,目光里含了感激,看在眼的哈纳云立时心花怒放。
    哈纳云早有所耳闻,当日迎亲夜宴上长孙晟与“达头可汗”玷厥言辞交锋几近刀兵相见,这位可不是个软骨头,眼见长孙晟来者不善,她不过是顺势一推将祸端引到阿巴齐身上,未料竟得了鹰奴的感激,那黑白分明含着温润的目光,令她怦然心动,不觉偷偷朝他咧嘴而笑,瞳子灼灼,鹰奴神色一滞,转了目光。
    此时,左夫人心知不妙了,然已授人已柄,心内暗骂:这两个蠢的,平日里仗势欺人嚣张惯了,到底是不知轻重厉害,好在这里是她的地盘,便是长孙晟知道,空口无凭,又能怎样?
    眼见长孙晟紧握池安儿和小鹰儿的手,阿巴齐只觉扎眼,自认被长孙晟明晃晃打脸挑衅了的阿巴齐暴跳如雷,吼道:“长孙晟,我不管她们是谁赏赐的,我看中的就是我的!给我拦下他,宰了他!”
    阿巴齐挥刀砍了来,左夫人看在眼,不加阻止,事发在此,她总有说辞,给这个上门挑衅的北周副使一个教训也是不错。
    “长孙大人,小心!”被长孙晟猛推到一边的池安儿惊急,杏眼圆睁,急呼出声。
    长孙晟略一侧身,抢身而进,猛抬腿,抬腿有风雷,有如雷霆之势将冲上来的阿巴齐踢翻。
    动作不过一息间,一气呵成。
    在左夫人眼神示意下,身后的突厥护卫们冲了上来,狭窄的小毡帐顷刻间成了战场。
    被池安儿搂在身侧的小鹰儿探出小脑袋,盯着爬起来挥刀又冲上前的阿巴齐,瞳子里满满的恨。
    池安儿手指触及腰封,指腹下一点凉意,三枚银针已隐于指间,瞳子紧盯着那打斗争中虎虎生威的人影,扫视着群起而攻之的豺狼,粉唇抿,杏眼闪烁似心有害怕,然眼底深处却是一团不化的冷凝。
    趁左夫人分神之际,已至毡榻前的哈纳云按住挣扎欲起身的鹰奴,低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跟着添乱了,我瞧着那个北周副使不是个没用的,不会轻易就被阿巴齐宰了,事情不闹大,怎么保住你妹妹?你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我敲晕了你!”
    “啊——”
    一声惨呼,被长孙晟铁拳捣碎胸骨的一个护卫被他抓在手做挡箭牌,末了,猛得掷了出去。
    掷在半空的护卫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撞飞帐帘,险砸在帐外之人的脸上,帐外之人忙不迭挥手,将袭来的人肉暗器给猛甩了出去。
    帐帘落,挡住了那人惊愕懊恼的一张脸。
    看在眼的长孙晟唇边一抹冷笑,接连打飞几个护卫,“跟紧我!”他回身抓住池安儿的手冲了出去,池安儿抓着小鹰儿的手,如此,一大一小两女孩儿,在开路的长孙晟保护下,冲出帐外。
    “谁都别想逃,把命留下!”
    杀红了眼的阿巴齐紧追而出,盯着池安儿芊细玲珑的背部曲线恶从胆边生:
    就这么想逃是吗?就这么讨厌我是吗?那你就去死吧!
    他挥刀便向池安儿曲线优美的脖颈削去。
    他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人留不住,脑袋留下也可以!
    回去制成骷髅壁饰挂他床头,睁眼便可看见!
    寒光闪闪的染血弯刀就要砍上池安儿的后脖颈瞬间,一道寒光过,“铮”的一声闷响,阿巴齐只觉虎口大痛弯刀脱手而飞,飞到半空,一个弧线,坠落而下,直直插入草地,半露的刀身尤兀自震颤着。
    长孙晟不欲杀人徒增话柄,因而只是拳脚相向,然此时,他已是目露戾气杀气腾腾,若非理智尚存,夺过的这把刀目标就是直削阿巴齐的脑袋了!
    “你敢伤我!”阿巴齐咬牙切齿,全然没注意旁边冷眼睨着他的吐罗古将军。
    吐罗古将军?
    他怎么在这儿?
    乍然看见大可汗心腹亲将吐罗古将军,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蓦地一沉,掩在黑纱下的脸微抽:怎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地上十几头狼尸,一众弯刀血染的亲兵护卫们直直站在那儿,默默看着举刀追杀长孙晟三人冲出帐来的阿巴齐……
    方才他们想冲进帐帮阿巴齐少主,然被大刀金马立在帐门外的吐罗古将军一瞪眼,默默退了回去。
    “来人,来人!”阿巴齐兀自愤怒叫嚣着,“把他给我杀了,杀了长孙晟我重重有赏!”
    “阿巴齐,别再顽皮!”左夫人忙道,“不过是个小小误会,堂堂北周的长孙副使怎会跟你个孩子计较……”
    话未落,远处马蹄声急,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队铁骑急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安加利拆都尉。
    左夫人掩在黑纱下的脸神色动,她知安加利拆受大可汗命,负责保护千金公主安危,此时来势汹汹,显然,是得了千金公主之命。
    派了个长孙晟不算,又派出安加利拆,难不成池安儿和小鹰儿对千金公主就如此重要?
    这个千金公主,才刚来,就敢公然和她撕破脸,还真以为自个已是大可汗的妻子不成?
    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已至近前匆匆下马的安加利拆,长孙晟目光落在神色复杂的吐罗古将军脸上,声沉音冷,在这暗夜,中气十足的声音直穿耳膜:
    “吐罗古将军都听到了吧?”
    “您站在帐外听得时间也不短,方才帐内所说该是一字不差得入了耳,待本使将今夜之事向公主和大可汗详加禀明时,还请吐罗古将军在旁作个见证!”
    “池安儿的人皮风灯,小鹰儿的骷髅酒碗,还有本使的这条命,”长孙晟转而又睇了眼阿巴齐,“阿巴齐少主,你要得还真多!”
    吐罗古眼角微抽,眸光复杂,看看左夫人,又瞟了眼阿巴齐,心内暗暗不快:阿巴齐真是被这个女人给宠坏了!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杀!
    末了再看向面色沉沉的长孙晟,心有懊恼:
    怎就蹚了这浑水呢?
    一个是大可汗的左夫人,暌息王子的亲娘;一个是北周公主,大可汗将要册的“可敦”,漠北草原的女主人……两个,都不是简单的!
    今夜乌孙王新送的那批种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冲出王庭,吐罗古将军闻讯后着了急,这批种马及其后代可是要最先装配给他麾下的铁骑,他自是关心,立时派人去追。
    而当吐罗古站在那儿盘问执守王庭门户的小队正话时,惊见长孙晟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纵马而来,未及把守的突厥兵上前查问,马上的长孙晟沉声道:
    “吐罗古将军,你不觉今夜的事太过蹊跷吗?要想知道真相,便随我来!”
    吐罗古一怔:“长孙副使你什么意思?”
    没搭理吐罗古所问,长孙晟已挥鞭而去。
    “回来!你把话说清楚!”吐罗古急了,在后大喊。
    “吐罗古将军不是胆小怕事不敢追来查探一番吧?”最后一字落,声音已远去。
    本就对王庭内接二连三出事端心生警惕的吐罗古将军,被长孙晟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引到了阴谋论上,越发对今夜马受惊之事起了疑:难道是长孙晟发现了什么?不行,我得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呢,是有事发生,可却事涉左夫人和阿巴齐!
    虽明知自个儿被长孙晟误导了,虽心有懊恼,可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长孙晟,再瞧见脸色难看将长孙晟方才所说听在耳的安加利拆都尉,不觉心有沉吟:
    连安加利拆都来了,可见千金公主的态度……
    这位长孙副使不同于之前出使突厥的那些软蛋窝囊废的北周官员和南朝陈高官,既然自个无意中蹚了这浑水,怎么着也不能让这把火再烧大了,否则,大可汗也会恼他这个在场者办事不利……
    “吐罗古见过左夫人!”
    “安加利拆见过左夫人!”
    毕竟是大可汗的左夫人,见左夫人看过来,两人上前行了抚胸礼。
    “吐罗古将军,安加利拆都尉,”左夫人丢人不丢架,语出平静,好似方才她默许的打杀的一幕曾未发生,“你们两位怎会一齐来了这里?”
    怎么会来这里?
    吐罗古总不好说是被长孙晟给诱来的。
    安加利拆则肃容一字一句道:“千金公主令安加利拆向左夫人传一句话,掳人之事左夫人需给千金公主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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