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为首之人忽“吁”声起收紧了缰绳,胯下“踢云乌骓”扬了脑袋仰天嘶啸着止了迅疾的奔速停了下来。
    跟上来的四个年轻人也都忙勒住各自坐骑,五人都是中原人长相,一身突厥短衣服饰打扮。
    四名年轻人五官周正长相英武,目光精烁一派的生气勃勃。
    为首的男子四十初头的模样,如青松般英挺的身姿端坐“踢云乌骓”背上,虽着突厥粗布短衣可难掩骨子里生就的华贵骄傲气势,回眸冷凝间,王者的杀伐之气四溢令人望而生畏。
    他未蓄胡,额头甚为光洁,脸部棱角有如神工鬼斧雕凿而成,肃穆而大气,线条分明又显俊朗精致,剑眉斜入鬓,亮黑深邃的眸子看似静谧详和,实则难隐咄咄威压之势,眼底深处森然沉甸,偶尔掠过的恍惚泄露了那深埋着的苍凉悲怆。
    中年男子便是曾经意气风发,骄傲飞扬的上柱国大将军,如今则是掩去风华,内敛沉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亲王”贺知远,他是北周唯一的外姓亲王,也是手握军权的“大司马”。
    消息灵通者只知德亲王贺知远因病闭门谢客,后遭千金公主宇文芳的羞辱斥骂而伤情加重吐血昏迷,却未成想这位病重之人早已隐人耳目秘入了漠北草原。
    自投罗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可汗佗钵若是得悉,定会寝食难安,不将北周这位领军人物“请”到牙帐誓不罢休。
    三年前,若非武帝死的突然,统领五路大军的“大司马”贺知远不得不回师京城扶助新君稳定朝局,只怕他麾下的五路铁骑大军早已放马漠北草原。
    贺知远知此次秘入突厥,留在府内的替身“德亲王”非亲近者不能寻出破绽,不过时间久了,想掩人耳目也是不易。
    莫说是对他深有忌惮狐性多疑的宣帝,便是新崛起的权贵们也都虎视眈眈着欲取他而代之。
    可这又如何,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可至今他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你们可听到什么?”德亲王神色清冷回眸凝望。
    天地间一片沉寂,几个年青人凝神细听着:“是箫声!”
    “对,有人在吹箫!”
    “这箫声来的古怪,箫声来自加川原腹地,是用内力传了出去,吹箫之人内力不弱。”一个方正脸庞浓眉大眼,英俊威武的年轻人提马上前道,“王爷,加川原腹地乃狼道所在,听牧民们讲近日便是狼群过道的日子。”
    “因突厥的‘大喀木’指过道的狼群是‘草原神’的使者,更是依‘草原神’之意行事绝不可擅扰,佗钵可汗就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去往加川原,此人不仅在狼道之地更有这份闲情意致吹箫,足见其有些胆量!”
    “金戈,你可听出这是何曲?”德亲王似乎只对这曲子感兴趣,转而问身边这名俊朗英武的年轻人。
    “王爷,这音律来自中原,可……”
    金戈搔了搔脑袋,英俊的脸上露了讪讪,自小跟在精骑射通音律的德亲王身边,好武不喜文的他在音律上还真没长进多少。
    “是秦朝宫廷所传的‘月出云峦’弦琴曲。”德亲王清冷的脸上显出些许的兴致。
    “月出云峦弦琴曲?”
    “不错,此曲虽悠扬衔音却难以流畅,技薄者绝难弹奏,故终曲高而和寡未能流传。如今绝曲再现,此人竟然又将弦琴曲略作改动以箫吹奏,足见其在音律上的造诣,难得!”
    一句“难得”给出了吹箫之人极高评价。
    金戈神色一动:自德亲王妃故去后,每每王爷睹物思人,抚着那把上古名琴“七星弦绝”黯然神伤再不曾拔动半个音节……
    “王爷,荒蛮之地有如此精通中原音律之人,卑职恐这其中有诈!”
    “吹箫之人如何会得知我经此?设伏不至!”德亲王对金戈的忧虑谨慎颇不以为然。
    “王爷既对吹箫之人感兴趣,卑职这就去加川原腹地将人带了来。”
    “金戈,”德亲王却拦了金戈:“本王顾虑的是这加川原的狼道,你们看,这里虽远离加川原腹地,四周却也静的异常令人不安……嗯?箫声停了?”
    金戈忙凝神静听,确实没了声音。
    “罢了,正事要紧!”想到“消弥阁”阁主夜玉郎所说,德亲王静谧的眸子显了些许的黯淡,抬眸又扫一眼寂寂无声的四外,心内虽有几分遗憾,可还是转身策马而去,身后一行人忙加鞭追去。
    “天奴哥,天奴哥是不是你在吹箫?天奴哥我在这儿……天奴哥,天奴哥你怎么才来……”
    “应珠!”
    加川原腹地,当风送来应珠虚弱的哭腔时,冷天奴止了箫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凌空奔了过去。
    我的草原神呐,可算找到这小姑奶奶了!一众护卫心急火燎的跟着冲上前。
    此时的应珠狼狈不堪的半倚在一丛矮油松下,身上混着草和泥脏了一片,头上鲜艳名贵的珊瑚珠子羽冠散乱歪斜着,发辫散乱,几缕碎发紧贴在蒙了一层痛汗的额头,泛了白的小脸儿上有泥灰和擦伤血痕……
    “天奴哥,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右脚也好像断了,我分了神从马上摔了下来撞到那块大石上……”
    不远处,一块泥黑色的大石覆在地上,在这一马平川的狼道上极显突兀。
    “天奴哥,你帮我把那个大石头砍了,砍成碎块儿,都怪它,我讨厌它!”
    “天奴哥,我好疼,怪你怪你,都怪你!”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明明可以的,你明明可以拦下我不让我受伤的……呜……”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哭花了应珠的小脸儿,双手更捶向伏下身来的冷天奴,力度虽不重却满含着她的委曲。
    “应珠,天奴哥先带你离开这儿,你先撑着。”冷天奴心有无奈,小心翼翼横抱起她。
    一入那温暖的胸膛,应珠立时安静了下来,红着小鼻头儿抽噎着,可满腔的委曲已化成丝丝的甜蜜,她双手禁不住环上冷天奴细而紧实的腰身,含泪的小脸儿直往他怀中蹭。
    冷天奴神色一顿,终没说什么。
    鼻间那特有的男人气息令应珠心安,眉眼弯弯,被泪洗涤后的明亮眸子含了笑,忽又隐隐嗅到丝淡淡的清寒香气。
    “对对对,应珠公主,咱们马上离开狼道!”浑力干握刀的手汗津津的直打滑,他心早提到嗓子眼儿,恨不得一把提溜起这小姑奶奶扔马上,速速逃离这死亡之地。
    “狼道?”应珠眸子里一片茫然,似没反应过来。
    正四蹄劲踏地面的“赤烈”突然仰天长嘶,撩嘴露齿咆哮凄厉,更猛抬两前蹄立了身,高昂着脑袋直往空中冲似是示威。
    “赤烈”似是要用它的愤怒咆哮压制那令它痛恨的声音和气息,它与狼,此生为敌,誓不两立!
    旋即,“千里雪”也嘶叫声起,声音满是哀凄,围着应珠打转儿一副欲走又不愿离弃主人状。
    即便是后知后觉的十几名护卫的战马此时也纷纷哀鸣声起,更是凑成堆儿抖成了团儿。
    “来不及了!”眸色沉重的冷天奴紧盯着腹地深处。
    远处低沉的狼嚎声隐隐传了来,不过瞬间已直冲天际。
    脚下的大地震颤着,冷天奴鼻间已闻到了血腥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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