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才刚刚入宫,今日不知为何,皇帝再次下诏,让我再次入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我看来,这种频率太过频繁了,很容易引起其他几位皇叔的注意。
    皇宫的金碧辉煌早就看腻,我的眼中只有那沉甸甸的皇位,只有坐上了那个位子,才不会随便被人左右。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没有什么多话,跟了上去。只不过走过了一个回廊,便看到了我的祖父,这个帝国的君主。
    当我走出皇宫的时候,有些头晕脑胀,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澄净微蓝的空中只有缕缕白云在沉浮,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但是刚刚皇帝的话又让他有些热血澎湃不能自已,如果皇祖父不是逗着他玩,三天后,我就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不过,皇祖父就不担心皇叔们群起而攻之么,算了算了,皇祖父既然下了这般决定,那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要知道,皇祖父这辈子还真没怕过谁。
    这惴惴不安的三日,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每天清晨看着破败的太孙府,都有些眩晕,还是说前几天只是我的一个梦境?又看了半晌的落叶,我才冷静下来,一个清瘦的身影突然出现,是个丫鬟,我并没有在意,或许是实在无聊,只能将视线放到地上的那些落叶中,看着落叶顿时被清扫干净,看向了那个丫鬟,不免自嘲了一番,什么时候一个丫鬟的手脚都这么敏捷了。自从七年前父亲去世,这太孙府中顿时门庭冷清,只剩下几个奶娘和丫鬟,而整个太孙府中,一个扫地丫鬟连一件压发的首饰都找不出,这恐怕也是风帝国的头一份儿。
    “你且过来。”我看着那丫鬟清瘦的背影,再想到三天后的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的扫地丫鬟怎么能够这般朴素,一点都配不上他的身份。再者,三天后,不出意外,他就会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潜邸的旧人也要好好安置一番才行。
    那丫鬟起初还愣了一下,还有些不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不由得笑了,看来这丫头还真是有些惶恐了。
    “太孙可是有事?”那丫鬟的声音倒是不错,如同冰谷中冰击玉璧般清脆动人,还让人听了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我顿时就忽略了这个丫鬟奇怪之处。
    “你可愿到我的书房奉茶?”我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有些小得意,要知道自己三天后可就打不一样了,潜邸的旧人也是因为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施些小恩惠,要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入主皇宫,肯定需要一些自己用得上的人才行,眼前这个丫头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容貌平凡,看不出什么特色,倒是扫地的速度很快,那么大片落叶瞬间就干净了。
    等等!我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起来,隐约想起了母妃尚且在世的时候说过的一些话,说是父亲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遭到了江湖上高手的刺杀。可是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只比我大了几岁的样子(你确定么……),扫地的速度确实极为快速,难不成这么一个小丫鬟也是什么高手么?
    丫鬟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有些不相信,我有些后悔这么冲动了,这么草率地说出这些话,若这个丫鬟是皇叔们派来的奸细该怎么办?
    不过,我随即就把这个念头给打散了,自父母去世后,皇叔们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除了皇帝偶尔想起我时才会召我入宫,在皇叔们眼里,我恐怕只是一个没有用的废人罢了,又怎么会浪费时间精力将一个武林高手安插在我的府中呢?
    但是话已经说了出去,就这么反悔也太显得我没有诚意了,骑虎难下的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丫鬟身上,希望能够她嘴巴里听到一个“不”字,但是这丫鬟在片刻的愣怔后,就开口说好,这下子我才是追悔不及,偏偏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是不能够收回的,再说了,再过三天,我就要当皇帝了,更加不能出尔反尔。
    就在这么纠结中,这个叫做松音的小丫头被我安排到了书房中奉茶,当然了,我也没有全然相信这个丫头,母妃说过只能相信自己。如果这个丫头如果真的有问题,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比较放心。
    果不其然,在听到了传位诏书后,那些皇叔们闹翻了天,一个个看向我的眼睛简直都要飞出刀了,差点没把我扎死,但是皇祖父余威犹在,再加上禁军卫已经将皇宫包的严严实实,那些皇叔们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祖父握着我的手,带我一步一步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感受着手中的苍老,才发现,这个高高在上的祖父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孤每日都要学习,前三年还有皇祖父在一旁教导,总算上手了,可是一天晚上,皇祖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孤感觉有人掀开了床幔,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松音慢悠悠地将床幔挂在了五爪金钩上,开口道:“上皇要走了。”
    孤不由得大怒,这些年松音在御书房奉茶,倒还真没出过什么乱子,但是还没等孤发怒,一阵低沉而哀鸣的钟声就开始在整个皇宫里震荡起来,传出了老远,孤愣住了……这是上皇故去的钟声,深深看了一眼松音,松音也没有多说什么,慢吞吞地把一个茶盏给收拾起来,接着便下去了。
    在忙着上皇葬礼的片刻,孤还是会想到松音这些年的情况,她肯定是一个武林高手,但是到底本事多厉害,这还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孤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是帮孤解决了不是麻烦。
    上次三皇叔寻了一只少有的三尾兽,说这是他府中几个贵客前些时候在山脉中猎到的,因为属于修真者的妖兽,而且也被驯服了,十分温顺所以献上来给孤看看。刚开始的时候孤还是很好奇的,毕竟还有寒铁笼子隔绝着,便放心地上千查看,没想到孤才刚刚靠近那三尾兽,那妖兽居然就直接跃然而起,利爪撕碎了笼子,朝着孤直扑而来。
    若是没有松音,恐怕现在孤也就不存在了,松音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一个回手,就把孤给拎了起来,往后退了数步,刚好离开了那三尾兽的攻击范围之内。
    那三尾兽的下场自然不用多说,而孤也接着这个机会削了三皇叔辅政大臣的位置,直接圈禁起来,再也成不了气候。所以尽管松音的身份成谜,孤还是愿意相信她的。
    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孤也组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秘密武器,近卫军成了孤前朝后宫的刺探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隐瞒过孤的耳目。某天兴致来了,见松音在花园里和一群乖乖入宫的小宫女踢毽子,拦下来想要通报的人,看着松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容,倒是起了点别的心思,虽说近卫军没能查出任何与松音有关的事情,但是松音本身就是个谜,如果将她收入后宫,岂不是……
    但是这个念头也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罢了,孤已经有了两位皇子和一位皇女,而在他的示意下,松音总会有意无意地将一些阴私事情给挡下来两个嫡子才没有受到其他宫妃的迫害,现在就很好了。
    随着时间的过去,孤一步一步推行新政,体恤百姓,严惩贪官污吏,民间百姓对于孤很是尊崇,孤已经三十五岁了,松音也跟了孤二十四年,她的面容却仿佛被时光眷顾了一般,丝毫改变都未曾有过,孤只把这些原因归结到她习武的身上。皇子们开始长大,孤让松音将孤的嫡子也是大皇子接到了孤的身边,将他立为太子,让松音照顾他。
    没想到大皇子似乎有些不愿意,他自幼便是天潢贵胄,无数人娇宠长大,再加上孤不好女色,对于后宫众妃也只是平平,哪怕是皇后,也只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孤的志向不会被后宫所牵扯,孤必定要为后人留下一个太平盛世。这个时候,太子的教导就显得十分重要,孤让松音负责太子生活,自有其深意在里面。
    或许是因为众妃多年来对松音的不满,太子似乎十分喜欢挑松音的茬,孤有时候看得颇为有趣,松音的脸上虽然说极少有表情,但是有时候太子的要求实在是太奇葩,她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无奈地去办了。
    一段时间后,太子也觉得无趣了,这个时候,就到了孤出场的时候了。松音依旧在孤的身边,看着太子,似乎在发呆。
    偶尔,孤也会见到松音手里会抱着一只小小的乌龟,那乌龟浑身深褐,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那乌龟似乎很是好动,孤不止一次在书房的桌子上看到那只乌龟在乱窜了,好在那乌龟还颇有分寸,并没有弄乱奏折笔墨,而松音很快就会出现将乌龟抱走。
    国库越来越充实,太子也已长大成人,孤的下巴都有了胡子了,而松音在这段时间里的动静可瞒不过孤,比孤还要年长几岁,今年却依旧如少女般的面容,让那些后妃们很是眼红,再加上她们之间盛传的话语,说是松音利用手中的权势,炼制了不少驻颜回春的丹药,所以才能在这个年龄了还会如此青春。
    早些年孤还会怀疑是因为松音习武,所以面容才不会变化,可是后来,太子为孤引见了一批真正的习武之人,他们虽然说身手矫捷,但是也没有夸张到松音那种地步,而且习武女子的面容虽然说比常人要老得慢,但是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经此一遭,孤顿时在心里冒出了个别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并没有说出。只不过在日常中更加关注松音罢了,这么一看,从前曾经想过的一些问题顿时浮现了出来,原本以为是习武的原因,可是如此看来,并非如此。
    传说中的修仙之人,可移山填海撒豆成兵,长生不老更是不在话下,可是要孤相信这个从小就在潜邸中当扫地丫鬟的松音是一个修仙者?还真是让孤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承认,松音极有可能就是个修仙者。
    有意无意,孤让松音开始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松音一直在孤的身边,她终究还是有恩于孤,这么些年,若非松音,孤肯定不会有今天,孤是个明君,也是个明理之人,若是她真有什么坏心,也不会等到现在。
    时光荏苒,孤文武并重,所以朝堂上的官员都是孤亲自提拔起来的。一日,太子在殿下说话,不知怎么的,孤的眼光就看到了宫殿外的初雪,都城已经好些年没有下雪了,上一次还是在十二年前,所有的声音都开始远离孤而去,孤顿时有些茫然了,太子已经成长,对于时下的问题都能处理得十分到位。
    而孤……已经在位五十有三年了,半辈子已经过去,孤的鬓角早有了白发,是时候将这片江山交给孤的太子了。
    又是一年春华绽放时,孤暂居在江南的一处园林中,只有皇后与几位得宠的宫妃一同迁了过来,松音也跟了过来,这倒是让孤有些奇怪。
    一日,皇后有些乏了,便去休息了,只剩下松音与孤两人,孤缓缓喝着清茶,而松音则是看着旁边的粉花发呆。
    过了一会儿,孤动了动嘴巴,还是出声道:“坐下吧,你乃修士,不必如此拘礼。”
    松音看了孤一阵,突然笑了出来,轻轻用手将那缕被风吹动的发丝收拢到耳后,也不拘泥,直接坐在了孤的对面,道:“皇帝好眼力,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说出来。”
    “孤虽乃凡人,但是还是有些眼界的,修士的容貌数十年如一日,再加上其他的枝叶末节,总是能够想到的。”既然都说开了,孤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与松音想出了数十年,此番的平静,却是极少的。
    松音看了孤一会儿,只不过微微一笑,她的周身突然一阵变化,孤有些惊骇,但是那变化只不过是一瞬,孤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结束了。
    在孤面前的,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但是她身着素色丝裙,腰间银蓝的丝带隐隐晃动着如水一般的波动,长发直披与身后,简直令人不可直视。
    “因为一些愿意,要在皇帝身边沾染些紫气度劫,现在劫数已过去大半,还要多谢皇帝这些年了。”虽说看不清松音的面容,但是孤也看过残本,修仙之人禁忌颇多,说不一定这就是一个。
    “哦?这倒是愿闻其详。”不过孤倒是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居然让一个修士愿意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在身侧数十载。
    不过松音倒是不愿多说,只不过含糊了几句便揭过,孤对另外一个问题开始好奇了:“此番你露出真容,可是要离去的意思?”
    “皇帝多虑了,修仙之人的劫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过的,皇帝乃天道所定之人,紫气盈身,乃是一代明君,现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数十年来,我也看在眼里,皇帝为了这个天下做了很多。”
    她顿了顿,似乎是心有所感,抬起头,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道:“从前我只认为,修士的道才是道,凡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超越,但是皇帝教会了我一件事情:有些事情,修士做不到的,凡人可以做到;有些事情,修士做得到的,凡人一样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到更好。”松音的声音很柔和。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脱下了那个沉重的担子,孤说话也不那么拘谨,拘谨了一辈子,也够累的了。
    “百年之期,自然是百年才行,可是凡人寿命有限,好在皇帝你身上紫气充盈,弥补了这个问题,只需勤加修炼,再过十五年便好。”松音说的话倒是轻飘飘的,孤却是颇有些无语,这一百年有多长,凡人无所得知,但是在松音眼里,却好像是一年两年般,不过想到她的身份,孤又没有话可以反驳了。
    孤已垂垂老矣,在临走前,隐隐见到一个身着素色的女子出现在孤的眼前,她的声音极为清澈:“皇帝,十五年已到,我度劫成功,便要离开了。凡人寿数虽有限,但是转世投胎,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还没等孤说什么,就感觉到多日来因为沉珂的病体在瞬间舒畅了不少,清爽的凉风习习吹来,孤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