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皇帝十四岁大婚,迄今两次大选秀女充盈后宫,如今正式册封的妃嫔共有十六人,破身的女官宫婢不在此列,选中迄今未见龙颜的秀女不在此列,万千随时等候宠幸的宫女不在此列。因此东聿衡现今虽二十有六,已有七子四女,幼年夭折二子二女,因此迄今有七位皇嗣,如今还有二妃孕育龙种。
    沈宁头回见识到传说中的佳丽三千,不由得出一个绝对真理:男人都想做皇帝。
    待拜见了几位太妃,沈宁不知往哪里去,皇后转头看她一眼,“你便跟本宫来罢。”
    “民妇不敢。”
    “无防,你是女中豪杰,为我女流之辈扬眉吐气,本宫甚为欢喜,便就随了本宫的愿罢。”
    沈宁被女官顶着推辞再三,才坐了皇后下首。
    这一粗布麻衣的民间妇人坐在皇后身边,立刻引来众贵人主子的斜视。沈宁一时感觉成了被观赏的猴儿,不知是否自己错觉,她又听到几声放松的叹气,她的嘴角抽了抽。
    好戏终是开锣,戏台上唱的是什么戏沈宁不知道,她从来不喜这些传统戏剧,但这调子听着像是妈妈爱听的黄梅戏。
    思绪跨越时空,只要她在家就必然跟妈妈抢电视看,听妈妈无奈又宠爱地骂她不孝女,她总是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应声……如果能回去,她就不抢了,她老老实实地陪着妈妈在电视面前看完一出又一出的戏,京剧昆腔黄梅戏,什么都可以。
    她出神的模样却被站在远处栏亭中的皇帝尽收眼底。
    所有人都在看戏,只她一人心不在焉,似是魂游天外,皇帝看了她半晌,喃喃道:“可怜兮兮的样儿……”这妇人,坚毅之时杀敌面不改色,转而又在亡夫墓前哭得楚楚可怜,现下热闹之时,却又围绕伤感之气,就像……被欺负了的小孩儿。
    万福没听清,犹豫问道:“陛下,您说的是……”
    东聿衡皱了皱眉,摆摆手并不言语。
    隔日大早,用过早膳的沈宁就被召进宫中。看一看昭华殿只多不少的宫妃,沈宁不由暗中腹诽,这些娘娘们怎地这么有闲功夫?然而她一转念,想起在这深宫之中,她的确算是新鲜“玩意儿”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圏,见除了两三人稍稍瘦弱,其余妃嫔皆是波涛汹涌,细腰丰臀,此皇帝口味可见一斑。
    皇后治宫有道,后妃一派其乐融融--好歹看起来是这模样的。珍美人性急,已将沈宁讲述的内容讲给了昨日没来的各宫娘娘,只等沈宁来时继续往下头讲。
    沈宁这回不能坐着,只得站在众妃中间,不紧不慢地讲述当日发生之事,她深谙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道理,将黄陵与克蒙杀手对峙时的场面说得活灵活现,并将他的力大无穷描述得淋漓尽致,只差一堆墙就塌了这夸张说法了。说到韩震,便是武功盖世,一跳就有九丈高,剑气一扫,十几个杀手吐血倒下……
    后宫妃子小主们都是些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姐,即便后宫争斗那也是杀人不见血,哪里听过这些血淋淋的野史,个个听得一愣一愣的,把沈宁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当讲到乱坟岗恶战时,沈宁故意将惨状描述给她们听,让她们知道自己锦衣玉食的时候,有这么一群血性汉子在边城保卫他们的安危,即便只有一丝感动,往后或许也能产生蝴蝶效应也说不准。
    包括皇后在内,七八个后妃听得心惊肉跳,有两个胆小的绞了帕子,让宫婢捂住了耳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冷将军着一身金色战甲,领着援军仿佛从天而降。他长得……”沈宁颇有说书天份,知道此时该满足看倌好奇,说一说此人相貌,虽然她只是惊鸿几瞥,夜色黑暗看得不睛,但没规定不可以艺术创造啊。总之是个帅哥就是了,无非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类,当她兴起正想将救命恩人大肆美化一番时,扫过一群全神贯注的听众,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都是皇帝的大小老婆,成日深宫呆着只有皇帝这一个男人,虽然皇帝长得好看,但有些好些天见不到皇帝一面儿的,万一被她说得春心乱动,一颗真心许了那冷将军,往后做出伤风败德之事……那她岂不是要倒大霉?
    于是她清清嗓子问道:“不知各位娘娘可曾见过这冷将军?”
    众人皆是摇头,连皇后也道不曾,黄陵大将军她倒是见过一面,不知这冷将军,又是哪里出的英雄豪杰?
    沈宁呼了一口气,当机立断,“民妇当时也看得不睛,只觉这冷将军浓眉大眼,似是长着酒槽大鼻。”
    果不其然,一些个宫妃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话说这冷将军怕是其貌不扬,武勇却是过人,只见他带头冲锋陷阵犹如过无人之境,一柄黑色宝剑寒光凛厉,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总之,秉承着扬景朝豪杰,抑自己威风的原则,沈宁算是把这事儿给源源本本说完了。众妃头回听到战争残酷,听完了还心有悸悸。
    然而丽美人此时冷淡地道:“这般说来,你也不过迫于时事,没什么作为。”
    “娘娘说得是。”
    贤贵妃冷笑一声,“丽美人好大的口气,那日若是你身在云州,怕是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这浪蹄子怎地这般愚蠢。
    丽美人色变,站起来道:“贵妃娘娘教训得是。”
    贤贵妃也不理会,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妾身叨扰许久,先行告退了。”
    “哪里的话,平日里即便不请安也多来陪陪本宫,本宫着实闷得慌。”孟雅笑道,允了她的告退。
    其余妃嫔也纷纷告退,沈宁站在一侧,心想是否也能离开。
    待后宫姐妹都走了,孟雅召她上前,亲自拿了一个柰果递给她,叫她坐了下首,“本宫听着你的故事,只觉是巾帼不让须眉,瞧你娇娇小小,怎地有这番胆识?”
    沈宁笑道:“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孟雅见她谦逊,似是愈发欢喜,“你也别急着出宫,本宫闲得慌,陪本宫再说说话儿。”
    沈宁摸着手中苹果,只得应“是”。可是,她究竟能不能吃这水果啊……她有点饿……
    景朝养生之道,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只用两餐,这可苦了三餐饮食正常时不时外加宵夜的沈宁,起初她寄人篱下,懵懵懂懂地跟着早六晚五地吃东西,即便肚饿也没有开口,有时饿得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还是李子祺发现异样,问清缘由,为她单独加了三餐。沈宁很不好意思,李子祺却淡笑不语。之后形成习惯,李府日中会单独为沈宁做一份膳食。
    如今身在宫中,看皇后还不打算放人,沈宁想着怕是要饿一下午了。
    只是皇后说是闲得慌,却时不时地总有太监女官来禀来报,时至正午,皇后手里拿着一份内务府文书,对沈宁笑笑,“说闲着,左右倒还有许多事。”她细细看过一眼,叫人拿了小笺来,细细在上头写了一行小字,夹在文书里头,随即交待道,“拿去给天家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