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好似空气都静止了,桌上的电话不停地震动着,震得桌子发出一阵阵声波并且迅速传导开,在空气中嗡嗡作响。我感觉他身子僵了僵,帮我擦头发的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然后他顿了顿。把毛巾递给我。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但他并没有马上接起来,他迟疑地看着电话,最后把他挂断了。
    我绷紧了的身子瞬间松弛下来,陆岩伸手拿毛巾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毛巾紧紧拽在手中,他扯了两下,我才反应过来,松开手,他默不作声地拿起毛巾继续给我擦头发。
    我们俩都很识趣地没去提打电话来的这个人是谁,他轻轻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子,空气静得可怕,我绞着手指头,搜肠刮肚半天都没想到一个好话题岔开。最后竟然问:“我们晚上吃什么?”
    陆岩想都没想,反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做决定?”
    陆岩点头,“好。”
    “那便我做主吧,刚好今天领薪水。我请你吃一餐大餐!”
    陆岩温柔一笑,捏了捏我脸蛋说,“好。”
    “那一会儿------”
    我话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我抬头望着陆岩,他皱了皱眉头。脸上快速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他吸了口气,将毛巾丢给我,然后拿起手机往落地窗那边去,我望着他高大健硕的背影,心里忽然无比紧张,然而,他刚走到窗边,还没接起电话,转身迎上我的视线,我像是在渴望他的眼神一般,痴痴地锁着他的耳光,他却跟我说,“若棠,你先出去,一会儿下班等我。”
    说完,他眼神不作停留地转开了,旋即他接起电话,温柔地说,“珊珊。”
    我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还不容易走出他的办公室,门合上的一刹那,我听见电话里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阿岩,我要回来了。”
    江佩珊要回来了。役有他亡。
    这些天我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忽地想起秦海洋那天泼我咖啡时说的话,他说,好戏就要开始了。他指的是江佩珊要回来了吗?我曾听闻,江佩珊因为身体不好,去了美国治疗,已经一两年了,没多少人见过江佩珊的样子,她似乎从来没到公司露面过,但她的确握有陆岩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些年,她把权利都全权托付给了陆岩,两人是未婚夫妇,这样子也不足为奇。
    一直以来,我从没关心过江佩珊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也不敢去想。不管怎么说,她应该方方面面都比我出众,高贵的出生,优秀的学历,高雅的教养,姣好的面貌,总之,她应该什么都比我好。
    我甚至怕,有一天我跟她面对面的时候,我会脚软,连我爱陆岩的最后一丝自尊都会灰飞烟灭。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面前一堆文件夹面如死灰,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陆岩刚才叫我出来的那个眼神,那么淡,一点安慰都没有。我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跳无法回头的道路,我已经沦陷了,之前我为爱冲昏了头脑,现在我忽然清醒了,不管我把自己摆在上面位置,在世人眼里,江佩珊才是陆岩的女朋友,未婚妻,而我,如乔奕说的那样,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
    “周秘书?这个是陆总要的报表,麻烦你帮我递交一下。”策划部的小琴递了一份文件给我,我接过说好,她奇怪地看着我,“周秘书,你怎么哭了?”
    “啊?”我伸手去摸自己脸上,果真濡湿的一大片,我连忙拿纸巾擦干了面上的残泪,欲盖弥彰地说,“刚才隐形眼镜卡住了,有点不舒服。”
    小琴耸了耸肩,然后转身跑了。
    我都没发现自己哭了,原来,他的未婚妻要回来了,我会这么难过。我笑自己傻,擦干了眼泪,梳好头发,打开小琴的文件检查一遍,这一看才发现,她有个数据弄错了,我反复核对了几遍才确认,然后拿着文件去策划部找她。
    策划部一共十个人,扎堆围在一起基本上不会注意到别的地方忽然来了什么人,远远就听见小琴夸张地说,“不知道哭什么,我问她她说是隐形眼镜卡到了,可她进公司这么久,谁见过她戴隐形眼镜啊?那泪流满面的样子不是伤心是什么?估计等着陆总出来看到怜香惜玉一回吧!”
    “我估计是跟陆总吵架了,哈哈哈哈,秦总不是泼了她一杯咖啡吗,估计找陆总撒娇陆总没理会吧!”
    “你们听说没?江董事长不肯注资就是因为不满意陆总一直拖着跟江小姐的婚事,陆总心高气傲,这不,才找了陈深合作。”
    “为了一个小秘书,不值得吧!我看陆总没这么蠢,周秘书和江小姐,是男人都会选江小姐好吗!”
    “我看不一定,现在的女人为了钱什么事儿干不出来,要是周秘书就甘心做个情人呢?现在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小三上位,太多太多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方才为什么哭,带着各种鄙夷嘲讽的口吻编排我,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本想转身走了,可看了看手里的文件,我吸了口气,上前把文件丢在桌上,那些人瞬间作鸟兽状散开,尴尬地看着我,我冷哼地看着小琴,双手抱在胸前,“我竟然不知道大家背后这么关心我,我一颦一笑都在各位的眼皮子底下,我这不过是流了场眼泪,就劳烦大驾兴师动众地关心我为什么哭,以及我跟陆总的事儿何去何从,我周若棠何德何能。自问在公司里从来与人为善,没的罪过诸位中任何一个,可大家为什么老抓着我不放?我是偷你们东西了还是抢你们饭碗了各位要这么针对我?”
    被抓到现行,他们怎么说脸上都过不去,但都是尴尬的表情里带着不服气,闪躲地看着我,有人甚至直接无视。我拿起文件夹摔在小琴面前,冷哼说,“你有功夫回来八卦我私事的时间,怎么没时间好好检查下你的数据有没有出错?一个小数点的错误会给公司带来多少钱的损失你知道吗?”
    小琴慌张地打开文件看了一会儿,脸色瞬间变了,低着头说,“周秘书,我马上去改。”
    我笑了笑,“不必了!数据能改,但人品难改。在各位眼里我是个走后面进来的女人,没学历没经验,你们看不惯我很正常,但你们记清楚了,这不代表你们这些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就是好人,我15岁出社会打工,我知道的东西,不见得比你们少。以后再让我听见谁无不正业私下编排同事,那作为总裁秘书,陆总交给了我生杀大权,我只能让财务准备好薪水送各位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真意义上发火,之前他们怎么编排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烦躁,说话也难免重了些。
    小琴被我说得有点不爽,冷笑着看我说,“随便你吧,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我们在公司里辛辛苦苦做了几年还是基层小职员,可你呢?你一个中学毕业的人一来公司就是总裁秘书,凭什么?还不是凭你这张脸,还有你的床上功夫!你问问这里的人,哪个是服气的?你少跟我作威作福,我敢说就不怕你整我,要杀要剐,静候佳音!”
    “我一直认为我的员工不仅工作能力出众,个人素质也挺高的,今日一见,大为咋舌。”我刚要说话,陆岩的声音便在我背后想起来,大家都低着头,尴尬地招呼一声,“陆总。”
    我往后退了一步,让陆岩走到前面来,他目光在我脸上一扫,又看向众人,最后停在小琴脸上,他冷冷地说,“既然你的素质跟我们公司的宗旨不符,那么去财务领三个月薪水走人吧。”
    众人都惊愕地看着陆岩,小琴方才还气焰嚣张地,这会儿立马憋不住哭了,然后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开始收拾东西。
    “我佣人的原则一向不是注重学历,我更注重一个人的能力和品格,只是当初在招揽各位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高学历,但这不代表各位就是所谓的优秀人才。一个人无论学历再高,教养素质不达标,始终难成大事。周秘书是我要的人,而我要的人,必然是有出众之处的。一个初中学历的人做事情都比你们出色,各位该汗颜而非背后嚼舌根。如果以后还在这件事上制造同事矛盾,我绝不姑息。我希望我的员工都有气量,别学着小肚鸡肠的伎俩。”陆岩冷冷地说,语气里带着命令,有点凉凉的。
    我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他这是给我撑腰吗?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算是有个前车之鉴,若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必来请示我,周秘书直接处理吧。”陆岩忽然转过来看着我说,“你跟我来。”
    陆岩率先走了,小琴趴在桌上哭,同事们都去安慰她,我看了一眼,然后跟上陆岩的脚步,进了他办公室。
    我刚踏进办公室,陆岩便一把抓着我的手,将我推到墙上,冰冷的手指在我鼻尖上划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若棠,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