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国公府各处亮着的灯盏在乌云密布之下显得格外沉闷。
    “你且告诉朕,什么叫爬上了龙床?”
    宁西洛站在雨中,一身凛冽,玉白色的锦袍被雨水打湿,那张俊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张良见此,撑着伞便跑了过去。
    云岭虽然被他一掌打飞在了地上,此时却是慌张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再次跪在了地上,快速地爬到了宁西洛的脚边,声音颤抖:“微臣口不择言,实在是着急——”
    “岭哥哥你怎么如此看待云溪,今日若不是云溪挡着,这国公府怕是要闹出人命。”
    云溪直接打断了云岭的话,她只是静静地撑着伞,垂着眸子看向云岭,神情中尽显哀切。而此时,她的内心却是翻云覆雨般混乱。
    流烟公主便是晴儿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张良确实是将秘密工作做的很好。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或许都认为,皇帝是为了她才砍了云辰玥的胳膊,她成了流烟的挡箭牌。
    宁西洛用了晚膳后便未曾对她说什么,关于暗器的事情,他也只字未提。只是随手披风递给了她,让她出去传达几句话罢了。
    正是这件披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云岭仰起脸,神情中的冷漠与恶毒显露无疑:“你若是死在战场,便不会袁旭救下被带入国公府,三妹便不会来到国公府发生这些事情,如今道貌岸然地站在这里,装腔作势!”
    云溪藏在披风下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但依旧弯下腰,将伞撑在云岭的头上,声音确是温柔至极:“皇上已经应允云溪带岭哥哥去牢房了,也请了医女,她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惺惺作态。”
    云岭伸出手便将云溪的伞打落在地上,雨伞在地上翻了几个个。
    雨水打在云溪裸露的伤口处,刺痛无比,宁西洛只是看着却未曾开口。
    云岭对着宁西洛将头狠狠地磕了下去:“谢皇上不杀之恩,微臣替舍妹再次谢过皇上。”
    云溪心中冷笑,且看了看跪成一片的人,他们凝视自己的目光却是恶狠狠的,与云岭却无甚两样。如此,便不妨火上浇油。
    “哥哥刚刚只是口不择言,切勿怪罪哥哥,臣女自知样貌丑陋,怎敢贪享隆恩?”云溪站在雨中,眸中闪烁着丝丝的水花,然后轻轻扫视着跪成一片的人,对着宁西洛却是直接跪下了,“今日国公府的人并非是无意救云溪与那丫鬟的,只怪事发突然,求皇上放过他们吧!”
    “你这臭丫头说什么呢?”此时,一旁跪着的袁旭耐不住性子了,直接吼了出来,“就云辰玥那身手,谁能拦住?”
    “我儿说的在理,况且云辰玥那丫头来势汹汹的,打人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张总管传圣旨的时候也是看到的。”国公在一旁回道。
    这一说不要紧,张良的脸直接绿了:“老国公,您这不是冤枉奴才不肯救人吗?”
    “谁在张嘴说一句话,朕封了他的口。”
    他的话语虽然是平静的,但是落下后却再也没有人敢开口。
    皇帝面容冷凝,一举一动都让他们心惊胆寒,但是在这风雨之夜中,他直接将张良手中的伞接了过来,缓步走向云岭。
    烟雨霏霏,他的长发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侧颜上,深不见底地眸却是紧紧地凝视着地上跪着的人:“云辰玥伤了朕,罪责其一;你为她顶撞朕,罪责其二。”
    云岭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只要皇上能饶了臣,怎样都行。”
    国公袁绍再次磕下头:“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云家的丫头出手也没轻重,幸好皇上也没有受伤,真乃我西州万幸!”
    “那朕便小事化了吧。”宁西洛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云岭的后背部,“千陵县灾情严重,让她以戴罪之身去祈雨,以保西州太平。”
    云岭直接对着宁西洛磕下了头,大声道“如今辰玥的身体已经有了残缺,去祈雨怕是会惹怒龙王爷,不妨让云溪去,她字中带水,定然可助千陵县求得水源。”
    云溪此时却是觉得好笑,她未曾想过云岭竟然会如此推脱责任,只得淡淡道:“哥哥这话倒是说的精妙,你怎么不说云溪是因为八字缺水,才带了一个溪字?”
    云岭直接语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强辩。
    紧接着,袁旭却大大咧咧地张了口:“皇上别听他两胡扯,云震天与那画武将军是旧相识,约定了第一个嫡女名中带溪,这才有了个溪字,画溪,云溪,跟水有个什么——”
    国公一巴掌拍在了袁旭的头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着急道:“你胡说什么!”
    云溪看到张良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他只是在等待宁西洛的命令,似乎随时都可以杀了面前之人。
    “谁若再提她,以谋反论之。”
    第一次,云溪看到文治皇帝的手有着些许的颤抖,只是那张俊美的容颜透露着别样的危险,皱起的眉宇已经舒展开了,他转过身子,漆黑的眸像是想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袁旭以下犯上,罚俸三年。”宁西洛的声音寒冷至极:“云辰玥、云岭以下犯上,罚一万两白银,发配千陵县赈灾祈雨;云溪,见朕私自携带暗器,不论原由,罚一万两黄金,一同发配千陵县赈灾。”
    云溪仰起脸认真地打量着他,漆黑的眸倒影着他的面容,却是陌生的。
    有一瞬间,她想起多年前与宁西洛成婚那日。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养心殿内外被红色遮盖,鸾凤长披喜服一套又一套地捧在宫婢的手中,这些他都不甚满意。
    而养心殿外的官员却足足跪了三十七个,各个磕红了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吼道:“蛮夷来犯,若是娘娘不率领精兵出征,谈何是好?皇上大局为重!”
    宁西洛醉醺醺地扯掉了头上的皇冠,琉璃宫灯被皇冠打的稀碎。
    这一日,是她的新婚之夜,宁西洛将她拦在身后,拿着长剑指着那些大臣,怒道:“朕的新婚之夜,你告诉朕什么是大局为重?”
    “皇上!”三十七名官员狠狠地磕下了头,“大局为重,皇上!”
    凤冠霞帔被她扯落在地,她直接跪在了地上,以求出兵。
    宁西洛转过身,凝视她的眸子却是深深的不解,凤眸被寒风中的冰冷笼罩,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弯下身道:“朕陪你去。”
    一句“朕陪你去”,便让她陷入了永久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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