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工作,手里剩下不到五十块钱,在家吃了几天存粮后,杨小妹终于慌了,这是帝都,不是农村,农村几乎不用花钱,粮食和菜都是地里种,鸡蛋也有,吃的油也是自家榨的,也就买点盐巴和酱油,可帝都不同,睁开眼吃喝拉撒都要钱,五十块就算省吃俭用,最多也就过半个月。
    杨小妹在家蹲了几天,钱花完了,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只是她在原先的公司待习惯了,脾气大自尊心强,找了一个餐馆服务员的工作,被顾客投诉态度不好,然后跟顾客吵了起来,当天就被老板开了。
    她又去酒店当服务员,以为还能跟当初邓一凡给她安排的那样,一上来就去是坐在大堂柜台的服务员,却被告知是做卫生,她咽不下这口气,把老板炒了,第二份工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在外面找工作奔波了六天,杨小妹每天回去累的两腿如同灌了铅,只想到头就睡。
    一个礼拜过去,口袋里的钱全都花光,就剩几块钱,杨小妹真的慌了,她就快吃不上饭了,陆柏川又避而不见,无奈下她跑到公司,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在擦公司的玻璃门。
    杨小妹鼻子一酸,这曾经是她的工作,这些日子找工作她才知道,养活自己多不容易,她一没学历二没关系,那些工作都很辛苦,工作环境也不好,稍微休息一会儿,老板就瞪着眼睛说人,至于工资更是少得可怜,基本都是一百二三左右,不会再高了,可工作强度就很大了,饭馆酒店都是从早到晚,最少工作十小时以上,跟公司以前的八小时完全不能比。
    看着公司会客厅的沙发,杨小妹心里越发后悔,她以前在公司每天打扫卫生最多一个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坐着,公司来客户的话,等客户走了,她就把客户用过的杯子和烟灰缸洗干净,十分轻松,每周还有一天休息,一个月三百块。
    那时候她丝毫不觉得这个钱赚的多轻松,还总觉得付万珍刁难自己,动不动就让自己擦玻璃清理皮沙发,就是见不得自己闲着,现在跟那些老板一比,付万珍对她不知道多么和颜悦色。
    “杨小妹?”
    刚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的周欣,透过玻璃门看到杨小妹站在门口,微微有些吃惊,因为杨小妹看着气色不好,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没什么光泽,衣服也十分随意有些皱巴巴的,跟以前完全大变样了。
    “周欣,借我点钱好吗?”
    看到周欣,杨小妹鼓足勇气快步走进去,拉着周欣借钱,这一幕被付万珍看到。
    “小妹,回公司看看?坐,吴大嫂,倒杯茶来。小周,去把这些材料复印一下,然后拿给巍经理过目。”
    “好的,付主任。”周欣拿着材料走了。
    “小妹,最近怎么样?怎么想起回公司看看,感觉你没走几天,却像过了很久似的,有什么事吗?”
    看到付万珍,杨小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以前对她口出恶言的事,以前她也跟付万珍一样,穿皮鞋白衬衣,带手表擦口红,可现在她穿着球鞋运动服,手表虽然还带着,可早都不化妆了,她有些自卑,手脚往里缩了缩。
    “小妹,喝茶,有事就直说,毕竟你也是公司出去的,能帮的我们都会尽力帮助。”
    “付主任,我想……借点钱?”
    付万珍眉头一挑,借钱?杨小妹怎么会没钱,难道陆总跟邓总真的不管她了?她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下,杨小妹结结巴巴,实在没脸说出邓一凡跟陆柏川不再见她,更不能说自己的嫂子都离开了自己,尴尬地应付了两句,找了个借口就跑了。
    周欣做完资料再回来,没看到杨小妹,跑去找付万珍,”付主任,小妹刚才找我,想借钱。”
    “我知道,但你家条件不好,也没什么钱借给她,所以我才让你做资料的。放心吧,杨小妹有手有脚,只要肯劳动,就不会饿死,如果她不肯劳动,你也不能借钱给这种人。”
    “可是她看着真的有难处。”
    “没错,她是有难处,但那是因为她还没放下身段的原因,你现在帮她就是害了她,放心吧。”
    付万珍没说错,当杨小妹连馒头都没得吃后,她也不挑三拣四,也不跟老板顶嘴了,找了一家餐馆老老实实当服务员,毕竟给开工资还管饭,虽然每天走来走去腰酸背疼,虽然客人多的时候,她不光是服务员,还要洗碗刷盘子,甚至还要帮厨师配菜,但尝过饿肚子之后的杨小妹,再也不敢轻易辞职,她需要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一日杨小妹一如既往地如陀螺般高速旋转,门外进来几个吃饭的年轻人,当杨小妹看到其中一个人,她双足如同被钉在地上。
    “小妹,干什么呢?快点招待客人。”老板一如既往地没好气大声喊着。
    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没有人往杨小妹的方向看她一眼,杨小妹突然疯了似的冲上去,扯住其中的孟玉江,“王八蛋,你终于让我遇见了,你说,那天你都做了什么,你说!”
    孟玉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杨小妹,暗暗觉得不太好,今天跟他一起出来的是车间的同事,他要评车间的先进分子,所以请大家吃饭,没想到半路杀出杨小妹。
    自从那次事情过后,孟玉江对杨小妹断了心思,去了趟三姨家,三姨还跟他说,肖嫂子给了她很多吃的,孟玉江侧面打听了一下,然后发现,自打杨小妹出事后,三姨就那次见了肖玉兰之后,再没见过肖玉兰,也没见过陆柏川等人上门。
    所以他觉得,杨小妹不能再沾,没想到今天在这碰上了。
    “你这个王八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是你跟我在宾馆,是你!是你给我下药,对不对?”
    杨小妹的话引来周围人极大地关注,孟玉江暗叫糟糕,“你别胡说,我做什么了你这样污蔑我,你、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我根本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孟玉江你这个臭不要脸,当初追我的时候,像条狗一样巴结我,现在说不喜欢我。好,我现在就报警,你对我耍流氓,我看你对着警察能不能说实话。”
    说完杨小妹气呼呼地冲到柜台前拿起电话,孟玉江一下慌了,上前抱住杨小妹,“小妹,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孟玉江的几个同事看到这一幕,看来两人有事,又不想掺和便悄悄离开,但孟玉江在外面对女孩耍流氓的事在厂里传开,杨小妹甚至还打听到孟玉江家中去闹,因为她不想上班了,此刻她只想找个长期饭票养着她,孟玉江长得不错,有工作有收入,别的她都不想了。
    在杨小妹的威胁下,孟玉江无奈答应结婚,但是杨小妹身无分文,唯一的嫂子也离开他,陆柏川也联系不上,说白了此刻的杨小妹一穷二白,孟家上下都很嫌弃。
    唯一让孟家觉得还行的就是,娶杨小妹不用花一分钱,孟家也不打算办事,打了结婚证给杨小妹做一身衣裳上门就行,这样的待遇,其实是对女方极大地侮辱,但杨小妹没办法,她现在仿佛溺水之人,孟玉江是她唯一的稻草,她只有牢牢抓紧。
    孟玉江让三姨帮忙找来房东,退了剩下几个月的房费,他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大哥二哥结婚,家里都想办法给他们腾地方,到自己结婚只能自己想办法,他就不,哪怕父亲说他非要在家住,就住上下铺,他跟杨小妹住上铺,下铺是二哥的,即便这样他也愿意。
    杨小妹家里有不少东西,孟玉江干脆都卖了,反正鸽子笼一样的家,也堆不下这些东西,卖了还能换钱,然后带着卖家底的钱,领着杨小妹进了家门,当天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了顿好一点的饭,就当是默认他们结婚了。
    住在逼仄的小房间,睡在上铺,还要忍受着孟玉江的骚扰,杨小妹半夜忍不住抹眼泪,这张床睡两个人,孟玉江躺平后占了一大半,她连翻身都不能,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孟玉江赚钱,自己可以不用上班,也算在帝都有了家和依靠。
    只是这仅仅只是开始,杨小妹以为不用上班,却被婆婆逼着接一些手工活,扎纸花,糊火柴盒,穿珠子,她只要稍微一偷懒,婆婆的难听话就出来了,一个大杂院住了十几户人家,她婆婆一边儿骂她,还说家里不养闲人。
    杨小妹每天除了做家务,剩下的时间就是做手工,天天低着头,累得脖子酸疼,晚上躺平了阵阵头晕,而她想找孟玉江倾诉一下委屈,却被孟玉江不耐烦地打断。
    很快她就怀孕了,以为怀孕能好一点,谁知婆婆依旧不让她休息,告诉她自家都是劳动人民,怀个孕没那么娇气,依旧让她这样干活,她整日操劳心理压力又大,第一个孩子流产了。
    流产后她只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就起来干活,否则婆婆站在家门口,恨不得骂出花来,什么没用的老母鸡,败家丧门的玩意,杨小妹没想到孟玉江的母亲既然是这样的泼妇。
    每当婆婆骂人的时候,孟家人似乎见怪不怪,该干什么干什么,她第二天就下地洗衣服,冬天冰冷的水,让她作下了病根,一到来月经就疼得死去活来。
    第二次怀孕,因为跟醉酒后的孟玉江发生争吵,被他一脚踹到床下,摔断了腿,孩子也掉了。
    第三次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底子不好,孕期也没吃好,孩子跟小猫一般,哭声微弱,三天两头的生病,孟玉江在单位迟迟不能提干,认为都是她当初要结婚闹得,所以动不动就喝酒,回来就打她,公婆哥嫂全当没看到。
    现在孩子都有了,她更没了走的心,也习惯了孟家和丈夫的磋磨,日复一日过着麻木的生活,短短三年时间,看着竟像老了十几岁。
    直到有一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霍家三代唯一女孩,名医安夏即将大婚的消息,看到安夏被抓拍的照片,依旧年轻貌美,气质更盛从前,她忍不住痛哭不住。
    明明她也可以过安稳生活,明明她有陆柏川,甚至安夏曾经是她的嫂子,一手好牌,却被自己生生毁掉。
    懊悔至极的杨小妹,发出困兽一般的哀恸哭声,却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只能一辈子在大杂院内,吃苦受累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