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皛皛是第一个起的,她的生物时钟不允许她懒惰,一如往常的带着芝麻晨跑,顺便买早餐回来。
    晨跑完回家,景飒和安卉还没醒,她冲了个凉,换好衣服,开始收拾闺蜜之夜残留下的垃圾,将茶几上的易拉罐和包装袋,分类的往垃圾袋里扔,再把地扫扫干净,脚跟碰到了景飒放在地上公文包,包盖没上锁,倾倒时,将里头的一些文件洒了出来。
    皛皛弯腰,正准备收拾,低头就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孩7岁左右,身上的衣服都覆盖着土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颈部有很明显的淤痕,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绑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显然已死亡,照片被粘在一张档案纸上,上头写着男孩的姓名、籍贯,失踪时间,死亡时间,还有法医鉴定。
    皛皛的手抖了抖,她发现这样的照片不只一张,下面还有,至少有5个孩子,一模一样的年纪,一模一样的死法。
    这些孩子竟然都是绑架案的受害者。
    绑匪撕票并不少见,但赎金呢,赎金交付了没有。
    她翻开资料,上头写着:绑匪通过邮件索要赎金,金额、地点、时间都写得很清楚,但赎金交付当天,绑匪没有出现,之后联络全失。
    “皛皛,看到我的拖鞋没有?”
    景飒揉着睡乱的短发,从房间里走出来,正问着,看到皛皛手里的资料,她愣住了。
    皛皛也是一颤,清冽的黑眸闪过一丝懊恼,迅速将手里的文件塞进景飒的公文包。
    “我买了早饭,趁热吃!”
    景飒本想张口说些什么,见她那么明显的扯开话题,话又吞了回去。
    这时,安卉也醒了,听见有早餐,活蹦乱跳的跑到餐桌前,见只有豆浆和包子,抱怨道,“怎么没有小笼包,我要吃小笼包!”
    “我去买!”皛皛动作迅速穿上外套。
    “我还要咸豆浆,记得多加点酱油和辣油。”安卉吩咐道。
    皛皛点点头,打开门便走了出去,关上门后,她背靠在门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沉默的扯了一记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最后又淡淡的消失,恢复一贯的淡漠。
    吃完早餐,三人分道扬镳,景飒往公安局赶,安卉带着皛皛直奔机场。
    助理办好登机手续,安卉带着皛皛通过贵宾通道直接上了飞机的头等舱,她知道皛皛讨厌人多,所以尽量避过人群。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稳稳降落,助理已经安排好一切,皛皛只要跟着安卉走就行,两人很快上了剧组的车,赶往影视城。
    b市的影视城是集旅游、度假、休闲、观光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旅游区,在国内颇负盛名,成为国内拍摄场景最多,配套设施最全,历史跨度最长,全球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吸引了众多海内外影视导演率剧组前来取景拍摄,很多热门电影电视剧均产自这里。
    这里,每个景点有剧组在拍戏,很多车子前面都会写着剧组的名字。
    安卉带着大墨镜口罩,拉着皛皛避过人流,除了游客,大多是群众演员,等开戏的,也有怀揣着梦想寻找机会的。
    助理在前头替他们开路,很快进了一个颇大的院子。
    看建筑风格像宋朝时期的,左建宗庙,右筑社坛,亭台阁轩,堂室楼榭,无所不备,红墙黄瓦,云阶玉壁,辉煌壮观。
    安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让皛皛呆在那,便风风火火的去找武术指导。
    皛皛尽量往角落里站,远离人多的地方,尽管如此扔抵不住人来人往的热闹,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群众演员。
    国内的群众演员也分三六九等,被划分成了普通演员和特约演员。普通演员就是被征集去演“路人甲”的,每天收入几十元,有些能混到盒饭就算不错了。
    像女支女,抬棺材的,演死人的,这样的角色是没人愿意演的,演了报酬也相当低,一般都是5元、10元。有身体好的群众演员尝试一些挨打的角色,剧组为了镜头逼真往往是拳头鞋底真往身上打,这样也就30元。
    因为涉及到禁忌,有些“讲究”点的剧组,对抬棺材、戴孝或者演死人的演员会有些额外的红包奖励,也不过是5元、10元而已。
    极少一部分普通话过关、形象较好的演员,能混成“特约群众演员”,混到这个级别后,每天的酬劳是500至1000元,台词相对较多,但并不是每天都有戏演。这些演员运气好的话,遇到好剧好片,播出后,一段时间内也会有些名气,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这样的世界不是皛皛喜欢的,太过光鲜亮丽,她更喜欢默默无名的过一辈子,至少有很多事情不会发生。
    过了一会儿,安卉便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对方穿着打扮应该就是安卉嘴里那个看不起她的武术指导。
    武术指导大多为男,女人能做武术指导真是少之有少,安卉曾说她在这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气,皛皛瞬间明白她为什么看不起安卉了。
    武术指导不看脸,看得是实力,是技术,他们在武侠片幕后,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能混出一片天地,要付出难以言喻的勤奋和艰辛,像安卉这样靠脸吃饭的,男指导可能还好些,女指导的话,安卉可能是她最看不起的人。
    远远就听见安卉边走边哀求,“林姐,求求你了,最后一次,你再耍一下那套动作,不用分解,我再看一遍就好。”
    林姐鄙夷道,“你之前学了十几遍都没学会,怎么回去一天就开窍了。”
    安卉听出她的嘲讽,但没回嘴,“我有我的办法!”
    皛皛此刻藏在一颗树后,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林姐却看不见她。
    安卉不停的磨着嘴皮子,林姐仍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挥了挥手打断她,“要我教你也行,不过说好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你要再学不会,就去跟导演请辞,我可不想把一套好动作浪费在你身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死乞白赖的就太没尊严了,安卉一口答应,“好!”
    林姐不再为难她,接过身后助理的剑,“那你看清楚了!”
    武术指导一般都有戏剧功底和武术功底,他们本身的功夫,也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通过后天学习积累的,很多武术指导出自于京剧学校,而少部分是出生于功夫世家,林姐是属于后者,自小练武,一招一式都分外利落。
    动若脱兔,静如处子,双臂如分水之势,虎虎生威,她左手从腰间冲拳而出,转马步为弓步,右手的剑使得流光飞舞,一个乌龙盘打,又接一个旋子,扑步着地,手引身形,虚步亮相,行云流水。
    一套动作下来,安卉看得眼都花了,记了后头,就忘了前头,她偷偷看向皛皛,皛皛朝她点点头,意思是已经记住了,招式对她而言,就跟记笔画一样。
    林姐停下动作,问安卉:“怎么样?记住了?”
    安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记住了!”
    林姐自然不信,“那你试一遍给我看看。”
    “你急什么,我的戏份在后天,到时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林姐哼了哼,“你就吹吧!”突然将剑一指,“看招!”
    剑是假的,伤不了人,但是安卉仍是被吓得不轻。
    皛皛踏步而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树枝,挡下了林姐的攻击。
    林姐没想到另外有人,也是大吃一惊,“你什么人?”
    安卉躲在皛皛后头,探出脑袋答,“我师父!”又对皛皛悄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皛皛回道,“条件反射!”小时候,安卉很调皮,每次惹了事,她都会像这样保护她。
    “原来是背后有高人!”
    安卉见被戳破了,也不害臊,“那又怎么样,你不肯教我,自然有人教我。”
    林姐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她不信有人能看一遍就记住所有的动作。
    皛皛手持树枝将刚才的动作耍了一遍,一招一式毫无差错,比之林姐更多了一份灵动,流畅的动作就像一副水墨画,看得林姐都呆了。
    安卉在一旁直叫好,更有了底气,对着林姐鬼脸道,“怎么样?怕了吧!现在有人教我了,不劳您操心。”
    皛皛停了动作,脸皮子却紧绷得厉害,对安卉说道,“这套动作我不能教你。”
    安卉惊叫,“为什么?”
    “会害了你!”
    “什么意思!?”
    皛皛冷冰冰的瞟向林姐,“这套动作太过讲究腰胯合作,招式美丽,衔接却不顺滑,很容易拉伤韧带,若是有武术基础的,没什么问题,但对没有基础的,没等练会就会进医院。”
    林姐脸色刷得一白,皛皛继续道,“不会严重,但足够让人疼上几天!”她顿了顿,又看向站在林姐身后的助理,“你身边的这位助理就不一样了,看得出是从小练武的,上了妆应该也很上镜,身形和卉卉也很像,但鼻子却像极了你,年龄不太像你女儿,我猜应该是你哥哥或者是姐姐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林姐急躁起来。
    皛皛迅速捉住她的手,按住她的脉门,“心跳很快。”又侧眼看了看她的脖颈,“动脉起伏明显,手心开始出汗,这是心虚的表现。”
    林姐用力甩脱皛皛的手,“你……你不要乱说!”
    安卉再蠢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原来你想害我!我就说你怎么老带着这个助理在导演面前晃,原来是想捧你家亲戚进演艺圈。”
    她越想越气,冲到皛皛前头,抖着手指,指着林姐的鼻子,“你欺人太甚!皛皛,上!给我揍她!”
    林姐见事情败露,又不好发作,周围的人也感觉到这里的动静,纷纷往这里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反正要是后天安卉还不行的话就要辞演。”说完,人就溜了。
    安卉气急得猛跺脚,“你怎么就让她走了!”
    “你不是要翻身吗,你和她闹僵了还怎么翻身。”
    “那我要怎么办?我可不要进医院。”
    “我会在她招式的基础上做点改动,风貌不变,根据你说得角色形象,我觉得招式再柔美些会比较好,你可以拿给导演看看,如果他不笨的话,应该会选择我们的,你也会比较好练习,晚上辛苦一些,至少演起来你不会太丢脸。”
    安卉心情立刻阴转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导演,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里头的人更多,道具师、场记、灯光师、摄影师、各色演员,拉拉杂杂一堆,人声鼎沸,一路进去,皛皛显得很不自在,莫名有些焦虑,看着乌压压的人,她只觉得头胀,松开安卉的手,“我不进去了,我就呆在这。”
    安卉知道她的顾虑,也没勉强,“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皛皛又找了个角落,一双眼睛警惕着人潮。
    ptsd症状之一是多疑,尤其在这种人群里,一个都不认识,让她心悸。
    等了好久,也不见安卉回来,她开始手心出汗,人渐渐的越来越多,直往她角落这里靠,她避无可避,被挤到了人群里。
    不远处的大屋里,导演正和康熙讲话,化妆师忙着帮他补妆。
    导演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像以后都没机会说一样,这位导演和康熙合作了很多回,正是曾经在颁奖典礼上哭诉康熙不ng的那位,趁着没开拍,他像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
    这部剧是古装剧,朝代是架空的,这几年影视剧条件放宽了不少,让很多网络有了搬上荧幕的机会。
    戏里,康熙演一个皇室私生子,一步步走上帝王之位,他的古装扮相一直是粉丝们最钟爱的。
    此刻,灯光淡雅如雾,他乌发束着紫色丝带,一身紫袍,宛若无暇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更像傲然绽放的一抹清冷月华,孑然独立间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底下,一些女演员都看入迷了,明明还没到自己的戏份都来凑热闹,人也就越围越多。
    这场戏有封妃的场面,导演指了指一边的临时演员,让康熙选几个顺眼的做他的妃。
    康熙觉得随便就好,又不是他真的老婆,他看女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点区别都没有,见导演还在那唧唧歪歪的不停口,他只好朝那堆女演员瞧去……
    那群女演员都上了妆,穿着花花绿绿的古装,发髻高盘,珠翠步摇,环佩叮当,都很极力的表现自己,皛皛恰巧被挤了进去,一身黑风衣,个头尽管小,依然格外扎眼。
    康熙的眼一浊,那眼神就像当年他爹看到她娘一样。
    深埋在记忆里的一张小脸与此刻的她重叠,小小的脸盘子,细白如瓷,只是那时圆圆的眼睛变成了杏眼,鼻子和唇形还是一样的轮廓。
    刹时,他眼里的浊气更浓了,“导演,等一下,让朕先立个后!”
    “啊?”导演翻了翻剧本,“立后?哪来的后,没有这场戏啊。”
    皛皛一忍再忍,耳畔的嘈杂让她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她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找了一块空地,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捂住耳朵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脑子里始终轰乱,嗡嗡发响。
    康熙来到她身后,想拍她的肩打招呼。
    皛皛感觉到后头有人,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所以当康熙伸手过来时,她的身体主动判定为有敌人攻击,一把抓住康熙的手肘,迅速切入,以自己的背部作为支点,使出杠杆原理,把康熙丢投了出去。
    俗称——过肩摔。
    柔道中的必杀技!
    过肩摔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因为柔道讲究的是四两拨千斤,但是被摔出去的人就不一样了。
    康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狠狠砸在地上的痛感,传遍四肢百骸,眼前顿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他一直是注目的焦点,很多人的视线都会跟着他移动,也都看到了这一幕,离他最近的是一位打风的师父,手一滑按下了巨型风扇的开关,立时风卷残云,吹起了皛皛的浓密的黑发,将她漂亮但杀气四溢的小脸曝露了出来。
    耿不寐坐在康熙专属的演员休息椅上喝着茶,因为晚上有个饭局,他要和康熙要一起参加,他就在片场等着,康熙从里头出来时,他的视线习惯性的跟着跑,自然也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一口茶水当场喷了出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娇小的姑娘竟然把康熙这个身高187cm,体重80公斤的男人就这么摔了出去。
    康熙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耿不寐心急火燎的跪在地上直喊他,“康熙,怎么样?醒醒!”
    康熙没反应,耿不寐一惊,捋起袖子,拍他的脸,见他还是没动静,心里急得团团转,扯着嗓子就吼,“万岁爷!你醒醒啊!”
    万岁爷是康熙的绰号,在场的人都知道,所以也见惯不怪。
    倒是有个新来的群众演员,第一次演戏,又是演太监,一直很紧张,在角落闭着眼睛,一个劲的默背台词,冷不丁听到耿不寐的话,正好是自己台词的触发对话。
    他一紧张,扯开嗓子就喊,“皇帝陛下,宾天了!”
    顿时,整个现场骚乱了。
    另一边,这部剧的制片人齐丽华也在,她先是被吓到了,但是看到皛皛的脸后,整个人抽疯似的颤抖不停,身旁的小秘看得一阵心惊。
    齐丽华对着小秘一阵掐,“看到没有,画风,画风统一了!”
    齐丽华是国内很著名的制片人,她和康熙合作过很多部片子,最苦恼的就是有人老跟她说,女主不够漂亮和康熙站一起就像布景板,这个问题让她成了心病,日思夜想。
    如今,她终于找到个画风堪比康熙的了。
    “那姑娘是谁?”她抓着小秘的手问。
    “不知道,看着不像是我们圈子里的。”
    齐丽华迅速反应过来,急吼吼的往皛皛那跑,一定不能让她给跑了。
    比齐丽华更快的是安卉,她和所有人不一样,她惊吓的是皛皛这是发病了,完蛋了,她把康熙给揍了。
    趁着别人都在关注康熙的时候,她一把拉过皛皛往外跑,到了门口直接将她推给自己的助理,“赶紧去机场,送她回去,不能用剧组的车,叫出租车。”
    助理见她急得脸色分外狰狞,没敢问原因,迅速护着皛皛去机场。
    里头,康熙终于醒了,抬头没见着皛皛,那张脸黑得让人胆颤。
    二十二年后,第二回合:他依旧惨烈无比!